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傻宝》晚来风徐

41、离开

　　唐盛这话真的太有人情味儿了，特别像个怜惜女儿的慈父应该说的话。
　　可惜，他说话的时机不对，也太急切了些。

　　唐离忍了又忍，还是道：“父亲固然是一片爱女之心，可是，宋四爷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
　　就是因为是至亲，所以才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唐盛一脸痛悔道：“离丫头啊，你一定要节哀。就算你再不愿意面对现实，可这就是现实。你心里只有小夫妻的儿女情长，为父却不能不替你考虑……”

　　行了吧，唐离不愿意和他掰扯，只道：“父亲的话，我会慎重考虑，他日若有了决定，还望父亲不计前嫌，大人大量。”

　　点到为止最好，唐盛并没紧逼不舍，他道：“这是自然，我总是为你好的。诚如你所说，日后的事可以容后再商量，当务之急是先办好宋四的事。我让你长兄送你回宋家。”
　　他还真挺信任唐宫的，可唐离不信啊。
　　而且凭什么他非得把唐宫塞过来硌应她？

　　唐离刚要说话，姜宴插话道：“本王顺路，送唐姑娘一程。”
　　唐盛心说，他倒生怕别人把他忘了。
　　可面上不敢不从，只能再三道谢：“有劳王爷。”

　　从唐府出来，唐离便向姜宴致歉。
　　姜宴气得拿手点了点她，道：“你都先斩后奏了，这会儿假惺惺的道歉、谢罪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不过是尽心而已。”
　　这会儿她乖巧温驯，牲畜无害，姜宴也生不起气来。她六亲无靠，在那种情况下不紧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她今日还真就出不了唐府。
　　行吧，她尽她自己的心，迫使他尽他的力。

　　姜宴问唐离：“你真打算大归？”
　　唐离呵笑了一声，道：“我又不蠢。”
　　唐盛摆明了既不想把顾氏的嫁妆给她，又想要顾家的兵符，还能有什么把她重新关回唐家更好的主意？
　　横竖嫁也嫁过了——谁让她命不好，嫁了人就成了寡妇呢——他早就尽完了为人父的责任和义务，世人再也挑不出理来。
　　可她有钱，有自由，为什么要受制于人？

　　***

　　宋珩没能熬过当晚，还是一命呜呼。
　　他才成亲，膝下没有儿女，宋候爷便和宋大太太商量：想从宗族里抱个侄子过来，一则权充孝子，二则索性就过继到唐氏名下。
　　让她守寡也得有个名目，给她个孩子，她也能安心不是？

　　宋大太太却坚决不同意。
　　宋邡真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死者已已，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总不能为此就要死要活，日子不过了？
　　但这些都是小事，她既不肯，宋邡也不乐意违拗，只能作罢。

　　唐家前来吊唁，唐大太太单独和宋大太太说了半晌的话。
　　送走唐大太太，宋大太太居然一反常态的精神，不再像先前那样萎靡。
　　诸人虽觉得奇怪，但也巴不得她能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

　　宋珩停了七天，之后顺利下葬。
　　办完宋珩的丧事，宋邡单独见了唐离。
　　这些日子唐离熬煎的都瘦了，休息不好，饮食也欠缺，一张俏脸微微带了些苍白，越发显得她荏弱不堪。

　　唐离做为宋珩的妻子，悲痛是理所当然的，且丧事本就事务繁冗，不只她，阖府上下就没几个有精神的。
　　除此之外，宋家人都不看好唐离，她年纪太年轻，与宋珩又不是多年夫妻，都知道她必定要再嫁，况且宋珩是在唐家出的事，宋家上下再有理智的人也难免迁怒，是以唐离在宋家所受排挤和白眼可想而知。

　　宋邡不忍，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他踌躇着开口，道：“你和四郎缘浅，只有这么数月的夫妻缘份，我虽是四郎的父亲，可还是要劝你一句保重。”
　　唐离抬眼看他，哑声道：“多谢候爷。”
　　宋邡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还年轻，这世道对寡妇再嫁也并不苛刻，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你是愿意守呢，还是想再往前走一步？”

　　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唐离当然可以假惺惺的说愿意为宋珩守节。
　　可她从来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别说和宋珩没什么情份，即便是有，守或再嫁也得随心。她才十五岁，人生还那么长，总不能就此陷入到深不见天日的泥潭里去。
　　如果非得选，她情愿回唐家，毕竟那里都是熟悉的人，不像宋府，到现在都透着陌生，和宋府唯一的牵绊就是宋珩，他这一去，她和宋府就像隔着深厚坚固的结界，永远也融不到一起。

　　唐离起身，重新跪倒，道：“我很感激候爷的良苦用心，但四爷的事才出，我心乱如麻，没法现在就给候爷一个答案。”
　　“也好，横竖不急，你且慢慢考虑。还有，你大可以回去和你父亲商量商量。”
　　唐离应声“是”，没再多言。

　　*

　　宋邡晚间同宋大太太说起此事，道：“唐氏虽未言明说守或是不守，不过我看她的意思，怕是要回唐家。做人要厚道，咱们宋家也犯意不着非得欺负唐氏，依我的意思，她不愿意守就罢了，毕竟她到底还是年纪太轻。”
　　宋大太太面色有些憔悴，闻言倒没特别过激的反应，只敷衍的哼了一声，道：“不守就不守，我压根也没指望她守。”
　　这话听着正常，但越想越奇怪，宋邡不由得打量了宋大太太一眼。

　　宋珩咽气那天，宋大太太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咬牙切齿的戾骂唐氏，不只一次的说要她偿命。
　　宋邡体谅她失子之痛，但也不可能由着她恣意任性，是以好话歹话说尽，这才没真的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这会儿她就认命了？

　　宋大太太却避开了宋邡审视的目光。
　　宋邡道：“你这样想也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虽说唐氏没什么可忌惮的，到底顾家还有后辈儿在。”
　　宋大太太不吭声。
　　宋邡道：“既然你想得开，那就寻了机会，同唐向荣说一声就是。还有，这些日子，你别处处挤兑唐氏，就算你心里再不痛快，也只当她是别人家的孩子，左不过就是个把月的事，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宋大太太应声道：“我知道，这事儿还是我同唐大太太商量吧，本来就是女人家的事。”
　　宋邡一想也是，便道：“也好。”

　　***

　　唐府派了唐宫前来接唐离回府小住，他一脸和气，带着几分歉意：“再过半个月便是我迎娶严三姑娘的日子，接二妹妹回去，一则她和严三姑娘素来有旧，能帮着府里收拾收拾，二则也是让她散散心，免得太过伤怀，损毁了身子。”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唐离这一走，怕是再不会回来了。
　　宋邡没有刻意为难，还生怕宋大太太有意阻拦，特意派了长子夫妻亲自去送唐离。

　　宋大太太推脱头疼，并没出面。
　　是以唐离离开宋家并没闹出什么不堪来。
　　只是在唐宫和宋世子交割唐离陪嫁的时候，顾淮德赶到了，他道：“甜宝儿早有交待，她的陪嫁暂时交由我处置。”
　　唐宫憋了一口气，陪笑道：“也好，二妹妹自然更信重顾四爷，这事交给顾四爷，我也放心。”
　　宋世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下了然，既然唐宫肯退让一步，唐氏的嫁妆给谁都和他没关系。

　　唐家马车行到一半，却被叫停了，唐宫催马上前，问：“怎么不走了？”
　　竹青在车里掀开半幅车帘，道：“姑娘说想去看看舅太太。”
　　唐宫皱眉，道：“二妹妹，我奉父亲之命，特来接你回府，有什么事，你还是亲自禀过父亲再行商议。”
　　唐离在车里轻笑一声，道：“你说得对，这是唐府马车。竹青，我们下车。”
　　竹青四个果然纷纷下了车，伸手来扶唐离。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唐府的马车又有唐家标志，猛的停留，已经引起好些人的注意了。
　　唐宫不想在这里公然和唐离闹出什么龃龉来，唐离的事，越低调越好。
　　他拦到唐离面前，问道：“二妹妹此举是何意？非想闹出点儿妖蛾子来不成？”
　　唐离凉薄的看他一眼，道：“我不是你的犯人，便是父亲来接，我也有去任何地方的自由。怎么，我若不肯听从，你又要故伎重施，拿出从前对付我的法子，公然绑架我回唐府是吗？”

　　如果逼不得已，他真就只能这样办。
　　不过没料到唐离会如此无赖，所以他带的人少了。
　　唐宫打量着唐离。
　　她一个弱女子，他一个人足以制住，至于竹青四个，实在不行打死勿论。

　　唐离却噙了笑，道：“父亲不会同意的，起码现在不会。劳烦你跑这一趟，不能让你白跑，请代我转告父亲，唐府的喜事，我自会相贺，但现在，我不想回唐府。哦，还有，麻烦催促父亲一声，我阿娘的陪嫁几时才能交割清楚？”

　　原来她在这儿等着呢，也就是说，顾氏的嫁妆不理清，她便不肯回唐家？
　　唐宫上前，好声好气的道：“二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如实转告父亲，不过……”
　　他想偷袭唐离，来个出其不意，唐离也早瞧出来他的目的，竹青四个护着她不断往后。
　　就在唐宫想要发难之际，有人朗声道：“大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太太催得急，让我老钱来接您了。”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