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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花美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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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堂的门口,段瑾年的脚步有些踟蹰,手中的采访稿被捻得发皱。
她虽是个新派的人,但一个大家小姐,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到底也是颇有些尴尬的。顺手理了理特意选的绛红色洋装,她咬了咬牙走进了那个富丽堂皇的酒醉金迷之地。
段瑾年的目光在五光十色的光影流转间逡巡着。她自是不认得夜玫瑰其人的,但她深信,那样一个女子,定能拥有让人一眼便认出的资本。
事实上,就在她的目光徘徊之时,她的确看到了那样一个女子。她正与人交谈,神采飞扬,顾盼生姿,指间的那卷雪茄吞吐着袅袅烟雾,让那个掩映在烟雾中的女子显得不那么真实。
“夜小姐你好,我是《新民报》的记者,我想对您进行一次私人采访,不知道方不方便?”她大步上前,强压着内心的一丝忐忑,用她自认尚算专业的口吻开始了她今天的工作。
那女子像是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半晌未曾做声。就在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之后,她方才缓缓抬起头,用她柔媚入骨却透着莫名狠厉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她,缓缓开口:“小姐刚才是说,要采访我么?哈哈……”她忽的轻笑出声,唇角是化不开的蜜色,目光重又投向方才和她交谈的男子,“良玉,你说这可不可笑?”
这时,段瑾年才注意到始终背对着她的男子。修长坚挺的背影竟让她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熟稔。而夜玫瑰的话,让他缓缓转身,用一种寡淡到极致的目光望向了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让她瞬时有些诧异。
竟然,是当日岫玉阁中的那个人么?
“小姐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断断续续地敲击着莫名的节奏,嗓音低沉地让她几乎难以分辨,“这里,是夜天堂舞厅,可不是转角的那所女校。”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在嘲弄她略显生涩的外貌,好让她知难而退。可是,如果他认为她段瑾年只是个如此便退缩的小丫头的话,那实在是低估她了。
她未动声色地在他们身旁寻了个地方坐下,依然带着职业的微笑。斜睨了一眼男人的衣角,“先生,你的衣角落了烟灰。”随即又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夜玫瑰手中的雪茄,似是有所了悟,“怕是刚才二位交谈过于…”她露出了个暧昧的笑容,“…亲密了些,才落在了此处吧。”
夜玫瑰扯出了似真似假的笑容,拿起一杯深蓝色的液体,递给了她:“小姐倒是个有趣的人。喏,你今儿喝了这杯,我们就算交个朋友怎么样?”
她欣欣然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然而事实上,她从未喝过酒,而且,是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可是,她就是莫名地认定,这两个人不会害她。酒精火辣辣地灼烧着她的咽喉,呛得她直咳嗽。
夜玫瑰朗声笑了起来:“小姐这性子我喜欢,只是,今儿我还有个夜场演出,实在是抽不出空。你定个日子,我改日一定接受采访。”
段瑾年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坚持:“那就改日吧,到时候我再联系夜小姐。今天,就先告辞了。”
“良玉,这大晚上的,外面不安全,你送送她吧。”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夜玫瑰口中的“良玉”正是方才那个嘲弄过她的男子。那般高傲的性子,倒是同她头一回在岫玉阁见他时,一个模样。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她从不当累赘,尤其是在男人面前。
他缓缓起身,在经过她身旁时止了脚步。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语气中带着浓烈的嘲讽:“你不敢?”
她的心竟蓦地漏跳一拍,仰起头,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既然先生坚持的话,那就劳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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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通常是件很有趣的事,尤其是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一种境况。
段瑾年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而那被唤作“良玉”的男子亦是闲闲然地跟着。距离有时候亦是种暧昧的气场。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十五分钟,然后,段瑾年终于停了下来。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了,先生就送到这儿吧。”她没有回头。
这里其实离霞飞路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就是莫名地不想让他接触太多与她有关的事。她总觉得,那不是个简单的男人,也不是个她应当触及的男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亦不坚持:“那么,后会有期。”
段瑾年叹了口气,才迈开一步,却听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鄙人祈良玉,可以知道小姐的姓名吗?”
她回头,“笙若寒,我叫笙若寒。”她只想草草伪造个姓名,却莫名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棱角分明的容颜似有一瞬的停滞,随即漾起了浅淡的笑意:“若寒小姐,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夜幕下,两道长长的剪影移向街道两端,梧桐零落,秋意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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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你终于回来了,来,看姐给你带的新鲜玩意儿。”才一进门,她就听到了段瑾汜的声音。事实上,段瑾汜待她还是极好的,只是,她那样一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与她,终归走不到一处去。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段瑾汜牵着到了二楼的卧室。在她留洋的三年间,父亲每天都会安排人打扫这里,并且让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她并不是嫉妒父亲待姐有多好,这是她早已看透的一点。她只是觉得可笑,在这个家里,一间房间都比她这个人更有存在感。
“这是欧洲最有名的牌子的钢笔,姐觉得你一定喜欢,特意带给你的。”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镀金钢笔,笑意盈盈地递给她。
“谢谢你,姐。”她接过钢笔,笔尖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随意瞥了眼梳妆台,“那把梳子,挺别致的,也是在欧洲买的?”
段瑾汜的眼神忽的溢满了温柔,双颊亦染上了两抹嫣然,声音轻地让她几乎听不清:“那是...他送的。”
他?段瑾年盯着她瞧了瞧,轻笑出声:“姐,你是不是…”
段瑾汜嗔了她一眼:“他是我念书时认识的。”微顿了下,她又急忙添了句,“父亲和母亲还不知道,你…先不要跟他们说。”
瑾年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姐也开始恋爱了。
这个秋天,也快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