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经死神》吟风揽月

77、人面蛛

　　“怕吗？”岁离挑起眉头望着他，头发被风吹得肆意乱飞，灰蓝色的眸子在黑夜中格外闪亮。
　　孟闲川不怕鬼不怕黑，唯独怕蜘蛛，而且这还不是普通蜘蛛，都快比他的头还大了，这谁顶得住。
　　岁离从他的表情就看出来他在害怕，以往都是他比较胆小，现在变成孟闲川了，反而有些新奇。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孟闲川坐上车，“那如果有鬼呢？”
　　“那就互相保护好了。”
　　孟闲川忍不住笑了，心中的恐惧感被他一番话消磨不少。
　　岁离将佛珠取下，边念咒语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很快，一颗珠子便飞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中，发出幽幽暗光。
　　紧接着，佛珠开始向前飞去，岁离立马驾车跟上，跟带了GPS一样。
　　“师父，当初你是怎么抓回人面蛛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夜晚风大，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得更大，夹杂着风声显得有些辽远。
　　“不过确切来说，是人面蛛自己来找我的。”
　　孟闲川疑惑不解。
　　岁离的思绪渐渐被夜色拉远，仿佛回到了过去，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
　　关于人面蛛，岁离其实了解得并不多，只在书上看到过相关介绍，除此之外再没听人谈起过。
　　那天他也是上夜班，在一阵鸡飞蛋打之后才顺利出门，要去勾的魂是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加重音呢？因为这个男人并不是传统的男人，他是一个变性人，原本是个女人。
　　当时的岁离也是第一次见到变性人，所以相当好奇，要知道，人们对于未曾见过的事物总会妄加猜测，岁离也不例外。
　　男人名叫宋天，长得很硬朗，英气十足，完全看不出她身为女儿身时的容貌。
　　关于为什么要变成男人，也跟家庭有关，她的父母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想要一个男孩，但生下宋天后却被医生告知因身体原因宋母不能再进行生育，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此后的宋天一直在责备与忽视中长大。
　　她的父母总是拿她为什么不是男孩子这种话来捆绑他，甚至走火入魔觉得宋天是个怪物，吞掉了她原本的孩子，请了不少道士来家中做法。
　　这种事情放到现在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却是真真实实存在过。
　　宋天终于受不了，一气之下跑去国外做了变性手术，既然他们想让自己变成男孩子，那干脆就如他们心愿好了。
　　可她没想到，这次出逃更让父母认定她是个怪物，听信道士谗言，买了一只号称能吞噬恶魂归还真我的毒蜘蛛。
　　本以为变成男儿身归家能被他们接受，没想到刚踏进家门就被铺天盖地的网子抓住了。
　　后来的一切对宋天来说简直就是地狱，为了让他彻底接受蜘蛛的洗礼，道士整天围着他念念叨叨，逼他喝一些香灰水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宋父宋母对于他外表与性别的转变所作出的反应更是令他感到心寒，先是对外宣称他忘恩负义主动跟他们断绝了关系，此后又编造了一堆假话，将多年来处于虐待的宋天抹黑成一个不孝顺还会殴打父母的白眼狼。
　　宋天知道以后彻底绝望了，她不曾抱怨过自己的生活，因为她始终相信人世间悲伤的故事那么多，只要她还活着，就不算太糟。
　　但人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不算糟吗？
　　若是可以，她多希望他们从没生下过自己，仅仅因为自己是女的，就被他们这样对待。
　　那个晚上，宋天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既然生不由己，那就自我了断。
　　她喝下藏匿许久的农药，一饮而尽，宛如男人们喝下一杯酒那般洒脱，可是这一醉，竟是一辈子。
　　孟闲川听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知道有人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可是没想到居然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过于偏执疯狂了。
　　“之后的故事几句话就能概括，那天刚好是毒蜘蛛咬去她灵魂的日子，她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不知今夕何夕，外面的人也不了解她的情况，连她死了都不知道，匆匆忙忙把毒蜘蛛放进去就没留意过了。”
　　直到一声砰的闷响从房间内传出，道士骄傲地说是毒蜘蛛的效果发挥了。
　　他绝对不会想到，宋天因其强大的怨念与蜘蛛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的灵魂产生了吸引力，多半是蜘蛛常年被阴气感染，生出了自己的灵智，于是便想借助人类的身体残杀他人，正好宋天就来了。
　　屋外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长着人脸的巨大蜘蛛就冲破木门爬了出来，那张狰狞的脸正是宋天。
　　她失去了理智，大脑被蜘蛛占据，满眼都是恨意，张着血盆大口便冲向她的父母。
　　那道士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窜，嘴里喊着救命，连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
　　那对父母自知逃不出人面蛛的包围，当机立断跪在地上求饶，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宋天的乳名，希望能唤回她的理智，结果自然无济于事。
　　宋天本就是对他们有怨念才会如此轻易就将身体让给了毒蜘蛛，此时看到他们，更是恨不得将他们拆吞入腹。
　　她只是这么想，毒蜘蛛却是真的这么做了。
　　他吐出丝将两人牢牢困住，嘶吼一声就想下嘴。
　　听到高潮处，孟闲川眼睛都没眨，专心致志看着岁离，他认为他说故事时有一种神奇的魅力，声音清脆悦耳，语速不疾不徐，整个过程都相当享受。
　　“之后呢？”
　　岁离打了一下方向盘，“人面蛛咬断了宋母的一只腿，正准备吞下她时异管局的人来了，它见状不妙就跑了呗。”
　　“再然后它跑去其他地方想吃人，宋天的意识却觉醒了，她只恨自己的家人，不想伤害其他人，她在与蜘蛛的争夺意识站中获得了短暂的胜利，借此机会找到我，希望能把蜘蛛除掉。”
　　“她的身体已经跟毒蜘蛛完美融合了，毒蜘蛛一死就说明宋天也会死，我只好将他关在异灵监狱里。”
　　孟闲川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悲凉也有，辛酸也有，仅仅是因为父母重男轻女，宋天就沦为如此下场。
　　有时候最伤害我们最深的，往往是至亲之人。
　　“随着时间的更迭，宋天的意识可能已经完全被人面蛛吞没了。”
　　孟闲川想起上次见到的人面蛛，眼中没有丝毫人气，完全变成了嗜血的怪物。
　　“到了。”
　　岁离一声落下，打断了孟闲川的思绪，抬头往前方看去，四周寂静无声，茂盛树木的枝桠变成黑夜中张牙舞爪的暗影，蕴藏着无尽的危险。
　　孟闲川总感觉这个地方他们来过。
　　岁离轻声说：“这里距离浮沱村旧址不过几百米。”
　　孟闲川瞪大眼睛，“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人面蛛出逃，跟那绝对帮人脱不了干系。”
　　千丝万缕的线将过去的故事与未来的阴谋牵扯在一起，或许等他们抓住了其中一条，就能揭开所有谜底。
　　“为了避免上次的情况发生，这次一定要抓紧我的手。”
　　岁离朝他伸出手，眼睛里闪着坚毅的光，一副担心他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头发里的耳朵，早已红透。
　　孟闲川何尝不是如此呢，见岁离这么自然，反而显得他有点奇怪了，孟闲川强行掩藏好自己的情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会抓紧你的。”
　　岁离哦了一声便垂着头往前走，假装看显示器认路，实际上是害怕孟闲川看到自己的脸。
　　没过多久，孟闲川的手指缓缓挤进了岁离的指缝间，逐渐被温暖占满的手掌逐渐升温，令岁离既满足又忍不住联想翩翩。
　　“可以这样握着师父吗？我有点害怕。”
　　孟闲川眼皮耷拉，要有多可怜有多可怜，仿佛怕黑的人是他。
　　岁离傲娇说了一句，“麻烦死了。”
　　说是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
　　孟闲川悄悄笑了，“谢谢师父。”
　　这周围的树木跟上次差不多，高耸入云，枝繁叶茂，聚在一起能挡住天，只留下一片阴影，在夜晚更显诡谲。
　　寒风从林间刮过，岁离忍不住抖了抖，握着孟闲川的手也边紧了。
　　“到了这里佛珠就感应不到人面蛛的气息了。”
　　“被人强行抹去了吗？”
　　“对，我要开鬼精灵检查一下，你拽住我的衣角。”
　　“好。”
　　岁离选了一个较为平缓的草地上念咒，孟闲川则目不转睛盯着他，岁离习惯在念咒时闭眼，这是他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每到这个时候，孟闲川就会认真打量他，像每一个深夜倚在床头温柔地注视他那样，所有的深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睫毛微颤，这是他要睁眼的趋势，孟闲川一秒变脸，又恢复成往常乖巧懂事的徒弟。
　　“要继续走吗？”
　　岁离点头，“走过去一点，这边暂时没有发现。”
　　“好，我们现在距离浮沱村还有多远？”
　　“大概一百来米。”
　　他们越来越近了，但人面蛛的气息在这。
　　岁离一边思考一边走路，没注意到面前的石头，突然滑了一下。
　　“我靠。”
　　孟闲川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他，这里是一个上坡，地上全是尖锐的石头，摔下去不堪设想。
　　岁离被惯性拖回孟闲川的怀里，后者也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腰，一股战栗的电流瞬间从腰间来到头发，刺得他头皮发麻。
　　孟闲川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用手摩挲几下，指尖触碰到的肌肤细腻光滑，就像是上好的绸缎，轻得他来不及感受就被岁离瞪了。
　　“你干什么？！”
　　岁离站稳之后连忙跳开，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深夜之中孟闲川看得不太清晰。
　　孟闲川异常平静，拿出往常装可怜的本领来，“我以为师父受伤了，有点没反应过来。”
　　岁离满脸写着怀疑，这是第一次，孟闲川的装可怜在他面前不起作用。
　　两人对视半晌，岁离刚想开口说话，却立马被他身后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孟闲川不明所以，想扭头看，岁离一把按住了他的头。
　　“别看。”
　　身后传来树叶晃动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夜晚显得格外渗人。
　　岁离的手一直挡着他的脸，另一只手则在催动鬼气。
　　“呲！”
　　“砰！”
　　前者是不知名怪物发出的声音，后者是岁离攻击的声音。
　　孟闲川扭头就看见那只人面蛛一举跃到了树上，眼睛冒着红光，身上的绒毛又密又尖，黑压压一片，惊悚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