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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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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刘奉直一口气说完,满怀期待地抬起头:“少卿大人觉得这案子如何?”
周恺辰沉吟片刻道:“听上去并不复杂,我随你去看看情况。”
他正欲起身,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一直安静伫立,却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的夏明灿,挑了挑眉道:“你自己先坐马车回家,我去一趟城北。”
夏明灿了然。
周恺辰这是要去死者家中查探线索。
他刚要点头应下,却见刘主簿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小郎若无要事,或可随我们一道前去。”
刘奉直自觉出了个好主意,邀功似的望向周恺辰,眼睛都笑成两条细缝,“少卿大人正值休沐,带个书童随从再寻常不过。况且衙门已经完成勘验,也不会妨碍公务。”
周恺辰下意识就要拒绝,余光微扫,却见某人的眼睛“唰”一下变亮,像夜空之中的璀璨星辰。
“想去?”周恺辰明知故问。
夏明灿自是想要见识一番,却又担心给周少卿添麻烦。
他这一犹豫,对面的周恺辰已然作势转身:“哦,既不想去,那便……”
“我没有不想去。”夏明灿情急之下,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待反应过来,正对上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他又慌忙松开手,耳尖微微泛红,“我……我想去的。”
二人四目相对,周恺辰视线顺着他清秀的眉眼,略过他因紧张而微微张开的红唇,最后落定在那只细白的手背……
顿了顿,他口吻平淡:“知道了。”又理了理宽大袖摆,似嫌弃,“好好说话,衣服都被你扯皱了。”
“我明明……”
夏明灿小声嘟囔,明明没用什么力气。
但转念一想,周恺辰毕竟都开了口,难道堂堂少卿大人,还能存心消遣他不成?
偷瞄一眼他已然恢复平整的衣袖,夏明灿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不对。”
周恺辰微微颔首:“嗯,下次注意些。”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朝城北而去。
被遗忘在原地的刘奉直简直目瞪口呆:……不是,你们这就走了?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以及——
提出带小郎一同前往的人好像是他吧?
为何这一切功劳,仿佛都成了他周少卿一人的?
哎!刘奉直摇了摇头,抱着案卷簿册,忙不迭在他们身后追:“大人,等等下官啊……”
受害者王富贵的宅邸位于城北槐香街,是座气派的三进院落。一进院门,夏明灿就被满园姹紫嫣红惊住了:“姚黄、魏紫、赵粉……这些都是名贵的牡丹品种!”
刘奉直解释道:“王富贵是爱花之人,尤喜画牡丹,听说他还跟几个文人墨客组了个什么‘寻花七客’,时常聚在一起赏花作画。”
周恺辰闻言眼神一凛,刘奉直立即会意,摇头道:“下官已经排查过,这些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近期并未往来。”
周恺辰神色不变,目光却忽然被园中一簇金灿灿的牡丹吸引。那花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花瓣层层叠叠,宛如鎏金般耀眼。
“你也喜欢牡丹吗?”夏明灿见他驻足凝视,不由轻声问道。
周恺辰恍若未闻,蓦地收回视线,步履突然加快。
夏明灿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只得默默跟上。
穿过曲折回廊,管家恭敬地将他们引至案发现场。刘奉直边走边介绍:“事发当晚,王员外与柳氏及幼子用过晚膳后,特意采摘了几朵牡丹,随后独自在书房作画,严令不许打扰。一个时辰后,柳氏送去羊奶羹时,发现他已气绝身亡。”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仵作验明是砒霜中毒。这段时间内,只有柳氏与王员外接触最多,嫌疑最大。只是……”
刘奉直面露难色,叹了一声气。
周恺辰目光扫过庭院:“王家人关系如何?”
刘奉直答:“王富民偏宠柳氏所出幼子,对长子多有不满。正妻钟氏与柳氏更是势同水火,上月还曾当众争执。蹊跷的是,案发前一日,钟氏恰巧去了寒山寺礼佛,说是要小住三日。王富民出事后,仆人连夜上山请回主母,随即在她的示意下,前往大理寺报案。”
夏明灿闻言微蹙眉心。
这一切会不会太过巧合?
王富民中毒身死之时,偏偏钟氏不在家中?
就好像刻意避开似的……
但她若是凶手,又如何在身处寒山寺的情况下,远程操控另一个人的生死呢?
夏明灿思索得聚精会神,冷不防撞上一堵“人墙”。
“唔——”
他捂着发酸的鼻子,泪眼朦胧地抬头,正好对上周恺辰无奈的目光。
周恺辰看一眼他傻愣愣的“新婚妻子”,指着面前屋子道:“……进书房看看。”
刘奉直在一旁忍俊不禁,连忙掏出钥匙打开书房门锁。
屋内陈设仍保持着案发时的模样:几枝黄牡丹蔫头耷脑地插在釉瓶里,画案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水墨丹青。
周恺辰目光扫过案上凌乱的颜料,以及干涸的画笔,并未多言。
以大理寺的办案水准,若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有问题,案子也不会拖到现在。
夏明灿小心翼翼地拢着衣袖,在书房内缓步查看。转了一圈毫无所获,他走到画案旁,顺着周恺辰视线,望向那张略显凌乱的檀木桌。
“看出什么了?”周恺辰突然问。
夏明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画……画布似乎被动过?”
周恺辰蹙眉回:“大理寺来人之前,这里确实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他修长的指尖指向画中牡丹,“再看看这个。”
夏明灿顿时绷直背脊,像极了被夫子抽查功课的学生。他瞪大眼睛,不由离画更近一点。
此画……
构图潦草,运笔杂乱无章,且习惯性反复描摹勾勒。
可见作画者功底粗浅。
但这些话,他如何说的出口?
夏明灿纠结得脸都皱巴成一团,周恺辰见状,若无其事地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突然转身清咳两声,双肩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刘奉直:“……”
啊!少卿大人居然在偷笑!
夏明灿却误会了这反应,只以为周恺辰对他失望透顶。
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夏明灿咬着下唇,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鹌鹑。
书房一时陷入安静。
“嘻嘻,又来了两位眼生的郎君!也是到这儿查案的?”
伴随这道娇媚的声音,屋内似乎暗了一瞬,转眼间,经窗而入的阳光却又似乎变得更加灿烂。
周恺辰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角。
只见窗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多出一位黄裙女子,她斜坐在窗台,跷着修长白皙的双腿,媚眼如丝,鬓边还簪了一朵肆意绽放的姚黄牡丹。
“奴家最喜欢俊俏的小郎君了!”
说罢,她悄无声息地跳下窗台,身姿灵动,莲步轻移,朝二人靠近。
犹豫片刻,她果断放弃气质冷峻的周恺辰,转而将目光锁定在夏明灿身上,撒娇般道:“小郎君,你陪陪奴家,奴家便告诉你凶手是谁,好不好嘛!”
夏明灿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画作。
他知道周恺辰的话必有深意。
莫非这画有什么问题?又或者藏着什么破案线索?
他看得专注,丝毫不觉一只无形的手正朝他靠近,那涂着丹蔻的指甲即将触碰到他脸颊时,一阵轻盈微风袭来,他手腕一紧,仿佛被人紧紧扣住,随即整个人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扑倒在对方怀中的一刹那,夏明灿震惊地瞪圆眼睛:“你……你……”
周恺辰这……是在……做什么?
怔愣两息,他脸颊肉眼可见地涨红。
一旁的刘奉直也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待接收到少卿大人凌厉的目光,他迅速捂住眼睛,识趣地背过身去,叠声支吾:“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夏明灿被这道声音惊醒,慌忙推开面前坚实的胸膛。
周恺辰顺势与怀中人拉开距离,但手劲未松,他一手牵着他,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虚空某处。
黄裙女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似乎在看她?
难道他看得见她?
怎么可能?
她可是精魅呀!
而他,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
但他身上却仿佛散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息,令她不由暗暗警惕。
“哼!”牡丹精撇了撇嘴,又怂又不屑地白周恺辰一眼,“摸个小脸怎么了?小气鬼!”又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恍然大悟地指着他们,“哦——原来你们是……难怪……”
她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转身飘到画案前,对着那幅未完成的牡丹图“呸”了一声:“装什么装!不过是个附庸风雅的俗人罢了!”不知又想到什么,她掩着嘴“咯咯”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你们是没看见,他死后的样子可有趣了!”
牡丹精扭着纤细的腰肢,迫不及待地想与人分享这个秘密。
然而——
刘奉直正死死盯着墙壁,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周恺辰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至于夏明灿,他神色慌张,眼角余光不时瞥向他与周恺辰交握的手,面染绯红。
牡丹精:“……”
她气呼呼地扬起下巴,自顾自地说道,“那个死鬼啊,死后还迷迷糊糊的,一个劲儿地念叨,‘我怎么会死’、‘到底是谁害我’……”
“嘻嘻,我看他可怜,就告诉他,我看见了凶手下毒的全过程。于是他疯狂求我告诉他真相。你们猜——”
话语一转,她眼底满是狡黠得意,“我告诉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