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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番外 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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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流明剑尚未传出名声,他还是秦均,剑法在秦家已无人能够左右,但他仍觉得不够,他的剑道离圆满尚有一步之遥。于是,如同大多少年侠客一般,他选择了外出游历。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听闻宁南的红叶谷层林尽染,引来了诸多人士游赏,他便想着也去看看,若能遇上旗鼓相当的侠士战上一回,或者能寻到突破。
循着山道向上走,四周皆是红色,有些刺目的,一阵风过,像燃烧着的跳跃的火焰一般,沿途是三三两两的游人,多是结伴而行的,提着酒壶,边四处指点,边饮酒,有感而发时也会吟上几句诗。
秦均是听不懂这些的,他潜心于剑,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遂只是一味走着,一目十行地看过这谷中秋景,忽的,他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动静,便寻声而去。
入目便是一番适合他英雄救美的场景,只是这美人与歹人的性别反了,跌坐在地上的是一位穿黑衣的少年,模样有些狼狈,束好的长发散乱开来,上好锦锻制的外衣上也出现了道道口子隐隐渗出了血,与他对峙的是一名青衣女子,手里是一条长鞭,正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少年。
秦均的出现惊扰了两人,两双目光齐齐射向他,这时他才看清少年的面容,五官深邃,是极好看的,明明是尚未及冠的年纪漆黑的双眸却如同一潭死水,破坏了他外表的美,显的有几分死气沉沉。
“立刻离开,饶你一命。”青衣女子的长鞭示威性的掠过秦均身前几寸的位置,在地上留上一道深深的痕迹。
少年闻言收回了目光,没有逃跑,也没有向秦均求救,似乎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按以往来说,秦均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个性,但这一回,他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就偏偏要去当这个救美的英雄,于是利剑出鞘,只是几招便将女子长鞭斩断。
青衣女子惊骇于他的实力,便生了退意,秦均也未赶尽杀绝,便见她脚步点地,几下便飞出了林子,再不见身影。
秦均收起剑,正准备去扶那名少年,回过身,却是一抹银亮的锋芒直刺他面门,他瞳孔猛的收缩,身形极速向后掠去,在临近一棵枫树时,长剑在枪身上借了下力,便向上跃起,接着以攻代守,剑身重重向少年身上劈去。
枪身调转,拦住了这一击,少年也是一步未退,轻巧卸力后,枪尖又一次向着秦均胸口刺出,两人皆是在进攻,互不相让的过了数十招,秦均难得遇上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正打的兴起时,对方却忽然收了枪。
少年闭着眼靠在树旁,就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喂,你怎么不打了?”秦均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凑近了问道。
少年站起身便要走,像是对他不耐烦了。
“你?”秦均也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即便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少年这样说打就打,说走就走的阴晴不定,上前便要拦他。
长枪在他面前一寸处堪堪停下,少年终于开了口,语调冷淡,却听不出喜恶。
“再打下去我赢不了你。”说罢,他顿了顿,又道,“秦均,莫要多管闲事。”
“你认识我?”秦均诧异。
“谁不知道秦家出了一位天才剑客?”
“你是四大世家的人?”秦均皱起了眉,他却从未听说哪一家年轻一辈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我打得赢她。”少年显然不想再与他纠缠,“只是引她同伙来。”
秦均心下暗道不好,他似乎好心办坏事了,便听少年的语气凉凉的说道:“你把她放跑了。”
“她是?”
“姬幼琴。”
“阳东姬家?”
“嗯。”少年惜字如金。
“你为何要杀姬家的人?”秦均印象里姬家是个正道世家,如果少年出自四大世家,怎会向正道出手?
“她十四时受妖人蛊惑,加入了血月道,作恶无数,之后又与地行门有牵扯。”少年提及地行门时,语气中透出一种森冷的杀意,“你或许听过她的名号,蛇蝎仙。”
“血月道的女魔头,原来是她。”秦均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后便心中生出愧意,“是我之过,我帮你抓她将功补过。”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少年拒绝。
“我该怎么称呼你?”冷漠的少年将向来不怎么爱说话的秦均都衬得像个话唠了。
“戚一。”少年随口道。
“你是戚家人?”秦均有些吃惊,戚家以毒闻名,倒是未听过擅使枪的人,而且……“戚家人取名怎么怪怪的。”秦均小声的嘀咕。
秦均跟着戚一下了山,沿途风景虽好,他却再无心情去赏,他想到了少年提过的地行门,又想到了少年出自戚家,便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件事,心直口快的他也直接问出了口:
“你们戚家少主用毒厉害,先前一人便灭了地行门,不知他其他功夫如何,擅长什么兵器?”
“他不如你。”
“未比过如何知道?”
戚一沉默片刻,道:“论胜负,他不及你的剑,论生死,你不可能活,你叫他如何与你比?”
秦均这才反应过来,戚家擅毒,这位天才少主更是一出手便得了毒王的名号,若他与对方比试,本着点到为止的原则,对方必然四处受到掣肘,也失了比武的意义。
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这一回是戚一先开的口:“你又为何出来?”
“出来寻求突破。”
戚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来到戚一下榻的客栈,秦均找了间相临的房住下,并承诺了一定会帮戚一把跑了的姬幼琴抓回来,但戚一听了,却神秘地摇了摇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晚上别睡的太死,便回了自己的房。
这话说的让秦均脊背一阵发凉,害怕戚一半夜里跑来给他一个毒,次日他连个全尸都没了,担惊受怕了大半夜没睡着,直到后半夜,夜深了,只剩天上点点月光透过窗缝洒在地面上,他隐隐有了些睡意。
正在此时,隔壁房间的窗户被人猛的破开,几道人影先后从窗口翻出,数十人从四面八方奔向前头逃躥的少年。
戚一,他有危险?秦均不好确定,但他还是追了上去。
在一处密林,一伙蒙面人围住了穿黑衣的少年。
“继续跑啊?”青衣女子从众人身后走出,“戚家的小老鼠,怎么不逃了?”
“白天有个愣头青小子救你,现在可没人能够打扰了。”姬幼琴说着,长鞭舒展开,抽向了戚一。
“叮——”一声嗡鸣,长剑隔开了挥来的鞭子,秦均又一次站在了姬幼琴面前。
“又一个来送死的。”姬幼琴掩嘴笑了起来,“小子现在可不是白天那会了,这时候来逞英雄,可是要送命的。”
“打的过吗?”秦均偏过头小声问戚一。
“打不过,但可以杀光。”戚一老实回答。
“我想试试。”秦均执剑,眼中透着越越欲试,“我的剑差一分圆满,我想试试。”
面对生死,是否能够突破桎梏。
戚一显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默不作声的举起长枪,黑色的枪身是不反光的材质,在黑夜中只能看见枪尖时不时划过的些许的锋芒。
与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不同,秦均的剑法大开大合,有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剑招挥洒间,剑锋处便有串串血花被风吹散。
缺少生死之战而显得有些生涩的见招逐渐变得圆润自如,秦均剑如同手臂的延伸一般,出现在各种刁钻的角度,打的黑衣杀手们措手不及,而他的身旁,戚一的枪只是随意地拦下了潜袭者的步伐,眼见秦均剑势渐弱,戚一便猜到了他是体力与内力即将耗尽,已无法再战了,立即伸手将一颗药丸塞入秦均口中,并用帕子捂住秦均口鼻。
被他偷袭了这一下的秦均满脸惊惧,下一秒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幽香,他感觉脑子昏沉了一下,用力晃了晃脑袋,再看向四周时,除了他二人却再无一个站着的人了。
戚一放开他,在一众尸体上搜索着什么,秦均看着那些死不瞑目,面容扭曲?的尸体,生出几分寒意。
“怕了?”戚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问道。
“倒也不是。”
“在想什么?”戚一又问。
“想交你这个朋友。”秦均老实回答。
“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还想和我交朋友?”戚一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秦均却觉察到了一丝松动。
“一个人如若没有朋友是很孤独的。”秦均道,“你说是吗,戚宾白。”
戚宾白?着的唇微微上扬,万年的冰山似乎化开了一角,他将搜到的文书揣进怀里,站起身,解下了腰间挂着的香囊抛给秦均。
“来日若有事,上榆林寻我。”
“戚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谈明远坐在石凳上笑的前仰后合,戚宾白无奈地笑了笑。
“当时就是……情急之下。”
“原来你们二位相识,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周承明喝着酒,听的津津有味。
“当时就在此地,还和老戚打了一架。”秦均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也是这样的时节。”
漫山的枫叶红成一片,又到了游人赏枫吟诗的好时节,谈明远边给四人倒满酒边问:“那后来呢,经过那一遭公子的剑圆满了吗?”
秦均摇了摇头。
“那之后是如何突破的?”
秦均闻言,看向戚宾白,后者闷头喝酒,完全不理睬。
“之后,便要感谢某位切磋不及我之人的那场生死斗了。”
那场比试是秘密进行的,在无人的深谷,谁也不知道比试的结果如何,只知那一日,从谷中走出来的两人,回到家中都是强弩之末,休养了数月才见好。
“戚兄这么厉害,让周某也有些意动,不知能否讨教一二?”周承明道。
“他伤我较重一些。”戚宾白淡淡道。
那次生死斗,戚宾白的毒终是手下留情了。
“那时年轻,不懂事。”秦均干笑几声,喝酒掩饰了尴尬。
“好在是成功了。”谈明远适时出声打了圆场。
一时无言,酒杯交错,只剩下瓷器碰撞的轻脆声响,以及秋风拂过林间,带起的树叶的簌簌声,在那一年的秋日里,两位在家族里受尽冷遇的少年人的相识是否又是一种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