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与人间》丘山林月

38、Chapter 38

　　陆铭泽的笑容隔着人群，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隋心心的心里。她嘴角还挂着笑，可是心里已经经历了一场海啸。

　　这是他们两个无关于男女的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接触，整个项目里，陆铭泽的从容和裁决能力，让隋心心刮目相看。她知道他随性洒脱，了无牵绊，所以生活中没有什么能扰乱他心神的事，时时处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闲散模样。

　　可是当他工作时，又是一种极度严苛的认真模样，她记得胡余飞那天给他签合同时，他两只手无意识地垂在桌下，随意交叉，食指在交缠画圈，半眯着眼睛端详文件的细节处。读到不满意的地方舌头打响“啧”地一声。

　　等到抬眼看到她站在门口的时候，慢慢直起身体勾着手让她坐。她那时候就在想认真的男人真的很吸引人。

　　他那样好，坐拥颜值金钱的外表下，还有有一颗无比温柔的心。

　　无论这颗心以后向着谁，都不会让对方失望，她赌，赌这样的陆铭泽未来一定平步青云，而今天隋心心送的礼物就只能到这了。

　　想着想着，隋心心抿着唇放大自己的笑容，空调的风太大，竟吹红了她的双眼。

　　隋心心因为48小时没合眼，被这突如其来的悸动和成功挤压得像一块濡湿的海绵，她甫定情绪坐到座位上，拿出纸巾展开擦拭。

　　她手心上尽是汗，不知道是睡眠不足透支了身体，还是激动带来。有细碎的纸巾沾到手缝之间，她轻轻捻起，一一摘下。她低着头听着会议室里喝彩声，交流声，越来越远。

　　手指有些微麻，身体觉得燥热，她除了手心冒汗，额角也开始泛着汗珠。会议室的空调她已经感觉不到，耳朵里的声响也停了下来。

　　她站起来往外走，想要到外面透透气。直到握着纸巾站在门口，才恢复一丝清明。看到她虚弱站在那里，西米放下电话问，“隋小姐，需要帮忙吗？”

　　“没事，谢谢。”她顶着苍白着脸，走了两步，看着手里还握着残破的纸巾，停在前台处说，“请问有垃圾桶吗？”

　　“有的，在洋洋那里。”西米指了一指圆脸秘书的脚下，抬头看着面如纸色的隋心心，吓了一大跳，“隋小姐，你没事吧，我看你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我给你倒杯水吧。”

　　“没事，昨晚没睡好，我先回去了，你帮我跟陆总说一下，里面忙，我就不跟他打招呼了。”

　　“好的，没问题。”

　　隋心心扔进了纸巾，但是起身时，因为眩晕带倒了手边的东西。惊魂之时，她连忙抓住，

　　那是一副相框，被倒扣在角落里。看得出主人悉心擦拭，上面没有半点灰尘。

　　照片是一张偷拍，放大之后虽有模糊，但是依然难掩画中人的英气，黑色西装，剪裁得体，一丝不苟的妆发，是万千少女心仪的模样。

　　隋心心好像明白了早上那一幕，圆脸秘书朝下看时眼里的欢愉。因为相框在角落里，恰好被书架挡住，也许主人每天都是这样将他放在小小的一隅里偷偷欣赏。也许她曾无数次地隔着这相纸抚摸。

　　不同于少女们对陆铭泽的人前暗送秋波，隋心心被无意中发现这暗暗的情愫刺了一下。

　　她原封不动地放回相框，想着，如果自己也能这般心无旁骛地恋着对方也好，可是她连这种想法都不能有，那些个无数个潜滋暗长的藤蔓，最终困住的还是自己。

　　陆铭泽和陈友林聊天的时候就看到隋心心脸色不好，她往外走的背影轻飘飘地就像一张纸，他想起身去看看他，可是陈友林还热情地恭维着他，夸他年轻有为，慧眼识珠。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天池想借重启的招牌扩大市场，但是重启好像是更需要这个名号一样。陆铭泽站起来拍拍陈友林的肩膀，直截了当地说，“陈总，失陪一下。”

　　可是出了门，只看见隋心心进电梯门的身影。电梯重重合上，也切断了他的眼神。西米望着沉思的陆铭泽，踌躇着很久上前说道，“陆总，刚才隋小姐好像有些不舒服，让我跟您打个招呼，说她先回去了。”

　　陆铭泽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西米想如果刚刚有人在，那么她们就可以看到刚才隋心心有多么怕见到陆总，而陆总又是多么遗憾没见到隋心心，他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等等八卦衍生出来的问题。

　　圆脸秘书此刻姗姗来迟，西米捉住她说个不停，今天天池和重启的合同签约完毕，工作上可以适当摸鱼，西米眉飞色舞，好心情毫不掩饰。可是在圆脸边听她说边摸角落里的相框时，她停住了。

　　“西米，你来我工位找东西了？”圆脸严肃的神情让西米有点不悦。

　　“没有啊。”西米想了一下，“嗷，今天隋心心来你这扔垃圾，把你什么东西好像碰掉了，严重吗？”

　　“不严重。”

　　西米看着圆脸脸色发白，倒了杯热水，无奈地问，“怎么你今天也不舒服啊？”

　　“还有谁？”圆脸面无表情地接过水杯。

　　“隋心心吧，我看今天她也不舒服来着，脸色比你还白。”

　　圆脸腾地一下站起来，“从我这离开以后，脸色不好看？”

　　“不是，是她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就脸色不好，累的吧应该，这个项目多重要你也不是不知道，陆总多看重呢。”

　　圆脸脸色惨白，手指死扣这桌角，她苦守秘密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那么她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她真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那个时间去碎纸，很得意吧，很难想象吧——员工暗恋总裁的戏码竟然真的会在生活中发生，这得是个多天真的姑娘啊。想着想着圆脸就发出一声冷笑。

　　直到这一秒种，她的好心情彻底化为乌有。应该说她的美好生活从见到隋心心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这几年她见到过无数为陆铭泽而来的人，无论是客户还是朋友，他们或者是被陆铭泽的冷淡劝退，或者是被陆铭泽的无视弄得颜面扫地，总之这些年没有一个人入过陆铭泽的眼，也从没听说过陆铭泽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

　　但是直到圆脸看到，陆铭泽看隋心心的眼神，那么的温情，徘徊，久久不愿移开。

　　有时候陆铭泽会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跟秘书打招呼，有时候陆铭泽会盯着某处放空，回过神时脸上漾着笑，直摇头。有时候他也会发脾气，但是末了却会把人叫住，说上一句：对事不对人啊。

　　众人都感觉如沐春风，只有圆脸知道那是世人都逃不掉的情。

　　她知道自己无力争春，但人，总心有不甘，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比我多什么，却可以拥有我渴求的。

　　**

　　隋心心回到家后，整个人发起高烧，刘湘淑一面责备她一面心疼，孩子为了份工作，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不是自己拖累的。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隋心心贴着退热贴含含糊糊地笑，“妈我只是发烧，你不用这样，我看你这样，我害怕。”

　　刘湘淑哪里听得了这样的玩笑话，扬起手要打她，然后又不忍心讪讪放下，“嗨呀！你少气我。”

　　“妈，我渴了。”

　　“等着，妈给你倒水。”

　　“我不要喝水，我要吃甜味的。罐头，我想吃罐头。”隋心心皱着个眉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隋心心一生病，刘湘淑就去给她买一个罐头。后来隋心心太想吃罐头了，就装病一回，刘湘淑闭了店，火急火燎地出去给她买罐头，回来的时候还摔伤了腿，隋心心就再也不敢装病骗罐头吃了。

　　这回是真生病了，妈妈又在身边，她太想念那种味道了。

　　刘湘淑把水放旁边，“先把水喝了，妈出去给你买。”

　　她蒙在被子里，干热的气息让她昏昏欲睡。就一回，就让自己任性一回。

　　朦胧中，手机振动，隋心心拿出手机看见陆铭泽发来的信息。

　　西西弗斯：听西米说你不舒服。

　　隋心心拿着手机，将这条短信看了好久，她现在高烧不退，有着难言的乖巧，很想告诉他，很想依赖他一下。

　　可是她知道，那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奔走的鱼：没事了，睡了一觉就好了。

　　西西弗斯：这几天，累了吧。

　　奔走的鱼：还好。

　　西西弗斯：陈友林那面你不用着急，一个月之内交上就行。

　　奔走的鱼：好的。

　　对方那头正在输入的界面一直在徘徊，也不知道在写什么，隋心心将手机扣在胸前，闷咳了几声，再抬眼，自己这面竟然发过去一个月亮的表情。

　　撤回怪奇怪的，于是她刚想说打错了。那面先她一秒问：要睡了？

　　她也就将计就计回：嗯。

　　西西弗斯：不是下午刚睡了一觉？

　　奔走的鱼：可能最近太累了吧。。

　　西西弗斯：那，好好睡觉。

　　隋心心熄灭手机，长久地望着天花板发呆，这种情绪不高的聊天真的会把人消耗殆尽，但是她还能说什么呢。

　　室内空荡荡的，弥漫着病毒和寂寞。她翻了个身就自己裹成一个粽子，沉沉睡去。

　　不知道几点了，她听见开门声，朦胧中，有人在和妈妈说话。

　　她慢慢坐起来，视线聚焦时，看到的竟然是陆铭泽的脸，她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来了？”

　　“在楼下碰见阿姨了。”

　　陆铭泽走近她，将手附在她头上感应几秒，又在自己额头上感应一下，松口气说，“烧退了。”

　　然后边说边拿着超市袋里的罐头给她打开，她吃着冰凉的罐头沁入心脾，喵着一旁的陆铭泽，懵懵地想今天晚上真舒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