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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人你吃烤兔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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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束发…不戴冠…兴许是还未成年,亦或是同我一般父母早亡,家中无亲长…”林和周大抵是怕说这话伤到游江,所以后面一句说的有些小声。
“大人,咱们间隔着个火堆,您声若蝇蚊,我倒是有心听却听不见啊,不如您坐近些?”游江刻意提高了音量,正了正身子,冲林和周说道。
“啊?不必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林和周没想到游江会这么说,慌乱的答道的同时还用扇子摆了摆。
“那大人您不过来,我就过去了,正好我觉得这风吹着凉,大人肯定不想我受风寒吧?”游江厚着脸皮说着,声音带着些戏谑,缓缓站起了身。
“还是我过来吧,你在洞内待了许久,身子肯定吃不消了,不宜走动,坐着吧。”林和周说话的声音很温和,犹如初升的太阳般温暖而舒适。
游江笑了,微微勾起了唇,唇下那颗小小的痣也被带着动了动。
“听大人的。”游江还没完全站直的身体又坐了下去。
林和周手撑着地,借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借着篝火,游江看清了他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想到了一句诗,他喃喃道:“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
“嗯?”林和周走近了,靠着竹子坐了下去,却没听清他说什么。
“无事,我只是看到大人这十指流玉,好生羡慕。”
“子储你说话一贯如此吗,总叫人答不上来。”林和周头靠在竹子上,眼睛微闭着,像是在逃避游江那摄人的眼神。
“我夸大人,大人怎还不乐意了?”
“长姐同我说过,你这叫风流,我当然不喜。”
“大人还有长姐?”
“以前有,现在没了。”林和周睁开了眼,眼眸中有些淡淡的忧伤。
“大人何出此言?”游江背对着他,看不见他那略有忧伤的眼,只能从声音中听出他的沉默。
林和周没说话,周遭也静的很,只听见夏蝉震动翅膀的声音,夜鸟们飞过带起的微弱的风声,各种细小声音掺杂在一起,倒像是首乐曲,吟着声,捣碎这寂静的仲夏夜。
“大人若是不便,不说也无妨,是我太过唐突了。”
“没有,只是我刚刚又想到了那年,那日。”
“何年?何日?”游江坐直了身,头向林和周那边歪了歪。
“十五岁那年,生辰之日。”林和周说着,声音有些哽住了。
“子储,我问你为什么不束发不戴冠并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而是我从前就是如此,我双亲在我还未满周岁时便染疾过世了,我甚至都未曾见过他们的样貌。我只有长姐,长姐将我抚养长大,教我读书写字,人情世故。其实我也从未曾感受到有些许的不适,直到我长大了些,我看别家的孩子都束发了,而我还是半散着发,别人看我的眼神都怪异了许多,我哭着跑回家,那是我第一次同长姐发脾气,我质问她我到了年纪为何不予我束发。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落泪,她手足无措的告诉我,因为没有爹爹。”林和周说着,摸了摸手中的扇子。
“然后呢?”游江的声音也轻了些。
“后来长姐告诉我,她会去求村长给我束发,那时候我只顾着自己开心,全然忘记了长姐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那天我在家门口一直等着,从正午到黄昏,从黄昏到天黑,只到天都黑的不见人影,我看见长姐踉踉跄跄的走过来,脸上有掐痕,嘴角还有血迹,我顿时眼泪就流了出来。我哭着拉着她,喊着‘是谁?!是谁?!我要杀了他!’可她却扯住我,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一手摸着我的头发说:‘阿姊没事,就是摔了一跤,阿姊还有个好事告诉和周呢,明天村长就来给你举行束发礼了,没人再会嘲笑我的小和周了。’我看着她,边笑边流泪。而我只能咬紧嘴唇,握紧拳头。恨我自己为什么要什么束发礼,束了发又怎么样呢?”
“后来呢?”游江追问着。
“第二日,村长来给我举行束发礼了,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所有人都开心的笑着,长姐也笑着,笑的像院子里的花般,可我却笑不起来,因为只有我知道,这场束发礼是用什么换来的。我恨我自己。”林和周说着,闭上了眼,一滴泪从右眼滴落,滑过颧骨,流向脖颈。
“又过了些时候,村里来了个会功夫的师傅,我去找师傅学功夫,因为我想要保护长姐。长姐也答应我了,她说等我学有所成之后一定会来接我。一年后,我满心欢喜的在山下等她接我回家,我想着我终于有能力保护她了,她却没来,我又等了好久,她还是没来,我就只能自己找着回家的路,可等我回家时,她却不在了,她走了,一声不响的就走了,所有留给我的只有这把扇子和几句话。”林和周捏着扇柄,手指摩挲着扇面。
游江侧头看着扇面,扇面有几个小小的字。
“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
“大人。”游江说着,给林和周递了小葫芦。
“我不喝酒,喝酒会误事。”
“这是茶,说了这么久,润润嗓子吧。”游江柔和了些。
林和周狐疑了下,也不管这葫芦是从哪里的,是否真的装的是茶,就直接喝了下去。
入口的些许辛辣让他感到不适,咳了起来。
“游子储你…!”
“大人,酒就是茶,茶就是酒。有酒才有故事,故事还没说完呢。”游江从林和周手里把酒壶拿过,一饮而尽。
“大人有时过于计较,反而会患得患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恣意洒脱些反倒会活的更轻松些。”
林和周刚想说话,小赵拎着个洗好的兔子气冲冲的就走了过来。
“游周!你又靠我家大人那么近干嘛!”说完,小赵就直横横的坐在了他们两个人中间。
游江噗嗤一笑,没说话,随手捡了根树枝叉起了小赵手上的兔子。
“我去烤兔子。”
“还算你识相!”小赵对着游江说,气鼓鼓的脸还透着几分可爱。
“小赵,你不能仗着你年纪小,我不罚你,就这般无礼。再说了,游兄不是那般人。”林和周声音还是温和的紧,连教训人的话都说的人心里暖暖的。
“大人,您知道什么啊,我是担心您,您每次都这样,您忘了之前在客栈里吃饭救的老阿婆了,她不也是看着人面心善的,后来荷包还不是被她给偷去了,还有一回,您在街上看人家卖女葬父,二话不说,就给了十两银子,结果第二日我又看见他们在南街,还有昨天,非要把马借给别人,结果还不是被人骗了?大人,我就是不想让你老是被人骗,你那么善良的一个人,那么好的一个人,经历过那么难过的事情,还老被人骗…”小赵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小赵,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了,到时候烤兔子你吃兔腿行了吧?”
小赵一听吃的,马上用手抹了抹眼泪,放在衣裳上擦了擦手,说:“大人你了说好了,不许骗小孩。”
林和周温柔的一笑,摸了摸小赵的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篝火旁,游江望着他们,好像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他的心,痒痒的。
“吃兔子喽!”游江喊着,小赵立马跑了过来。
“待会,你哈喇子收收,我撒点盐,香点!”
“那你快点快点…”
“快点也不给你,先给大人。”游江说着,掰了个兔腿,向林和周走去。
“大人,尝尝?”
林和周微笑着接过,两人视线交错,不远处篝火明晃晃的照着,抬头,是寂静无声的夜空,月亮亲吻着大地的每一处,留下点点破碎的余白。
三人围坐着,篝火都变得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