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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顾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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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盛忙道“不敢”,一边躬身请姜宴进去上坐,一边命人赶紧上茶点。
心里却在盘算:他说是受人所托,受谁之托?
顾玄武从前是镇国公不假,在京城的确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可他已经死了多年,寥氏一介妇人,她能请托得起九王爷?
要是顾家和九王爷真有生死之托的交情,当初怎么求他求顾家上下一命?也用不着等多年后,用在这种小事上了,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可不是寥氏,又会是谁?
他看了宋邡一眼。
是宋家?
宋邡微微摇了摇头。
他还不至于为了儿子媳妇的嫁妆做这种下作事。
唐盛把视线转到唐离脸上。
难道是……她?
唐盛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心思。
简直荒谬,根本不可能的事嘛。
别说她已经傻了四年,就算她这会儿不傻了,她和九王爷能有多深的情份?
要么……他的心蓦的一沉。难道这几年,她一直在装傻?
不得不说,唐离的容貌很有欺骗性,她不开口的时候,乖巧、憨然,睁着一双水泠泠,带着荏弱和无辜的眼睛,任谁看过来,她都坦然的回望过去。
旁人看不透她的心思,只会满怀罪恶的想:不可能的,她这样柔弱、单纯,怎么会有那么深刻、复杂的心思?
唐盛也不例外。
如果说,顾氏的嫁妆是饵,她理当是鱼,可惜,她脸上没有对富贵的渴望和激进,没有任何的羞涩,也没有任何的恐惧,就那么坦荡、直接的注视着自己。
这让再老练的猎手也怀疑她能否上钩。
姜宴见过宋邡和顾大太太,还朝唐离点了点头。
宋珩怒目回视,掩耳盗铃般的挡在唐离跟前,像一条恶狗,似乎随时会咬人。
宋邡气得直吸冷气,无言的威胁着他:你再敢放肆试试?
*
唐盛重新归座,总挥手示意,很快有小厮鱼贯而入,两人一组,搬进好几口大柜子来。
他开口道:“这些帐册是顾氏嫁妆里田产和店铺的帐目,我平日琐事缠身,疏于管理,所以盘帐还需请专门的帐房先生来。”
他看向顾大太太道:“如果舅嫂不放心,亦可从外头聘请帐房来一块合帐。”
唐离没想到顾氏的嫁妆如此丰厚,很有一点儿没见过世面的意思,但同时也能看出唐盛的心机深沉。
这个时候没有计算器,纯人工用算盘合帐,那得盘到猴年马月去?
宋家肯定是不会掺和的了,姜宴本就是两事旁人,他能来这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不可能跟着一直耗下去。
自己是无所谓,但为了嫁妆,成天泡在唐家看帐房先生算帐也不是事儿。
至于顾大太太就更耗不起了,本来她来京城就只是临时起意,老家还有顾老太太以及年纪幼小的子、侄要照顾,她是家里的主心骨,哪儿有时间一直拖在京城不能动弹?
姜宴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众人,目光不经意的落到唐离脸上。和唐盛相比,她和寥氏真是弱得不堪一击。这才第一回合,两人便被唐盛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待要如何?这就要请自己出手相助么?
横竖他没什么顾忌,只要宋家,或者说宋珩这个疯子不多想就成。
请他帮忙也不是那么容易,不付出代价怎么能行?
她以为她上下嘴唇一碰,他就得任她驱驰?哼,天真。
姜宴还真就想错了,唐离暂时没这个打算。她请姜宴来,与其说是请他来给自己撑腰,不如说就是请他这尊大佛来唐家坐镇的。
还是那句话,做事做得再百密无一疏,可天知地知鬼神知,自己心知,唐盛在权势富贵都压他一头的姜宴跟前,不可能毫无顾忌。
她从来不指望人性善的一面,她就指望着唐盛这么一点儿心虚,便笃定他不敢公然为难自己和舅母。
顾大太太可没姜宴想的那么弱,那么多年掌家夫人是白当的?
她无所谓的笑笑,道:“小姑既嫁进唐家,那便是唐家人,她的嫁妆本该由她自己打理,既她身故,由唐大人打理也在情理之中。有多少盈余,说到底都是唐家家事。我之所以非要做这个恶人,不过是为着甜宝儿和阿商着想,毕竟那是他们母亲留下的念想。”
这话在情在理,唐盛都不得不承认。
宋邡来都来了,不能装佛爷,便做个和事佬:“老话都说了,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四郎媳妇兄妹都不可能单纯指望这些钱财安身立命。”
顾大太太笑笑,又道:“从前的,我不过问,如今已经是年底,只请唐大人把从前的帐目结清即可。”
他要有脸,只给唐商唐离兄妹留个空壳子,那她也就认了,但凡他要点儿脸,也不可能给这兄妹俩一文不剩。
姜宴漫不经心的点头,宋邡也甚是赞同:“在理。”
唐盛点头:“舅嫂通透,我也不擅长处理这些精细琐事,那就依舅嫂的意思。”
顾大太太道:“再有就是总帐目我总要看一看,不为别的,要看如何给阿商和甜宝儿分,或者,由你这做爹的随便分派也行。都是你的骨血,儿子、女儿都一样。”
姜宴大抵是喉咙痒痒,轻嗤了一声。
是挺一样的,一个撵出家门,不顾生死,一个直接弄成个傻子。
这要是没有自己那记解毒丸,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这兄妹俩全死翘翘了。
众人不敢指责他,连多瞅一眼都不敢,唐盛强烈怀疑他在嘲笑自己,可他没有证据。
顾大太太看一眼唐离,道:“阿商是个男人,无论如何我不担心,可甜宝儿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家……总之不拘多寡,你看着分就是。”
说是不拘多寡,暗里还是希望能偏着唐离一些。
*
唐盛没有那么不要脸,他敢侵吞顾氏店铺和田产一部分的盈余,却不敢当真弄本彻底亏空的帐目给顾大太太看。
他挑出总帐目来,举手示意姜宴过目。
姜宴摆手,示意宋邡:“本王对帐目这些精细东西不大擅长,还是宋候爷过个目吧。”
宋邡更是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就让寥夫人和四郎媳妇看吧。”
他巴不得避嫌呢。
顾大太太当仁不让,伸手接过。
她又一拉唐离,轻声教导她道:“你也瞧一瞧,早晚要长大成人,你阿娘不在了,身边又没个知近的长辈,以后就全都要靠自己了。”
她狠了狠心,道:“哪怕再看不懂,这些东西以后也都得你自己瞧着办。”
唐离再不成器,也不能一味的纵着她,哪怕是拔苗助长,也得让她尽快成长起来。
唐离懂顾大太太的意思,低声道:“是,舅母放心。”
这世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亲娘没了,亲爹指望不上,她可不就得指望自己?
如果她真的废物,将来把母亲的嫁妆赔得一文不剩,那就是她注定穷命。可但凡有点儿骨气,她咬着牙关也得撑下去。
不得不说,顾大太太到底是当家主母,拿了帐册细细翻阅,一刻钟后,已经看完一本。
唐离看她神色微松,便知道哪怕是假帐,可起码帐上的数字还算令舅母满意。
人才啊,不用算盘,就只是心算,能高效到这种地步,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顾氏的嫁妆当真丰厚,现银有二十万两,良田两千亩,店铺有十几家,林林总总,在没见过世面的唐离看来,简直堪称巨富。
但顾大太太明显是不太满意的,但她隐而不发,哪怕姜宴就坐在上首,她也没仗势找事儿,最终只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还是那句话,小姑人死都死了,又没证据是唐盛害死的,就算他承认有意要休小姑,可最后不是没休吗?又能拿唐盛怎么样呢?
银钱多少,都不及性命重要。活着的唐商兄妹还得活下去,到了这时候,能争得一点儿是一点儿。
唐盛和顾大太太商量道:“依我的意思,离丫头到底是闺阁女子,田产也好,店铺也罢,她都很难操持得起来,不如直接分现银算了。”
顾大太太也是这个意思,但她很有分寸,不愿意越俎代疱代唐离一口答应,因此还是看向唐离。
唐离却不这么想,银子是死物,花一文少一文,她也从来不是怕重拈轻之人,不会拒绝担负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她不否认自己贪财,但从道义上来说,唐离本尊继承自己亲娘的遗产,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没道理白白地给唐盛这个很有可能是杀妻之人的渣男以及他后来的女人孩子花。
所以她朝顾大太太微微摇了下头。
顾大太太不明白。
何必再生是非?只此一次,和唐盛撕罗清楚了,以后愿意走动,自然还是父女,不愿意,她自己有银子安身,也犯不着仰望谁的鼻息过活。
在场诸人都看向唐离,心中纳罕:怎么,连寥氏都要看她眼色了?
唐离索性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朝上屈膝一福,开口唤了声“父亲”。
唐盛皱眉,如果没有姜宴在,他大可以呼喝一声:无知小儿,这里哪儿有你撒野的地方,还不退下?
可就因为没有“如果”,他只能捏着鼻子,隐忍的看着唐离。
姜宴却开口道:“咦,唐大姑娘这是有话说?”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