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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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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京城时,安然脸上的白纱已经除去,看着面前红着眼拉着她不住上下打量的汉子,她也忍不住有些动容。
她虽然还是没有找到最后一块封印,可终究也不是铁石心肠。
“我没事!”她唇角微弯,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天虎背过脸去,迅速擦去眼角的泪,“走!我带你去见你阿婆!”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安然便朝同福客栈的方向走去。
安然一听钱老太,脚下的步子便有些迟疑,她可没忘记当初老太太看她时那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
老袁见她犹豫,立刻上前拦道,“谢将军请等等,大小姐一路奔波,灰头土脸的,要不让大小姐先回去洗漱下,收拾干净了再去见老太太?”
谢天虎一瞪眼,“见她阿婆要收拾什么!她就是再脏,她阿婆也不嫌弃!”
说着话,他回头看了眼安然,嘴巴一咧,“再说,我家闺女就是一脸灰也比城里那些大家闺秀好看!”
他这话叫安然有些哭笑不得,老袁却嘿了一声,心道这谢天虎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怕是忘了,眼前这位可不是他那傻闺女,而是他们的大小姐!
范大成见气氛不妙,忙上前打圆场,“谢将军别生气,大小姐先前受了伤,还没彻底痊愈,这几天赶路又赶得急,老袁的意思是让大小姐先进城看下伤,不然万一有个好歹,到时候叫老太太看出来,倒惹得她老人家担心!”
谢天虎一听安然受了伤,立刻停住脚,一边打量安然,一边急声问道,“闺女,伤哪儿了?给爹瞧瞧。”
他这话说出来,众人皆朝他瞪眼看过来,老田在一旁也忍不住有些脸热,偏偏谢天虎没感觉。
这也不能怪他,扣扣从前是个傻子,便到了十六七岁,还跟个四五的孩子一样,跌了跟头磨破了皮,一定要让爹爹吹吹才罢休,是以谢天虎一听她受伤,想也未想便脱口说要看。
见安然低着头不说话,再看看众人脸上的神情,谢天虎这才反应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脑子!还当你三岁小孩呢,哈哈!”
“不过,你既受了伤,那就赶紧跟我回去,正好胡太医也在,让他给你瞧瞧!”
安然轻轻拉开他的手,摇头道,“我没事,您不必担心!”
谢天虎还要再说,休白却走了过来,“谢将军,山东黄河古道清淤固堤的折子,工部刘大人还等着您回复呢,再不给答复,只怕就要等到明年才能开工了。”
“此外,秋收在即,关于三省八县请求减免秋赋的折子,周尚书也急等您的答复,到底减还是不减,减几成,您也得赶紧拿定主意才行。”
“还有,”
“行了行了!”谢天虎大手一挥,“知道老子不耐烦听这个,你还故意提!扣扣就在这儿,你问她,我走了!”
说罢,他拍了拍安然的肩,“扣扣啊!事情办完了就赶紧过来啊,我和你阿婆等着你,对了,阿望也来了,那小子现在脾气不小,我得回去看着他,别叫他又惹了他太婆生气!”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大跨步朝前走,转眼便没了踪影。
老田苦笑一声,冲安然等人拱了拱手,一路小跑追谢天虎去了。
众人在后头想笑又不敢笑,乐得肩膀直斗,却对谢天虎又添了几分敬意。
听旁人说时还不太相信,亲眼见了,他们这才彻底信了,这天下竟还真有不愿当皇帝的人!
送走了谢天虎,安然一行直奔齐国公府。
齐国公府所在的驸马巷早已洗刷一新,连地上的青砖都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然而,巷子两旁挂着的白幡却将这份庄严喜气撕得粉碎。
安然一步步踏上台阶,曾经气派庄肃的正门如今只剩了几扇被烧得漆黑的木心,门头更是空荡荡,再不复从前的繁华。
她伸手摸了摸门上一个个小指粗细的洞眼,眼前立刻浮现那夜府中万箭齐发,火光冲天的情景,胸口一紧,手上一用力,大门应声而开。
猛虎出山的青玉影壁多了些暗红的血迹,外形却依旧完好无损,绕过影壁,来到正院,院子中央整整齐齐地停放了一百二十一具棺材,最前头一具黑漆描金,棺材顶上放着一顶赤金红翎双翅头鍪,正是他父亲生前所用之物。
安然眼里一酸,上前撩袍跪地。
“父亲!”
同福客栈内,谢天虎一等就是大半天,他倒还好,心里虽着急,脸上却还能端着不显,钱老太却一直伸着脖子,两只眼巴巴地盯着房门口的方向,心底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虎子,你说,扣扣她不会是恨上我了吧?不然,怎么都这会儿了,她还不来呢?”
谢天虎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嘿了一声,笑着道,“阿娘这说的什么话,您可是她阿婆,好端端地她恨您干什么?再说,扣扣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您还不晓得吗?最是心软不过,您见她跟谁红过脸闹过别扭?没有!”
钱老太动了动发酸的屁股肩膀,撇了撇嘴,心道,当然没有!跟她不对付的,全被她杀了,就连皇帝也不例外,谁还敢跟她红脸!
她心里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越发肯定孙女是恨上了自己,故意不来见她,一时又着急又担心,还有几分后悔。
那孩子本来性子就冷,难得见个笑脸来,偏偏又被她寒了心,只怕她再不愿来见她了!
哎呦,这可怎么办啊!想她钱阿蛮精明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进棺材了,竟然在自己的孙女身上犯了糊涂,真是要了老命了!
宫羽牵着阿望从外头进来,见钱老太脸色不好看,猜出几分来,却也没急着上前劝,只对谢天虎道,“老爷,马叔打听清楚了,大小姐一进城便直奔相国寺的方向去了,看样子是去了齐国公府。”
一听齐国公府,老太太立刻沉了脸,“大老远回来不来见我和她爹,去什么公府作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想着那孩子别不认她这个阿婆呢,报应就来了!
谢天虎却是眼神一黯,想到“死去”的傻子闺女,叹了口气,起身道,“阿娘,我出去看看。”
说罢,起身便朝外走。
见他走,阿望也拉着宫羽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叨着,“嘟嘟!嘟嘟!”
宫羽回头看了眼老太太,眼珠子一转,一把将阿望抱起,冲钱老太笑着道,“老太太,小公子闹着找大小姐呢,我带他出去转转,省得他闹腾。”
说罢,不等老太太答应,一溜烟跑下了楼。
“回来!”
钱老太在后头连喊了三四声,可任凭她如何叫唤,别说宫羽,就连谢天虎都没了影,气得她将手里的拐棍在地上连戳了三四下,倒把一旁的二丫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老太太一个人又坐了半晌,看了眼外头天色,一咬牙,起身冲二丫道,“走,咱们也出门转转去!”
小兔崽子,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呢,大晚上竟然有家不回!看她不好好收拾了她去!
钱老太从马车上下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巷子里不见一个人影,一墙之隔的门里却传出一阵阵诵经声。
她仰头看了眼破得不成样的齐国公府大门,又扫了眼两旁的白幡,拍了拍身上的灰,将头高高扬起,抬脚就踏上了台阶。
守门的士兵手里的刀一横,厉声喝道,,“什么人?”
老马忙上前解释道,“两位小哥,在下是谢将军帐下亲卫官马大元,这位是谢将军的母亲谢老太太,我们是来找我们家将军和小姐的。”
士兵就着灯光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人认出他二人来,忙拱手道,“原来是老妇人和马侍卫,还请稍后片刻,我这就进去请谢将军!”
钱老太哼了声,“不用请,我自己去找!”
她就不信,她都找上门来了,那丫头还敢不露面!
说罢,也不用二丫扶,几步就上了台阶,不待守门的士兵反应,人就进了大门。
那士兵见状,也不好拦,只得跟了上去。
门里灯火通明,地上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她正奇怪这些人跪在这里干什么,再一细看,前头那一片却不是人,而是一具具棺材,只吓得她一个没站稳,差点儿跌倒在地。
“湘君娘娘保佑!他,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士兵闻言,声音里带着几分伤感,低声解释道,“大小姐正在给国公爷和夫人以及其他枉死的人办丧事呢。”
钱老太望着足足有上百具的棺材,瞪大了眼,“这么多人?”
那士兵擦了擦眼角,跟着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一共一百二十口,一夜之间全死光了,国公爷,夫人,世子爷和少将军,还有两位少夫人以及几位小公子小小姐,一个不剩,全没了!原本,三公子侥幸活了下来,可惜,刺杀皇帝不成,反被狗皇帝捉了,折磨了一个来月,只来得及见大小姐最后一面就死了。”
“现在,满府只剩了我们大小姐一个人,也亏得是我们大小姐,您说说,换了旁人,谁能受得了!”
那人后来再说些什么,钱老太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借着煌煌的灯光,她细细打量着这座传说中尊贵无比的府邸,雕花的青石地面,高耸的山墙,一眼望不到头的屋脊连成片,一看便知是个极富极贵的好地方,只可惜。
她的视线落在跪在最前头的那人身上,不管隔了多远,她还是一眼便认出来那就是她的小孙女。
看着那纤细却始终笔直的背影,她心底莫名地一阵心疼。
良久,她长长叹了口气,扶着二丫的手,慢慢转身出了大门。
三日后,肃王的尸首送至京城,与此同时,一向不问国事的赵王突然上了一道奏折,奏折中对湖广义军首领谢天虎极尽溢美之词,称其宽厚仁善,赤诚忠勇,有仁主之相。他以国不可无君为由,请求谢天虎早日即新帝位,以平天下乱事,稳百姓民心。
十日后,远在泉州的安王也快马加鞭送来奏折,称他享王侯俸禄,却未能对废帝尽到劝诫之责,也不曾对百姓起过怜悯之心,为此,自愿舍弃安王称号,自出封地,贬为庶人。最后,他以庶人陈景棠之名请求义军首领谢天虎登基为帝。
半月后,谢天虎在文武百官的恭请下入驻皇宫,隔日在太和殿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齐,史称齐太祖。
新皇登基后,立即颁布圣旨,封其女谢扣扣为安平大长公主,赐辅国听政之权,其麾下十万安家军以及二十万安平军依旧归其调用指挥。
此外,休白,范大成,老田以及高大川石虎等人也各有封赏,一时间,满朝半壁新贵,各有欢喜。
三个月后,齐国公府出殡,一百二十一具棺材出城,八千安家军一路护送,全城的百姓跪地相送,队伍一直延伸至城外的乱葬岗。
城外黄丘山的乱葬岗早已不复当初荒凉凄惨的模样,啮尸的野狗野猫被驱赶干净,杂草丛生的坟头被一一清理重砌,暴露在外的尸骨被小心整理入棺掩埋,散乱的碎尸断骨则被放入那一百二十口空棺中,入土掩埋,以慰冤灵。
安然跪在最大的那座坟冢面前,手里的纸钱从天亮烧到天黑,四周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漫山的坟地间只剩了她一人。
身后有人走近,带着一股熟悉的药香,安然烧纸的手顿了顿,就听那人轻轻跪在她身旁,声音清亮。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安然侧头看去,却见陈恪一身麻布孝衣,面色依旧带了丝苍白,神情却庄肃,只见他单手置额前,郑重俯身叩头。
她移开目光,低头捡起一张纸钱放入火中,看着火光跃动,神色冷冷,“您,怕是认错了人,拜错了坟。”
陈恪不紧不慢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才直起身来,看着安然,挑了挑眉,“怎么?娘子又想反悔不成?”
“翠微庵的地下墓坑中,你我已拜了天地,成了亲,你莫非全忘了不成?”
安然眼睫微动,有片刻的失神。
本以为那时他人事不醒,成亲的事再无旁人知晓,谁曾想,他却都知道。
“小心!”眼看安然手里的纸钱烧了大半,她却还攥着那叠纸不放,陈恪慌忙一把夺过纸钱,顾不得自己燎伤的手,却低头去翻看安然的指头。
“你这性子,还跟从前一样,一想起事来,天塌下来都不知道!”他一边小心替她擦去纸头上的黑灰,一边絮叨着,“幸好只是有些红,若是烧出水泡来,岂不叫岳父大人看着心疼?”
见安然始终不说话,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他凑上前来,盯着她的眼,灿然一笑,“不会是真忘了吧?”
“便是忘了,那也无妨,今日便在岳父大人坟前再拜上一回,我想,他老人家定然乐见其成!”
或许是因为他那一声接一声的岳父大人叫得太过熟稔,又或许是因为他靠得太近,安然只觉得有些耳热,连忙缩回手。
山下传来马的嘶鸣声,安然转头朝山下看去。
暮色渐浓,远处的山道上停着辆马车,车前站了一名女子,虽一身布衣,气质却不俗,见她看过来,冲她摆了摆手。
陈恪也跟着转过头来,指着车前的女子道,“那是我娘,她说,她定要看着你点了头,她才能放心回去。”
安然微微蹙眉,“回去?”
陈恪看着她,眼里含着笑,口中却一本正经,“秋收已经开始,我爹急着回去捡稻粒,一月前便已由山西一路南下回了永州,日后天下太平,春种秋收,只怕他也没功夫再来京城。”
“幸好,母亲疼我,一路跟着我来了京城。不过,比起我,她似乎更喜欢你。”
他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它轻轻放到自己的心口上,“安安,跟我去见母亲,可好?”
齐国公府的丧事一结束,新皇谢天虎便以年老体弱,两眼昏花为由,禅位与安平公主。
对于这样的决定,文武百官虽觉得惊世骇俗,却也早有心里准备。
一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奏折上游龙走凤的朱批,也清楚地知道这半年来的政令多半出自于那位拥兵三十万的公主之手,禅位不过彻底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二来,除了安然,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出第二个能继承大统的人选来,谁让皇帝无子无侄,家里唯一的男丁还是公主捡来的奶娃娃呢。
是年十一月初五,安平公主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圣元。
圣元二年七月,新皇大婚,赵王世子陈恪入宫为皇夫,举国欢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