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轮到我归隐》云深雾重

2、好香

　　房间内愈加浑浊的气味让韩青回过了神，这间简陋的泥瓦房里人员混杂又来去匆匆，往往都是些满身疲惫的寒酸旅人或仆人小厮、三教九流，入得店内也顾不上梳洗，抱紧行囊倒头就睡，屋子里脚臭味和汗酸气交相辉映，说不上哪个更辣眼睛。
　　福来客栈是三层小楼，加一个后院。
　　最上面那层是乾字房，从一号到四号代表着客栈精品客房，中间则是更加普通的坤字房共八间，其中有一间也是掌柜住的地方，最下层就是饭堂，而韩青住在后院的通铺里，距离主楼还隔着厨房和柴房，若没有住房的房牌，几个房区的人不可相互乱串，其实这规定也就是针对通铺区，毕竟现在看去就能见着几个长得獐头鼠目老往别人包裹里看的人。
　　而这两天观察下来，乾字三号房内应该一直有人住，是个外乡人，还带着管家随从和丫鬟，通铺西北角靠墙的两个统一衣着的男人，他们就是乾三房带的随从，总共应当有四个人，他们每天两两成队，一队出去客栈外也不知干什么，一队在客栈内随时听候差遣，有时也会被管家叫走。
　　至于房里住的什么人韩青现在也还未见过，这人从不出门，只有每到饭点时丫鬟会下来端菜，从菜量上大概判断是个女人。
　　...真是个富有且麻烦的外乡人，韩青在心里给乾三房的住客下了定义。
　　但是等不及了，无论如何今晚就要把匣子拿到手，若是再拖下去夜长梦多不说，身上的铜板也只够韩青住到明天。
　　找到猎物，就该速战速决！
　　好在这两天把该收集的信息也收集的差不多了，韩青整理了身上物品，隔着衣物摸了摸钥匙，便向饭堂走去，太阳已经快坠下地面，估计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丫鬟就会下楼。
　　“小二哥，给我来碗素面，再加一碟花生米。”韩青从后院绕去，刚踏入正门就向小二招呼着。
　　“好咧，小兄弟。”腰间别着抹布的小二笑着应了一声，瞧了瞧眼下有点青黑的韩青又善意说道：“这几日都不见你出去，小兄弟可得勤快些，否则哪里的人家肯请你做活。”
　　小二还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虽然看着一副懒散疲惫的样子，但是每次与人交谈的时候都是神色认真眼神真挚，能从眼睛里看出来是真的尊重别人，还略有稚嫩显得雌雄莫辨的脸也叫人看了心生欢喜，不由得想起家中幼弟。
　　韩青苦笑了一下，心想：那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别看我闲在客栈里，可我每天都在想办法溜去别人房间偷东西，刺不刺激、努不努力？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只得笑着推脱这两天身体不舒服给糊弄过去。
　　找了饭堂靠边的一张四方桌坐下，隔了一会，就听到门口一声叫喊。
　　“韩青！”
　　看向那边，是个粗眉毛方面孔的小子，年纪大概也只有14.5岁，但身板已经有大人感觉，宽肩粗腿，头顶的头发束起，下半部被剃成毛寸留着乍看之下像山里的毛栗子，他摸着头发大大咧咧向韩青走来。
　　“哎。”有些无奈，这大个叫王本，是她来住店那晚探查客栈时发现醉倒在马厩的人，一身酒气嘴里还嚷嚷着胡话，也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才将他拖回通铺安顿了一下，谁知道这人酒醒后便自作主张贴上来要和自己当朋友。
　　韩青吃着刚上的花生米。
　　“你县城里有转出个所以然没，那个什么汪大侠找没找着？”
　　“嗐，要是那么容易不早被别人找着了。”王本单脚跨过条凳一屁股坐下，手上捞了几粒花生米，边往嘴里丢边挤眉弄眼的说，“但我打听到了一些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
　　“欸...这个嘛...”边说着眼神边瞟着韩青面前那碗面条。
　　...
　　“小二哥，再来碗素面！”
　　清汤面条冒着好闻的麦香，葱香隐藏在热气中勾的肚子更加饥肠辘辘，王本端着碗几口将面条秃噜完把碗往桌上一摔，饱嗝一打便满足地架起腿向韩青凑过去，摆起了村口老太唠嗑的架势。
　　“你可不知道！我跟你说...”
　　哎哎哎，眼见着王本嘴角那粒闪烁着油花的唾沫飞出。
　　韩青一伸手护着还有大半面条的碗，整个人向边上平移了一个身位，嫌弃的表情如同村学夫子见着顽劣学生一个样。
　　“你说归说别，可别糟蹋了我的面。”
　　这番动作打断了王本流畅的八卦程序，将他噎了正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不由收回手脚原地尴尬了几秒，又嘿嘿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下午认识了一个刚来这儿的人，他原先是都城武馆打杂的，那里混不下去了来这的。”
　　“他说啊，都城这半月时间可热闹，皇帝的姐姐知道把，就是传说中的慧阳长公主，不仅把持着全国近一半的行商商道手中金银无数，更是个痴情人儿，据说殿下自从驸马死后便一直在府中深居简出，据说连面首都不曾养。”
　　王本说着眼中冒出了向往的光，而后又嘿嘿一笑说道。
　　“哪知半月前传出消息，其实长公主一直在私下豢养男童，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娇弱男孩，都城几座有名的小倌馆都有密道于公主府相连，一有什么漂亮男孩就先往长公主府中送！嘿嘿！果然有钱有权的女人和男人一样，好色！”
　　“现在都城内家中有漂亮男孩的人家都想办法把孩子往公主府里塞，若能伺候上长公主，可不得保族中三代啊。”
　　说着又仔细瞧了瞧韩青。
　　“欸？韩青你长的也不错啊，虽不够有男子气概，肤白面嫩嘴边也没个毛跟个姑娘似的，但是说不定长公主就喜欢你这样的呢，不如咱哥俩一起去都城，你自荐枕席试试，选上你的话便提拔我个好差事做？”
　　韩青嗦着面就翻起了白眼。
　　我伺候公主来给你寻差事？长得不美想得到是挺美。
　　估摸着还有一会儿丫鬟才会下楼喊饭，韩青便开始和这个已经满脸猥琐的人聊了起来。
　　“你原先不是跟我说来云平县是为了找到汪大侠，拜师学艺然后去闯荡江湖的嘛？现在一看怎么你汪大侠的消息半点没打听到，污糟事倒是听了一堆。”
　　“这又如何，”王本十分理直气壮：“怎么个出人头地的办法不是办法啊，就算去伺候女人，那也是我靠自己伺候的。”
　　说着反倒挺起了胸。
　　...
　　“兄弟大才...”这几句话将韩青噎了个正着，只得敷衍着恭维一声。
　　正含糊着，突然眼角看见一片鹅黄的裙角，乾字三号房的丫鬟下楼了，韩青赶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洗澡水可以备上了，半个时辰后送进房里...”丫鬟捧起托盘向掌柜说到，“还有，等会儿我拿点燕窝鱼胶来，吩咐一下厨子让他炖了，夜里我来取。”
　　韩青暗暗记着时间，将碟子里最后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便起身要离开客栈。
　　“诶，天都黑了还出去做什么？”
　　“消消食！”脚下步伐踢踢踏踏。
　　“就吃这点有啥好消的...”王本一头雾水的嘀咕着。
　　走出客栈，感觉到身上已无视线的注视，韩青步伐一凝，将走路乱摆的肩膀放平，腹部收紧，轻起脚步向后院绕去。
　　没经验不要紧，就当那年去山上给村里小妹妹抓兔子一样，兔子最灵敏不过，那对大耳朵能听到周围数丈之外的声音，连踩在落叶上都不能出响，否则就会将它惊走。
　　耐心、稳定、平静...
　　心里默念着，韩青纤细的身子渐渐像上了发条一样绷紧，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自由散漫之气一扫全空。
　　乾字房是在主楼第三层，想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后墙边种了一圈人高的文竹，人想攀墙一踩就有动静，而且每层都有檐，除非让猿猴来，否则不可能毫无动静的爬上去。
　　但是好在正后方便有一颗银杏树正对着乾字房的窗户，而这个客栈是老房子改造的，云平镇自古以来就有吃腊肉的习惯，房屋建造时会在窗户外墙边镶一根木杆用来挂腊肉，如今改成了客栈也并未将木杆拆除，现下正好能给这次翻窗提供条件。
　　韩青从树下掏出之前从客栈顺出来捆柴的麻绳扛在肩上，深吸一口气蹬着树干几步爬上了树，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韩青借月光看见窗户便停下，双腿钳住树干松开双手，靠腰腹力量将自己定在那里绑着绳子。
　　“谁知道我一个姑娘到头来居然要在另一个姑娘洗澡的时候翻她窗，跟个采花贼一样，莫不是这几年男人当的把老天都骗过了...”此时韩青还有空苦中作乐的想着。
　　几下将绳结打死，拍拍树干韩青略带虔诚的说：“这十几年过来自认为也没做过坏事，树先生保佑我。”说罢，看向之前判断的乾字三号房的那间窗户，大概间隔两三丈的距离。
　　能行。
　　之前在村里一个当兵回来的大哥那边学过一个绳结，一旦套入了东西后用力扯，绳结就会越收越紧，据说边疆牧民会用此绳结驯马抓牛。
　　韩青把结打好开始晃起了胳膊，在树上得时刻保持身体平衡，两手又不停在绕绳打结，这一会头上已冒出一层细汗，好在前几年从不间断打熬身体，什么苦差事都做过，如今也只是呼吸急了几分，可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丹田涌向四肢，绳子被甩得呼呼作响。
　　务必保证一击即中！
　　眼神专注的盯着对面的窗户，用力！
　　绳结成功套上木杆，趁着惯性连忙将绳子抽紧。
　　呼...
　　总算将去乾三号房的“路”给搭出来了。
　　韩青揉揉酸胀的手，抱着麻绳就向窗户挪去，又出了一身热汗，等终于挪到窗下，心中除松了一口气也无比郁闷。
　　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该吃完了饭歇息去了，而我还在这挂着吹夜风当个小贼！
　　正想着，忽然听到里面的动静。
　　“小姐，饭菜我端走了，店家热水已经备好，这会儿给您抬上来？”是哪个丫鬟的声音。
　　“好，去吧。”
　　回答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柔软又干净，不像丫鬟那么清脆跳脱，显得更加温和，看来这就是乾三房的住客了，知道是个年轻的小姐，到是让韩青郁气散了一些。
　　...也不知这么一个有钱人家小姐来这儿做什么。
　　没一会儿屋里的动静渐渐退去，丫鬟和抬水的随从像是都离开了房间，还有几声水声，应该是在洗澡了吧？韩青看了眼窗户慢慢站起身，手上虚扶窗框准备打开。
　　慢慢来......
　　——吱！！
　　...
　　这个窗户开窗很响，还有。
　　这位小姐很漂亮，也...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