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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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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渡是周家等了二十多年才等来的儿子,老夫人怕被人拐去,自诞生后从未让他出过府。父母嫌男孩们玩的游戏太过危险,从来不让他和同龄人接触。
每天睁开眼等待他的是玩不到一起的姐妹们和年纪大又无趣的仆人们。即使坐在宠爱与富贵的塔尖上,无处发泄的苦闷还是充斥着他的胸腔,使他越发乖张。冲撞长辈不说,一个不顺心专拣贵重物品砸摔,开心的时候要淋雨,不开心的时候更要淋雨,时常爬上最高的树要往下跳,还喜欢藏起来不让人找到。
一天晚上,他躲过仆人提着灯笼跑来西园探险,甘春被他这里钻那里寻的动静弄醒,干脆起身去院中查看,只见一个长相略凶的男孩正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即使没做什么表情,也给人一种要发火的感觉。
“你是谁”甘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渡忙活半天什么好玩的也没找到,正烦着所以没注意到甘春的出现,这时听见有人说话便抬头去看,这一看,他罕见的没有翻脸,而是站起身拍打着衣服上的脏迹:“我叫周渡,是这府里的少爷”
原来他就是周渡。甘春进府前曾被舅舅交代过:“在那里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和周老爷的关系,尤其是周渡,他是周老爷的另一个儿子,比你小半岁”
“为什么呢,我想要弟弟”甘春可以接受隐瞒周老爷的事,毕竟这么多年他只看过自己几次,且每次来都让母亲很不安。但是周渡不同,自己每天被五个哥哥照顾,也想做哥哥。
“你喜欢弟弟吗?”
“喜欢”
“那要用弟弟喜欢的方式去对他”
“弟弟喜欢什么方式呢?”
“弟弟是少爷,少爷喜欢仆人”
“好,我要做弟弟的仆人”
“不对,是要做周渡的仆人”
“我要做周渡的仆人”
“少爷好,我叫甘春,是新来的仆人”甘春低下头叫他。
周渡直勾勾盯着他,心里想这个仆人也太瘦了吧,身上的骨头快要戳破皮肉似的,若是让他干活,得先喂胖才行。再往脸上看,眉毛稀疏,鼻头翘起,嘴唇发白,真像一只病鹿,他这么想着,却越看越欢喜:“你愿意做我的贴身仆人吗?”
甘春当然是愿意的。
周渡回去后直奔主院,向父亲表示想要甘春。
周仕知道他去西园,但不清楚他们都聊了些什么,于是试探地问他:“要甘春做什么?”
“做我的贴身仆人啊”
仆人,甘春是这样说的吗?周仕在心里盘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现在还不是让周渡知道甘春身份的时候,得等到二人长大明事理后才行。既然甘春识时务,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借机相处培养感情,至少以后不会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嗯,这也是我的本意,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罢了。甘春是个不错的孩子,父亲知道你闷得很,所以特意选他来和你作陪”
“谢谢父亲!”
从这之后,周渡便常往西园去,他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玩伴 ,尽管嘴上说要甘春做自己的贴身仆人,却没让他干过什么活。他喜欢甘春目光温柔地陪自己一起摆弄小玩意,有时会教给甘春认字,再让他诵书给自己听。府里来了什么稀罕物和时令水果,都会先拿来给甘春使用和品尝。
众人见他变了个人似的,惊讶的同时也在庆幸,终于可以安稳下来,不用每天跟在他后面提心吊胆。但甘春并不知晓他原本的样子,只当他向来如此,所以对他更是怜惜得很。洗澡穿衣泡茶哄睡,事事照料,尽一个贴身仆人的责任。
甘春原本是讨厌周府的,母亲生病时,他想回去看望,舅舅说:如果你执意回家,母亲会一直生病。
可是自己听话的没有回家,母亲还是去世了。
屠夫带着哥哥们另娶的时候,他想回去问问他们忘记母亲了吗。舅舅说:你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周老爷。你的家只有一个,那就是周府。
可是自从住进西园,周老爷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
家人散尽,宠爱全无,甘春能抓住的只有身为自己弟弟的周渡。所以他愿意因周渡把周府当成第二个家,即使是以仆人的身份待在这里。玩伴是太易散的关系,只有仆人才能陪少爷一辈子。
在这四角天空下,两个人心中那蛮横疯长的孤独,终于在彼此身上寻到了安抚和归宿。
但童年总是易逝,周渡作为周家的下一任家主,开始经常随父亲外出,要么在铺子里学习,要么去各种宴会。来西园的日子越来越少,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连答应陪甘春一起绘画,也是在五天后才现身。
绘画过程中,甘春一直偷瞄周渡,自从随周老爷外出后,他很少再笑,偶尔还会露出阴沉的表情,说话也比过去威严,虽然对自己仍是很好,却总感觉散发的气息冷漠了许多,大概这就是成为家主的必经之路吧。
“少爷,您画完了吗?”
“快了”
“我画完了”甘春期待地望着他:“少爷快些画”
周渡随意勾了几笔收尾:“我也画完了”
“是什么”甘春走到他身边一起端详着,画上有一只盘旋在房屋上空的老鹰:“这鹰好像少爷呀!”
“以前不是还说我像大公鸡”
“那,这个确实也像嘛,眼神一样凶”
“总之禽类都和我有关对吧”
“也不是这样说的,少爷要不要看看我的画!”
甘春拉着他来到自己的画作面前,画上是一只被金银财宝围绕着的大公鸡,若是再加上一对翅膀简直就是周渡画的那只老鹰。
“这大公鸡是我?”周渡有点哑然失笑,指着那堆发光的金银珠宝:“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贪财的形象吗?”
“才不是”甘春赶紧解释:“舅舅说我的命里有公平,是荣华富贵。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它送给您”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很想给您”
“要是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我跟着少爷,向来没缺过什么啊”
周渡用指尖划过画作的每一处,然后折好收起:“这张送我了”
“那我要少爷的”
“好”
认字,看书,绘画,是甘春喜欢的事,所以周渡才会按下性子把时间耗在西园。
甘春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也会陪周渡做他喜欢的事。
十四岁时,周渡随几个公子哥去渐行山打猎,他也一同前往。
这是周渡第一次出来打猎,经验不足,一上午的时间都在看着其他人收获颇丰。
他面上不显情绪,却拽着马绳,要往山的深处走:“小春,外面剩不下几只给我了,咱们往前去吧。这山大着呢,动物肯定都在里面藏着”
甘春知道他向来不爱落下风,打架要冲最前面,游泳要去最深处。但是这山高不见顶,山中雾气多,站在这打眼一瞧,像是望进黑夜。
“少爷,咱们都进去会惊到动物的,到时候乱飞乱跑全撞在其他人的箭上,您就什么都没有了”
“确实”周渡把马绳又往手上缠了缠:“容我好好想个法子”
“我有个办法”
“什么”
“我自己进去,看见动物就往外赶,您在这等着猎”
“不行,那样太危险”周渡唤马踏步:“一起进去”
“少爷”甘春拉住他:“我不会走很远的,只要您一叫我,我就出来可好?”
周渡仍是担忧,但甘春解开马背上的包袱,拿出水壶便往前去了:“少爷好好等着,可别让我白费功夫”
他望着甘春的身影,喃喃自语:“小心”
进山后的甘春心里很是忐忑,雾气说不定有毒,动物说不定是野兽。但少爷还在外面等,如果今天让他空手而归,怕是会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这么想着,便借着微弱的光线加快了步伐。
此时,群山正在暗处悄悄合拢,等他走到两腿发麻停下休息时,才发现所有路径都已消失,只有一条由血色花朵铺出来的通道。
他犹豫再三还是随着通道来到尽头。尽头处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坐落着几间屋子,屋前有个身披紫色长袍的男人背对自己。
“你来了”男人转过身对他说。
“你是谁”
“巫师”
甘春并没有惊讶,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存在能人异士的,自己住的西园原本也是初代家主用来请神祭祀的地方。
“我叫甘春,是来山里寻动物的,走着走着突然发现群山合在一起,只剩下一条通往你这里的路”甘春礼貌地向他说起自己来到此处的缘故。
“渐行山是灵山,有自己的意识,它不喜打扰,所以容不下动物。如果有外人闯入,便会封住去路,将其困在这里”
“啊,那我岂不是回不去了”甘春想到再也见不到少爷,神色中流露出惶恐。
巫师抬眸看他:“留在这里不好吗?”
“少爷还在等我”甘春上前一步靠近他:“你一定知道出去的办法吧,可不可以告诉我”
巫师却牵住他的手:“仆人的手”
甘春把手抽出来又问:“可以吗”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甘春想,只要不过分一定答应。
“你命格破损,主一生求不得。所以才会母亲病亡、算是养父的屠夫带着五个哥哥另娶、不能和生父周仕相认、从来养不活生灵”
“你”甘春无法无法质疑巫师所陈述的过去,那都是常驻在自己心口上的疤。
巫师打断他:“已死的人我救不活,已断的缘分我接不上,已下的狠心我改不了。但是还未发生的事我可以挡住,今后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可以来渐行山找我”
“为什么帮我”
“这是你命里的公平,以求不得换求得”
“舅舅说我命里的公平是荣华富贵”
“那是用你母亲的生命换来的”
“那屠夫和哥哥呢?并没有换来周老爷”
“但是换来做周渡的仆人”
甘春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不是和我做交易吗,你帮我的话,那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满足我想帮你的心,就是你能为我做的。不用急着决定,未来还很早,你记着我的话就行”巫师递给他一块通体雪白的石头:“拿着它,山会把你引到少爷那里。以后山也会把你引到我这里”
他接过石头向巫师道谢后离开,心急火燎地顺着山的指引往周渡的方向走去。当他走出山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周渡一看到甘春,立即甩开马绳朝他奔去,手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遍,确认无事后才死命抱住:“小春,你终于出来了”
甘春享受着他对自己的亲昵:“少爷,我在里面迷路了。对不起,没为您找到动物”
“不猎了,我们回家”
一路上周渡都牵着他的手,直到回府后才放开,当晚还留宿在了西园。
黑暗中甘春小声问他:“少爷,您睡着了吗?”
周渡很快应声:“还没呢”
“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不该让你一个人进山,如果你没有出来…”周渡深呼吸着:“是我的错”
甘春安慰他:“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在这吗?怪我太笨,让少爷担心了”
周渡伸出手放在甘春腰间,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勾:“小春,让我抱一抱”
甘春从脸到耳全红透了:“嗯”
他缩在周渡怀里,心里非常紧张,有唇落在自己的颈窝处:“少爷”
“别动”
周渡磨擦着他手上的薄茧,抚摸着他不论怎么都喂不胖的身躯,然后把脸埋在他还未彻底干透的发间,神色痛苦地说:“小春,我以后再不会让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