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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辰 ...

  •   翌日清晨,微熹的天光透过镂花木窗照进金銮殿中,在轻纱帷幔间缓缓弥散,落在燃尽的红烛与宽阔的床榻之上。

      陆嘉念向来睡得浅,此刻眉头紧锁,阖上的眼眸不安地转动,呼吸也愈发急促,似是陷入无尽噩梦。
      倏忽间,一缕寒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吹得她一个激灵,睁开双眸懵懂地打量着周身。

      昨夜的那身寝衣已经变成了片片布条,有的系在她的手腕和脚腕上,有的散落在床榻间,腿间和胸口也多出无数深深浅浅的红痕和齿印。
      目光垂落,身下隐约可见不可言状的凝固白痕,看得她心口一紧,赶忙转过头去。

      但是历经彻夜的狂风暴雨,陆嘉念浑身酸软无力,如同即将散架的一叶扁舟,连轻微转身都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挪动几寸,耳畔忽而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响。

      低头望去,她的颈间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串银铃吊坠,一个个圆润小巧的银铃铛闪着冷光,在红白交错的肌肤上刺眼地晃动。
      想必,在烛光晦暗的深夜之中肆意摇晃,声音会更加悦耳动听吧。

      思及此,羞耻之感刹那间充斥着陆嘉念的心房,她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耳根却悄无声息地烧了起来。
      为了压下心中的不适,陆嘉念抬眸望向木窗,恰好瞥见陆景幽的身影。

      他已然梳洗更衣,脊梁挺得笔直,如乌木松柏般伫立窗前,好似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微亮的晨辉尽数洒落在他身上,纤尘不染的金丝九龙朝服泛起暗光,勾勒出修长窄韧的腰身,墨发用金冕高高束起,露出俊美无俦却满是锋芒的侧颜,让人仅是窥视一眼,就再也抬不起头。

      他的阴影被丝丝缕缕的天光映衬得颀长宽大,高高在上只可仰视,遮蔽了他的大半身姿,也深深笼罩着身后的床榻。

      陆嘉念整个人都蜷缩在他的阴翳之下,连贴身小衣都破碎不堪,只能扯过被褥堪堪遮掩着白皙细腻的玉体,眸光晶莹闪烁地遥遥望着。

      二人之间,仿佛相隔了一道天堑。
      陆景幽沐浴在朝晖之下,是众人眼中卓越非凡的新帝,而她如同坠落枝头的海棠,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颓败、腐烂。

      也只有她知道,这位人人敬仰叹服的帝王,背后究竟是有多么恶劣。
      昨夜她刚刚领受过,陆景幽变得比从前更疯更狠,惩罚般侵略着,直到她嗓子干哑,泪水流尽也未曾停下。

      但是没办法,她必须活下去,皇兄还在他的手里。

      陆嘉念咬牙忍着浑身的酸痛,拽过床单勉强裹住躯体,艰难地从床榻上起身,在一步一响的银铃下颤巍巍行至陆景幽身后,尽力撑住身形行了一礼,轻声道:

      “陛下辰安。”

      陆景幽微微颔首,心情似乎还算不错,长睫之下藏着点点笑意,眼尾余光从陆嘉念身上扫过。
      天光又亮了几分,透过阴影斜射在她身上,照得眼角干涸的泪痕格外显眼,床单随着动作松松垮垮地滑落些许,胸前春光与起伏沟壑若隐若现。

      “皇姐难得起这么早。”
      陆景幽喉结滚动,目光凝滞在那处未曾移开,勾唇笑着转过身,温热的掌心捧起陆嘉念的脸庞,指腹摩挲着擦去泪痕,顺势向下在玲珑起伏之处打着圈儿,低沉的嗓音中满是轻佻,道:

      “怎么,是昨夜不疼了吗?”

      酥麻痒意让陆嘉念浑身哆嗦,下意识就要轻哼出声,被一息尚存的自尊和理智强行克制住,回过神后才听到陆景幽说了什么。
      她被这直白轻浮的话一惊,杏眸中划过羞耻与不甘,抿着唇倔强地一言不发,侧首错开他灼热的目光,使劲扯着床单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可陆景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情更为舒畅了。
      他饶有趣味地俯身欣赏着,不放过一丝一毫鲜活的神色,俊美眉眼间笑意更甚,是得逞之后的满足。

      见状,陆嘉念憋闷得心口起伏,呼吸也沉重了不少。
      不过她还惦记着正事,终究是平静了下来,趁着陆景幽心情尚佳,思忖片刻后,试探着道:

      “陛下,昨夜......皇兄只是一时糊涂,到底也没有酿成大错,您就放过他吧!”

      话音未落,陆景幽的笑意骤然凝滞,眉眼的弧度被抹平,冷厉寒霜渐渐蔓延,方才的兴致如烟云般消散。
      他直起了脊梁,转过身不愿再看这张目中无他的容颜,掌心在身后默默攥紧,指尖都嵌入了肉里,压抑着卷席而来的怒意,冷冷道:

      “陆嘉念,不要得寸进尺。”

      听见他直呼其名,陆嘉念算是什么都明白了,眸光无奈地黯淡下去。
      兴许在陆景幽眼中,没有追究她昨夜意图逃脱的罪过就已经是恩典,至于主动落入圈套的皇兄,他容不得她再来插手。

      这些天日日夜夜的磋磨,陆嘉念也能察言观色,揣摩几分陆景幽的心意。
      此刻他已然开始较真,若是再执着下去,恐怕会真的让他动怒,最后自身难保。

      陆嘉念焦急又为难地绞动手指,好几回欲言又止。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那是她的皇兄啊。
      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更何况皇兄是因为她才会落得如此境地,难道她为了苟且偷生,连争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

      无尽的愧疚和自责终于胜过理智,陆嘉念下定决心,垂眸望着冰冷的地面,咬咬牙逼着自己压低了身子,近乎半跪在陆景幽的面前,斟酌了片刻才张口道:

      “陛下......”

      然而陆景幽并不想再听她提起这件事,视而不见地迈动步子就要离开,带着锋芒的袍角贴着她的鼻尖划过,掀起一阵刺骨的寒风。

      眼看着陆景幽走远,陆嘉念心急如焚,脑海中的念头愈发强烈坚定,情急之下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狠狠心扑上前去,一把拽住了陆景幽的衣摆。

      “陛下且慢!”

      陆嘉念迫切地喊出了声,藕臂脱离蔽体的床单,死死拉着那片衣角不肯放手,整个人被拖带着往前滑了几寸,膝盖和掌心蹭破了皮。
      但她顾不上刺骨的疼痛和寒凉,在陆景幽极为烦躁和不悦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

      “皇兄向来谦和有礼,昨夜定是有什么误会,求陛下不要同他计较!我与皇兄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若是他有什么万一,我、我也绝不独活!”

      闻言,陆景幽的眸中闪过几分诧异,完美的面容似是出现了裂痕。

      那句“绝不独活”在耳畔掷地有声地回响,随后愤怒和讽刺排山倒海地奔袭而来,淹没了他最后的耐心。
      他狠狠甩开陆嘉念的手,身形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浓墨泼染的眸中闪过或美好或痛苦的回忆,最终尽数破碎消散,凝结成几声干涩又荒唐的嘲讽。

      当初他肆意报复陆氏皇族,但因为一点执念,把陆嘉念留在身边。
      皇姐的命是他给的,理应由他掌控,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

      可如今,皇姐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真是可笑。

      “你舍不得他,是吗?血亲果然与众不同呢。”
      陆景幽意味不明地喃喃说着,忽而冲到陆嘉念的身前,手指紧紧捏住她的下颌骨,笑容愈发深沉疯狂,背光之下如同深渊中失了心神的邪祟,惊艳绝伦又让人心惊肉跳,声声引诱道:

      “好啊......既然如此,朕就让你下去陪他吧!”

      他的力道又加大了,钻心的疼痛和无边惊惧猛然间掌控着陆嘉念,她被陆景幽捏的几乎无法喘息,只能微张着小口无声抗拒,拼命却徒劳地甩头试图摆脱。
      不......这不是她要的结果,陆嘉念不肯认命地用尽力气抗争,眼眶酸胀无比,不甘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陆景幽冰冷的手背上,刹那间的刺激让他缓缓找回些许心神,眸中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凝视着掌心中满是愤恨和痛苦的面容,力道一点点松开了,手臂疲惫倦怠地垂下去,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不忍还是心伤,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如同被人剜走了一块。

      “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朕?陆氏皇族对朕双亲所犯下的罪孽,朕还没忘。”

      陆景幽的声音有些哑,刻意端着架子不去看陆嘉念,仿佛在为方才的失控和疯狂寻找掩饰的借口,如此才稍稍安心些,冷声道:

      “哪怕用你们的血来祭奠,朕都嫌脏,就算杀尽了也不足惜。”

      陆嘉念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苍白的脸颊还带着红痕,却听不明白陆景幽的话中之意,杏眸中蒙上一层疑云。
      不过,现在她没有精力也不愿去探究这些,只当是寻常仇怨,坚持不懈地再次拉着陆景幽的衣角,道:

      “无论如何,皇兄总是无辜的,陛下就当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吧。”
      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宛如揭开伤疤,极力克制着才说出完整的词句:

      “陛下不知,今日......是我的生辰啊......”

      “朕知道。”
      陆景幽没等她说完,就下意识地接了这么一句话。

      这下倒是陆嘉念疑惑抬眸,不明白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生辰。
      毕竟陆景幽连她的性命都能随意予夺,只是把她当做枕席间的玩物,怎么可能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留心呢?

      “......之前无意间听一个嘴碎的下人提起过罢了。”
      陆景幽对陆嘉念狐疑的目光视而不见,确有其事地兀自解释着。

      “原来如此,陛下真是好记性。”

      陆嘉念没有多虑,理所应当地以为陆景幽确实是这样得知的。
      难不成还会有隐情?陆景幽一直把她的生辰藏在心里?

      简直荒谬,她不可能自作多情到这个地步。

      “看在昨夜的份上,朕允许你要一份生辰礼。”
      陆景幽似是不想让陆嘉念往深处想,冷不丁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又在她快要开口时,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不许再提起那个人,否则朕就让你亲手送他上路。”

      陆嘉念讪讪将替皇兄求情的话吞下去,识趣地没有再提起,深吸一口气思忖起来。

      曾经她还是嫡亲公主的时候,每回生辰都是母后亲自操办,阖宫上下欢聚宴饮,漫天烟花绚烂夺目,还有母后应允从宫外买来的酥糖,就是为了让她解馋。
      如今物是人非,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正开怀。陆嘉念默然叹息,随口道:

      “那就再吃一次酥糖,再看一场烟火吧。”

      陆景幽身形一顿,在听到“酥糖”之时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几下,不知想起什么般攥紧掌心,短暂地陷入沉默,望向陆嘉念的目光中隐约带着失落。
      好一会儿,他才不知真假地嗤笑一声,不屑道:

      ”皇姐怎么会喜欢这样幼稚的东西?“

      陆嘉念不想同他争辩,也并非真心想要什么生辰礼,不理不睬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等不到她的回答,陆景幽也没再说什么,抚平衣摆的褶皱就离开了金銮殿。

      *

      白日的光阴浑浑噩噩从指尖溜走,眨眼间夜幕低垂,宫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烛火。

      陆嘉念照例被推到梳妆台前,被打扮成陆景幽喜欢的清媚模样,不过今日格外清闲,过了几个时辰都没见陆景幽来这里。

      她心事重重地凝望着浓烈的夜色,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宫女们闲话,却一直没能套出关于她生辰的话头。
      仿佛并没有人记得今日是她的生辰,而陆景幽也从未下达过有关她生辰礼的吩咐。

      陆嘉念撇撇嘴,心里不是滋味,又不知向谁倾诉,烦闷地打发了所有人。
      虽说她并不在乎生辰礼,但好歹也是灰暗日子里难得的松快,未免还是带着些许期待的。

      可现在看来,陆景幽今早应当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更不会满足她的这点心愿。

      陆嘉念望着时间流淌而过,眸中的期望黯淡下来,暗暗责怪自己变糊涂了。
      什么时候陆景幽会是那种言而有信的人?她根本就不应该去指望什么。

      就在心灰意冷之际,一个面生的小宫女推门进来,怯生生地把一碟酥糖放在她面前,只是眨巴眼睛不说话。

      陆嘉念刚一瞥见就站起了身,颇为意外地打量着那碟酥糖。
      凑近细闻,竟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那家京城老字号,碟子上还垫着他们家的油纸。

      “这是......陛下让你送来的?”
      陆嘉念的眼底亮起星光,昳丽的眉眼难得地舒展开,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

      小宫女木讷地点点头,目光却躲闪开了。

      陆嘉念并未留心这些,此刻眼中只有这一碟载满美好回忆的酥糖,沉浸在感伤和怀念之中,心绪如同石子丢入池塘般荡漾开去。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生怕力道重了会捏碎,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

      清甜的麦芽糖在唇齿间融化,陆嘉念闭上双眸享用,没过多久却忽然尝到几丝苦味。

      怎么会苦呢?是她太久没吃过了吗?
      陆嘉念蹙起眉心,不太确定地用舌尖感受着。

      倏忽间,那苦味迅速扩散蔓延,充斥着整个口腔,苦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陆嘉念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慌慌张张地就要吐出来,腹中却忽然间传来尖锐的疼痛,仿佛无尽业火叫嚣着焚烧,弹指间就波及五脏六肺和整个身躯。
      她闷闷地吐出一口黑血,视线慢慢模糊,一转头才发现刚刚的小宫女早就没了踪影。

      原来生命的流逝真的可以这么清晰的感受到......陆嘉念知道自己此生就要走到头了,残存的意识中尽是不甘和愤恨。

      是谁要杀她?陆景幽吗?

      酥糖是他让人送来的,今早还说过要送她下去陪皇兄......
      她以为这都是陆景幽的气话,后来分明风平浪静了,难道他是认真的?

      陆嘉念带着疑惑,在心里把陆景幽狠狠咒骂了一遍,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恍惚间,她听到了烟火升空的声响。
      费劲睁开的双眸中,似乎真的看到窗外闪过五彩缤纷的光亮,一时间她都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象。

      “吱呀”一声,木门再次被人推开。
      陆景幽披星戴月而来,眉眼间收敛了今早的暴戾狠绝,弯弯的带着柔和俊逸,绚烂的漫天烟火在他身后绽放,衬得他整个人都温柔起来,侧首探望似是期待她见到这些的反应。

      只不过,在看到她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时,所有期待都变成了错愕和慌乱。

      陆景幽冲进去扶住她的身子,张合的唇中似是在说着什么,第一次如此焦急失态。

      但是陆嘉念再也听不到了。

      她头痛欲裂,分明听不见说话,耳畔又感觉吵吵嚷嚷从未停歇,模模糊糊看见陆景幽这副模样,也只觉得厌烦至极。

      狗男人,快死了还装什么装!

      可惜她再没力气痛痛快快地亲口骂出来了,眼皮终究沉重地阖上,耳畔归于一片死寂,意识也随着生命点点滴滴快速消散,如同坠入深不可测的悬崖。

      陆景幽就这样亲眼看着皇姐死在自己怀里,染血的手指抚摸脸颊,竟是一片湿润。

      他的身后,烟花依旧开的欢快烂漫,在黑夜中划开一道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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