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龙凤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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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定远侯府
揽月一字一句地默完听风寄来的家书后，伸手拿下桌上的烛灯罩，卷起信件靠近正燃着的烛火，火苗碰到纸张恨不能一口吞噬。
阿姐从小就想做大将军，如此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揽月替她高兴，阿姐从小就是敢想想做的，只要是她想的，就是做错了，头破血流也不曾悔过半分。
两个人虽是同天出世，除却相貌外，很是不同。
出世的那天，第一个娃娃就已经耗费了余琴娘大半的力气，产婆发现肚子里竟还有一个，也是吓得慌乱起来。
足足等了有一刻钟，余琴娘才提起一口气，牟足了劲，这第二个娃娃才呱呱坠地，但因在母体中憋了一刻钟，这后出世的男胎满身红紫、脸上也憋出了很多小红点来，直到半岁大才渐渐褪去。
但是到底憋了这半刻钟伤到了根本，和先出来的女娃娃相比，体弱了不少。
有一回，姐姐偷偷带着弟弟去捉田蛙，受了风，回来男娃娃身上就滚烫的厉害，竟是足足在床上养了半个月才下床，自那后沈建城和余琴娘再不许姐姐带弟弟出去，至多在自家门口耍上一会儿子。
当时还唤作揽月的姐姐，便常常偷跑出去，搜罗些有趣儿的小玩应儿，带回来给弟弟看。渐渐这方圆一条街坊的孩童们，都知晓了沈家将军有一个见不得风，出不得门的小男娃，常来这家门口取笑。
这日，因着想让阿弟也能吃上小伙伴们口中说的梅花糕，女娃娃独自一人跑道城南去买，余琴娘找遍了她平时常去的地方，都不曾找到，急的要跑去军营，央了沈建城派人去寻。
刚出了街，就看到浑身水渍的小女娃，灰头土脸地往家跑来。
又急又气的余琴娘上前拽过女儿，狠狠地打了几下。滚大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啊转，就是倔强地不肯落下，只见女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里面躺着一块梅花糕，被小姑娘放手心里攥着跑了一路，边缘都微微融化了，早看不出原本的花样儿来。
“他们说阿弟没吃过梅花糕，天天来笑我阿弟，谁都不许欺负我阿弟！我给阿弟买！可我钱不够，那人说我帮他打水，他就给我梅花糕，我给阿弟带回来了。”余琴娘看着一心护着弟弟的女儿，悔恨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女儿，一把抱过小女娃轻啜，最后带着姐弟二人一起去了城南，一人买了一块热乎乎的梅花糕。
侯府后院闺阁中的揽月，回想起那块半化了看不出花样儿的梅花糕。
不知阿姐现在在军营中怎么样？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出头打架么？现在也同自己这般高了吗？她这一路在军营，定很是不易。自幼凡事都是阿姐挡在他前面，明明都是一般大的娃娃啊，都是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让阿姐一个姑娘家去风餐露宿，受边关苦寒。
这弟弟打娘胎出来就身子虚弱，养了几年已大大见好，却又一夕之间丧父丧母。
从黔远关回京城一路奔波，竟是大病一场，竟因路上吃的药，药性太过猛烈，灼坏了嗓子。
在侯府精细的养了几年，各项名贵药材流水一般的进，这才渐渐好转，嗓子恢复的七、八成。但这男娃娃虽已能言，却性子沉闷得很，平日只和自己的双生阿姐能说上几句，其余时候一概不作声。
大家都道，这从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这男娃儿倒像个女娃儿般，见人就羞的不作声。
姐弟俩八岁时，温师父来侯府要带他去边关，待师父走后，男娃娃因为心绪起伏较大，竟咳了起来。
做姐姐的看到弟弟咳的厉害，小手忙抚到背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帮弟弟顺气，小脑袋里面飞速的转动起来，待弟弟气息平稳了，握着弟弟的小手挨着坐下。
一脸认真地说道：“阿弟，阿姐跟着师父去！你留在这里。”
说完不顾连忙摇头的弟弟又说道：“阿姐说过，会一直保护你！你身子不好，得吃药养着，从这里回我们以前的家好远，路上挨不住你又病了怎么办？阿姐去！你在这里好好养身体等着阿姐，阿姐一定找到害阿爹阿娘的人！等阿姐找到做了将军，就带你出去过日子！”
男娃娃虽平时话不多，但心中清明，张口道：“可是温师父说了，是要去军营，你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做大将军。”
“不打紧！谁说我是女娃娃沈揽月？我是你呀！我做沈听风。”
“可是....”
“别可是了！阿弟，我们生得一般模样，换了衣服别人分不出来，我们小时候不也经常这样玩耍儿吗？阿爹阿娘不在了，这大院子里的人虽然都冷冰冰的，但是吃穿都是很好很好的，我们从来没分开过，要是分开，只有你留在这里阿姐才放心。你在路上病倒了，又变成小哑巴，阿姐会难过的！你不要让阿姐难过好不好！”
小男娃心知姐姐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是自己在路上就病倒了，不仅不能找到害阿爹阿娘的人，最疼他的阿姐也会难过的不得了。
“可是，军营很危险的，要打仗的，阿爹就经常受伤，我不想阿姐受伤....”
小女娃挺直了背说道：“我不怕受伤，我身子骨好，阿爹说了，大将军哪有不受伤的，我去了，就要做大将军！我一定能找到害我们爹娘的人，我还要去打库苏人！把他们都赶回老家去！”
小男娃看着姐姐坚定向往的神情，心知姐姐已经下了决心，便也不再劝阻，只是叮嘱道：“那你一定一定要小心，不要受很多很多的伤，别扔下我，一定要回来！我等你回来！”
小女娃握着弟弟的手紧了紧，重重点头：“嗯！阿姐一定会来！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阿姐每月都给你寄书信！”“不过，你留在这里就要做我，你要做沈揽月了。”
小男娃点点头：“嗯，我留在这里，穿你的衣裳扮成你的样子，住在你的院子，等你回来！以后我就是沈揽月，你是沈听风。”
自打换了身份后，弟弟沈揽月留在侯府中精细的养了这些年，幼时得的不足之症也好了七、八分，除了看上去瘦了些，身子倒也逐渐康健。
他本就不爱和这些人说话，再加上从书上看到过，男子成年后会声音会有变化、变得浑厚低沉。若是变声时，阿姐还没有回来，定会露出马脚，索性继续装起哑巴，倒也省了麻烦。
灯罩中火苗将书信尽数燃了，男儿揽月拿过桌上的《易物论》翻阅，自打在金音寺认了舅舅后，看过了不少开铺子的书籍，了解的越多，越发的觉出其中趣味，渐渐心思活泛起来，盘算着应如何积攒钱财；
“小月儿，想我没有呀？”
少女清亮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吱嘎~门也应声被推开。
是师姐回来了！
揽月向门口望去，穿着鹅黄衫上衫、杏色下裙的少女映入眼帘，明眸善睐，芙蓉笑靥。
宋绫绣自然地坐在揽月旁，伸手在揽月的头上摸了摸：“师姐不在有没有想我，想到饭也没滋味，睡也不好啊？是不是天天数着指头盼我回来呀？”
碧草端着刚熨烫好的衣物，进屋就看到，平时对谁都敬而远之的三小姐，像只兔子一样乖乖坐着，让这比她还矮上半个头的少女揉着头顶。
忙开口状告：“宋姑娘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时日，我家小姐天天读书、绣花，到亥时都不肯歇下！您再不回来，恐怕我们家三小姐不止不能言，还要不能视物了！”
闻言，宋绫绣在揽月头上轻敲了一下，教训道：“你个小妮子，趁我不在要翻天吗？这几年在我的英明引领下，身子才好了些，又不爱惜自己身体！该打！”
揽月修长的手指快速翻飞：别听碧草胡说，她贯会夸大。又看向碧草继续示意：嘴巴还快！明天我就找人把她的嘴巴用木浆糊上，看她还嘴快！”
碧草偷偷吐舌，把拿回的衣服一件件，整齐地摆放入镂花樟木柜中，又贫嘴：“三姑娘要把我嘴巴糊上，可就没人替您跑腿，传话给宋姑娘了，那下次你想见宋姑娘，可就只能等宋姑娘自己来寻你了，恐怕，又有人天天眼巴巴的望着咯。”
宋绫绣听着这主仆二人的吵嘴被逗得不轻，这侯府中除了自己，揽月也就对着碧草时，会多些符合年纪的举动来，她也乐得看碧草在揽月面前贫嘴耍宝。
碧草好理好衣物，最后轻轻盖上镂花樟木柜，转身向揽月和这少女福了一礼说：“宋姑娘回来陪我们姑娘说会儿子话吧，三姑娘也就您这么一个知心人儿，碧草不在这碍我们三姑娘的眼，这就退下了。”说着出了内屋，轻关上门。
说起这师姐弟二人，也不是一开始就这般要好的。
龙凤子姐弟互换半年后，这宋绫绣进了侯府，一直跟在习绣师父宋芸红身边，从不曾胡乱走动。
然一日，帮师父送丝线时，看到后花园假山后，蹲坐着一团的侯府三姑娘。
师父素日拎着耳朵叫她谨言慎行，本不愿多事要径直走过，却瞥到假山上有一块大石似有松动，摇摇摆摆。
果然坠了下来！
宋绫绣忙扑到这年幼的三姑娘身上，替她挡了这一下，这大石颇有重量，一时痛呼出声，三姑娘这才在回过神来。
宋绫绣分明看到，三姑娘刚转过头来时，那眼中一瞬的光亮，待看清背后之人，又变成平时那副木木呆呆的样子。
这侯府三小姐可真是怪。小小年纪沉默寡言，虽是坏了嗓子，那也过分沉静了些。
不过，她这是在等谁？还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龙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