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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浑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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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玄武一直守在乐陵,循例三年才能回趟京城述职,不过偶尔有事,隔个一年半载也能回趟家。
他曾经在战死前半年回过一次京城,彼时不年不节,也没什么要紧事,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小甜宝儿十岁生辰。虽说是个整十,可她小小年纪,犯不着大办。但偏偏顾玄武特意回了京城一趟,还亲自去了趟唐府,给唐离送了隆重的生辰礼。
顾淮德道:“可这又能说明什么?父亲不是一向对甜宝儿都很喜欢?”
顾玄武有四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顾氏是他最钟爱的妹妹,甜宝儿是他最喜欢的外甥女,做舅舅的喜欢外甥女,有什么稀奇?
就连老镇国公提起甜宝儿,也是宝儿长宝儿短,恨不能日日抱在膝头,怎么都喜欢不够,要不然也不会亲自出面,老早就替她定下与定国公世子的婚事了。
钱先生忍不住开口问顾大太太道:“难道传说一直没有下落的顾家军兵符,果真在唐家大姑娘手里?”
顾大太太捂脸,愧疚的道:“看他们对甜宝儿如此紧逼,想必是的。若果然如此,甜宝儿可就生生是被顾家拖累的了。”
钱先生啧了一声,抹了把脸,喃喃了一句:“可怜了大姑娘……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顾宣德和顾淮德面面相觑。
***
姜宴坐在窗前的榻上,两个年轻美丽的婢女正在替他沏茶。
外头响起脚步声,进来的是他跟前的蒙顶。姜宴轻瞥了他一眼,似是在问:什么事?
蒙顶忙讨好的笑了笑,像狗腿子似的。
知道他有事要回禀,姜宴当下便意兴阑珊地对两个婢女摆手示意。那两个婢女便放下手中物什,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蒙顶上前行礼,一脸敬佩的道:“王爷,顾宣德出门了,去了乐陵关。果然都在王爷的神机妙算之中。”
姜宴倒并无殊荣,只轻呵了一声:“呵,他的伤好了?”
蒙顶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有王爷赏赐的上好的金创药……”
见姜宴不轻不重的目光瞟过来,蒙顶一噎,改口道:“……唐姑娘的金创药,他自是好得比常人快些。”
王爷忒以的谨慎了,那药本来就是王爷好容易寻到的,巴巴的借着宋家之手送到唐姑娘手上,再迂回曲折的送给顾宣德,怎么倒不肯领这份功呢?
姜宴轻嗤笑一声。
顾宣德痊愈倒未必,伤药再好,也是治标不治本,只怕他当真是心急,所以是带伤出门。
这个唐家的甜宝儿对他们顾家来说真就这么重要?若果然如此,不枉等了四年,就像看花结果,总算没白费。
蒙顶问:“咱们可要派人跟着?”
“不必,他总要回来的。”不管他手里有没有顾家军的兵符,名不正则言不顺,他都不敢公然收拢顾家军。除非他敢造反。
姜宴笑道:“他要真敢造反,那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顾家军再骁勇又如何?一旦谋反,倾国家之力将他们剿灭,师出有名,理所当然。纵然付出的代价大些,可一举断了后患,总还是值得的。
“唐家呢?”姜宴又问。
蒙顶脸上浮起几分嘲弄的笑,道:“唐家大爷被严世子堵在了南风馆,听说喝得酩酊大醉,衣衫不整,正由四个小倌儿服侍着……严世子大怒,当众就将唐家大爷打得鼻青脸肿。这会儿严家正闹着要和唐家退亲呢。”
姜宴只呵呵了两声。所以这世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就更不是了。
唐宫确实是被灌了酒,也确实被扔进了南风馆,也确实有四个小倌服侍,不过此“服侍”非彼“服侍”。
唐氏一个女人家,到底心慈手软,没想结这个死仇。给唐宫灌酒,是怕他受了风寒,那四个小倌也不过是尽一尽照顾病人的义务罢了。
可世人只顾看热闹,所谓的结论不过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结论罢了,一传十,十传百,唐宫也就从人人称羡的唐家大公子变成了放荡不羁的纨绔。
瞧着人模狗样,实则不过是个兔爷,不管他和严三姑娘的亲事最后是成还是散,只怕一年半载之内,他都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
蒙顶拍姜宴的马屁:“还不是王爷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凭他是谁,都得乖乖成为王爷手里肆意盘弄的棋子。”
姜宴蹙了蹙眉,不悦的瞅着他。旁人是他的棋子,他又是谁的棋子?
他问:“唐氏有什么动静?”
蒙顶刚才还舌灿莲花,被姜宴一问,当即就默了默。
他倒比姜宴还尴尬,扭捏了半天道:“听说唐侍郎约了宋候爷和顾大太太,想理一下唐顾氏的嫁妆,除此,唐姑娘那里……”
啧,一直悄无声息的。
所以说人不能说大话,刚才还夸王爷这般智计,那般聪透,这不就说嘴打嘴了?
见姜宴那晴中带阴,阴中带着死亡威胁的神色,蒙顶忙解释:“倒不是安插不进去人,只不过,她一介内宅妇人,长天老日的都在内宅打转,如今又天短夜长,好歹这一天就囫囵过去了,实在没什么可说道的。”
姜宴似笑非笑的盯着蒙顶:“这就是你说的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蒙顶把老脸一腆,讪笑了两声,道:“不管怎么说,唐姑娘是至关重要的一节,她不动,整个局都是死的,这不,最起码顾家活起来了,只要有动静,还怕没破绽?”
他倒会宽慰人。
姜宴懒得搭理他。
他伸手,把玩着手中的八棱刻牡丹花的茶盅,眯着眼看阳光打在盅身,将这只茶盅照得有如一块莹润的羊脂玉。
他手指修长白晰,与这莹润的茶盅相比,那份美感倒也不分伯仲。
可他眼里却并没多少情绪,见惯了世间的珍贵稀玩,已经没有什么能令他心如止水的心起什么波澜。
良久,姜宴“欣赏”够了,才吩咐蒙顶道:“给林家透个信儿。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合该同甘共苦才对,少一个都不够齐全。”说到最后,满脸的讥诮。
蒙顶犹豫着问道:“是给定国公世子爷吗?”
姜宴睨了蒙顶一眼,那意思是:你是不是蠢?
姜宴不耐烦的道:“不是还有朱大姑娘呢?”
“朱……”
谁啊?
蒙顶懵圈了那么一瞬,在姜宴一副“尔等蠢货,要你何用”的嫌弃的眼神里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说的是林家那位世子夫人啊。
不过这位朱大姑娘早就成了唐家大姑娘,从王爷嘴里冷丁冒出一个“朱大姑娘”来,不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蒙顶忙应了声是,附和道:“都说家有贤妻,不做横事,相反,那就是房倒屋塌啊。”
姜宴抚额,这都什么跟什么?不伦不类的。
他不屑的嗤了一声,道:“你如何断定那位朱氏就不是贤惠之人?”
蒙顶挠了挠头,自作聪明的道:“属下当然不清楚,可如果她是贤惠之人,王爷又怎么会在她身上费番功夫?不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姜宴:“……”他用死亡凝视的目光盯着蒙顶。他还挺聪明啊,都学会反证了。
蒙顶脑门一凉,说了一声“属下告退”,麻溜的滚了。
***
唐韶自然也听说了唐宫的事儿,当真是又气又恨。
她气自己兄长不争气,眼看和严家结亲在即,怎么能这么不小心?你说你荒唐就荒唐吧,在家里怎么荒唐不成,何必非得跑到外头去?人多眼杂,想也知道根本瞒不住。偏偏他还撞到严家人眼里,当真是想替他遮掩都不能。
但唐韶更恨的是算计唐宫的顾家和做事不地道的严家。
顾家是因为旧怨,又掺杂着宋四爷的事,这才怀恨在心,严家呢?两家做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他们不说互相帮衬着些,反倒雪上加霜,真是岂有此理。
难不成还真以为这样就可以退亲不成?都是要脸的人家,婚姻岂能如此儿戏?唐宫没脸,严家就有脸了?
唐家对外只说唐宫染了风寒,唐韶自然要回去探望兄长,她让人打点了礼物,趁机问林蕤清的意思。
林蕤清正穿着外袍,闻言手顿了下,道:“我还有事,就不能陪你一块儿回去了。”
唐韶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什么事能比自己兄长被人打了、算计了还重要?说到底,他就是不看重自己,不看重自己的娘家罢了。
两人成婚没多久,严格意义上说,还算是新婚夫妻,可世子爷待她始终清清淡淡的。
说不上多坏,但也说不上多好,唐韶总觉得夫妻间差了点儿……浓情蜜意。
就算林蕤清生性清冷吧,可到底她们新婚燕尔,何至于他如此凉薄寡淡?
唐韶本就有点儿多心,说她自卑也好,说她虚荣也罢,总之她早就打定主意,定然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尤其地光鲜亮丽,要让所有人都羡慕。
她嫁得好,这是到目前来说,她这一生中最值得称道的事。外人艳羡的眼光她接收的已经够多的了,足以满足她的虚荣心,但对于家里人来说,得需长久的幸福才能维持这份荣耀。
可若是林蕤清不给她作脸,她回去的荣光就会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