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姜月牙

7、第 7 章

　　七月考
　　接下来的几天，顾思里开始真正的发奋图强了，每天中午吃完饭就往图书室跑，晚上也跟家里打好了招呼申请晚一点回家。似乎一切都已经走向了正轨，唯有沈时。他已经有三天时间没有在午休和小区游乐场见过顾思里了，她每天都很忙，课间休息也在忙着刷题，除了上课时偶尔问他几句黑板上的字写的是什么，似乎两人已经没有其他能够交流的时间。他记得那天顾思里问他愿不愿意帮她补习，他还没有回答她，他想告诉她他不愿意，他想好了要跟她保持距离，然而他也不知道，她已经默认了他的不愿意，甚至已经放弃了对他的求助。
　　时间总是猝不及防的就过去了，尽管顾思里已经做足准备，但月考一点也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优待了她。晚自习莫盛黔来公布成绩的那一刻，她只想哭。
　　“班级十八，年级一百七十六，你已经很不错了，比我可多十来分呢，你看我，总分485，这都没够一本线，简直惨不忍睹。”前桌男生厉小刀转过头来，看着顾思里一脸哀切的样子，把自己作为反面教材安慰她。
　　顾思里听了厉小刀的话，更是沮丧。
　　“你这是人话吗？你是体育特长生，文化成绩485都够重本线了，你这是磕碜谁呢？”郭晓手持一本厚书对厉小刀就是一顿痛打，厉小刀捂头嗷嗷直叫。
　　“思里，你别听厉小刀瞎说，月考五百多分就行了，咱们离高考还有一年呢，有的是时间，别着急哈。”郭晓教训完厉小刀回来拍了拍顾思里，难得说了句正经话。
　　顾思里朝她无力的笑笑，看着自己眼前的成绩单，英语语文都有一百多分勉强过得去，数学差点，也有95，这理综……三门总分300，自己考了205。她干脆趴倒在桌上前不见为净。
　　“这次月考成绩单，大家晚上带回去给家长签字，这是咱们分科以后的第一次摸底考，对大家后期的学习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水平了，咱们考的好的，不要妄自菲薄，骄傲自大，考的差的，也不要太过伤心，这胜败乃兵家常事，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好，现在大家把数学卷子拿出来，咱们讲一下题……“莫盛黔在讲台上开始讲解难题，顾思里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支着脑袋呆呆地看着窗外出神。小鸟在叫，太阳在照，外面的世界真美好啊，可惜自己还困在象牙塔里挣扎祷告。
　　窗户边坐着的是沈时。
　　“看什么呢，第一名？“顾思里瞅见沈时看了她几眼，朝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这段时间光顾着去找孙云泽辅导了，早就该知道的，虽然沈时每天上课时看课外书了，卷子也没见他刷几张，可人家天姿优异，毫无悬念的考了分科以后第一个年级第一，英语满分，数学满分，语文还满分，理综295，总分653，甩第二名路遥近二十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差劲的？每天这么努力结果考了这么点儿分，508，哈哈，真巧，刚好你们家门牌号。“顾思里自言自语，说着说着竟笑出声来。
　　“能被看见的努力都不算努力。”沈时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一阵见血。
　　就是这么一句话，将顾思里强装镇定的内心击溃的一败涂地。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沈时，豆大的泪珠瞬间夺眶而出。
　　“哎哎，怎么回事，沈时你这……考的好也不能欺负人家考得不好的啊，把人弄哭了这算怎么回事……”莫盛黔觉察到这边的动静，迎面走过来，看到顾思里满脸泪痕可怜兮兮的样子，急了。教室里的同学们都转过身来看顾思里，郭晓等人更是过来轻声安慰，此刻的顾思里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没想哭，至少没想在教室里哭，可是沈时一句话否定，就像是她这十几年的辛苦都是错的。
　　“老师，她现在需要的是冷静，你继续讲题吧。”面对周遭的指责，沈时也不争辩，淡定的让众人各回各位，莫盛黔一脸狐疑的走回了讲台，时不时的还回头看几眼。顾思里是没脸起身了，埋首在桌子上一直趴着，想着回家以后顾思里的冷嘲热讽，封月琴板着脸的训斥，老顾失望的表情……她睡着了。
　　顾思里再醒来的时候，两节自习课已经结束了，教室里一片漆黑，偌大的世界彷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这样也好，不用面对大家的关怀和怜悯。她缓缓坐起了身，伸展了下僵硬的四肢。
　　“醒了？“身边冷不丁传来熟悉而又清冷的声音。
　　顾思里一顿，又想起临睡前沈时的那句话，暗暗怪他让自己情绪崩溃在教室丢尽了脸。长得好看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不会说人话。她腹诽，并不想搭理他。
　　“喝点水吧。”沈时又开口，将一瓶水拧开放在她的桌子上。
　　顾思里此刻正觉得口渴，哼了一声，拿过水就喝了起来。淡淡的咸味，带着暖暖的温度。
　　“眼泪会使身体盐分流失，造成部分组织缺水，还会间接造成大脑缺氧，最终导致头疼，血管痉挛，淡盐水能让你缓解神经紧张，顺便平复一下心情。“沈时平静的解释着。
　　顾思里瞪了沈时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害她盐份流失的。
　　“几点了？”顾思里闷闷地开口。
　　“八点五十。”沈时抬起手腕看了时间，回复她，声音里带着莫名的轻快。
　　“啊，这么晚了，回去会被我妈打死。”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顾思里慌慌张张地拿起书包就往教室外跑。
　　可是真走出了学校，她又不想回家了。离家里也就几分钟的路，硬是让她走成了近半个小时。
　　“我饿了，你有钱吗？借我点儿。”她知道沈时再后面跟着，转过身朝他伸手。
　　沈时看着她不说话，离家就几步路了。顾思里见他没有动作，一跺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沈时也跟着她转身。
　　“你老跟着我干嘛。”顾思里没好气的回头。
　　“你要吃什么？“沈时有些无奈，却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只能从兜里掏出钱包递给她。
　　“哼。“顾思里还在生他的气，径自拿着钱包走向隔壁巷口的麻辣烫小摊，找了个靠里的位子坐下。
　　“阿姨，要一个泡面，不要煮太老，然后香菜，丸子，魔芋，猪血，豆芽，油条也要一根……”顾思里一边下单一边回头看身后的人，一身白衬衫的沈时站在摊子外皱眉，她知道沈时有点洁癖，每天早上课桌都要来回擦几次的，小地摊这地方他应该是看不上的，那就不会再跟着她了。她倒不是真的在生他的气，只是对他今天的直言不讳有些伤心，她觉得她没把办法再做得更好了，已经尽力了，或许这就是最后的结果，努力也得不到认可，她顾思里就是不行。
　　“等一下。“顾思里心不在焉地拿过一双一次性筷子，已经撕开了胶袋，正准备开吃，沈时走了进来制止她，又从她手里拿过粗糙的木筷子，细心的刮去毛刺，又拿茶水帮她把碗烫了烫，递给她。
　　“你就这么站着啊？不如坐下一起吃点啊。“顾思里有点过意不去，从隔壁抽过来一张凳子招呼沈时坐下。沈时犹豫的半秒，坐在了塑料凳子上。
　　顾思里低头沉默的吃着东西，借着微弱的灯光，沈时看见她有些浮肿的双眼。他向来是寡言的，也从来没有学过如何去安慰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是不需要费太多心思再学习上就能拿到好成绩，他见过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成天虚度光阴，也见过那些嘴里说着要努力最后徒劳放弃的人们，不好就是不好，没有道理可讲，可他从没见过，有人会因为一次考试成绩的不好而哭的这么伤心。
　　“我不想在理科班了，我也不是学理科的料，我想转文科去。”顾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叉着碗里的食物，说的很小声。
　　沈时闻言一震，他看着身旁垂头丧气的女孩，嘴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他是想过要跟她保持距离，甚至说那话更是为了让她能够释放自己的情绪不那么压抑，可是看着她眼泪掉下来的那一下，他不可否认，心乱了。所以他知道她不想别人看她出丑，不忍心留她一个人在教室，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我是不是很没用？”顾思里睁着红红的眼睛看他 。
　　他凝望着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还盛着自己的倒影，彷佛下一秒眼泪又要掉下来。他觉得自己没救了。
　　“没有，你很努力，不用转班，是我说错了。”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仔细想清楚，你是为了谁在学习？你妈妈，你姐姐，还是你自己？如果是为了别人，那你想怎样都随你，如果是为了你自己，那现在谈放弃是不是还太早了点？“
　　顾思里有一瞬间是迷茫的，封月琴一直告诉她，读书改变命运，顾思里一直打压她，让她不甘心被她看低，封月琴让她读文科，她同意了，顾思里改了她的志愿，让她来读了理科，她也接受了。自始至终，她都是在为了别人的意见，别人的看法，从没考虑过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可是我那么笨，孙云泽这些天给我讲的东西，我都听不懂，又不敢问，我根本就是学不会。“顾思里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哪来的这么多委屈，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眼泪全都流光。
　　“孙云泽是谁？“在她口里听到别人的名字，沈时皱眉。
　　“孙云泽你都不知道啊？”顾思里吸吸鼻子又给他解释：“学生会长啊，沫沫的堂哥，这几天我就是找他去补习了，可是他讲的还是很难，我又不敢老是问他，这样显得我多笨啊……”其实孙云泽讲解的很细心，每个步骤分开来她也都能理解，可是结合在一起她又是看不懂，跟人家也不太熟，不好缠着问东问西，每次也是一知半解的就过了。
　　“那是他教的不好。”沈时没让她把话说完，语气带着不悦。
　　顾思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责怪他，不是也找你帮忙了么？可你帮了么？
　　沈时有些不自然的侧过头，那时他时听见她的求助了，可当时自己脑子里还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想着冷一段时间，谁知道把人送到别人手里去了。
　　“我每周五下午要去医院，其他时间作息都跟你一样，以后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晚上下完自习来我家，我教你。”他握着拳装作说的很随意。
　　“你确定吗？我很难搞……”
　　“越笨的越有挑战。”沈时站起身看不到表情：“该回家了。“
　　顾思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望着站在小摊外面双手的插兜的身影，犹豫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起了身。
　　结账的时候用的是沈时的钱，精致的黑色钱夹上标注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字母，里面厚厚一叠都是红艳艳的百元大钞，真是有钱人，顾思里咂咂舌掏出一张递给麻辣烫老板。
　　“哎呀小妹，有没有零钱哦，你这才吃了几块钱，我这刚出摊没多久，找不开啊。“老板看着崭新的钞票皱着眉发愁。
　　“我也没有零钱……“顾思里身上确实是一分钱也没有了，封月琴每周就固定给五十零花钱给她，她又爱买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经常钱不够用。她看了看前方背对着她站着的身影，缓缓地走过去，十分不好意思：”你有零钱吗？阿姨找不开。“
　　沈时看着她递过来地百元大钞，对她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示意她去换零钱。
　　“我不要去，那商店老板都认识我，我去了她又该告诉我妈我在外面乱吃东西了。“顾思里把钱塞进沈时手里，把他推到便利店门口，然后自己转过身去装作不认识他。
　　沈时倒是无所谓，冷着脸进去，一分钟后又冷着脸走了出来，把一堆零钱和一个冰棍递给了顾思里。
　　“辛苦了哈。”顾思里接过钱走向眼巴巴看着的麻辣烫老板娘，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让顾思里顶着个大肿眼泡喜笑颜开，全然忘了刚才是谁在坐在那儿哭鼻子抹眼泪。
　　“这阿姨真搞笑，他说你是我男朋友，还夸你长得帅，哈哈哈，花了你十二块，下周一还给你啊。”她得等封月琴把下周的活动经费拨给她了才能还钱。顾思里把钱包还给他，准备撕开冰棍开吃，心里还感叹着沈时关键时候还挺贴心，然后就一把被他握住了双手。
　　“你……你想干嘛？”难沈时真的喜欢我吗？顾思里有些害羞，她虽然时常觊觎沈时的美色，也能在麻辣烫老板打趣时顺着说几句，但要她早恋，她现在还真没那胆子。
　　沈时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拿过冰棍，又扶着她的肩让她转过身去对着路边的玻璃，顾思里看了一眼，啊的一身捂住了双眼。天啊，她竟然敢觉得沈时会喜欢她，谁会喜欢这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得丑八怪啊！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这么丑。“顾思里把冰棍平放在眼睛上敷着，保持着抬头的姿势怪异的往前走，对沈时一直看她笑话的行为表示非常不满。
　　“很丑吗？跟你平时的样子也没什么区别。“沈时勾起嘴角，嘴上却依旧毫不留情。
　　“……”尽管顾思里对沈时不饶人的嘴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伤心了一把，对于自己的长相，她确实没多少信心，穿个内增高身高勉强能到160，长相嘛，对比顾梦里的明艳动人，自己顶多算是清秀，关键是脑子还不太行。哎……
　　“阿嚏……“顾思里被冰棍冰的全身冰凉，她取下冰棍，愤恨的咬了一口，又被满口的冰凉刺激的一激灵。
　　“我不想回家。”她站在楼下扭捏着不肯上去：“我回去我妈肯定要打死我。你家有多的房间吗？我去你家借宿一晚吧。”
　　“……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回去吧，我帮你想办法。”沈时迅速否定了顾思里奇怪的念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没得办法，该来的终究要来，顾思里站在2楼走道仰着头委屈巴巴的看着狠心弃她而去的沈时，撇了撇嘴，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推开了自家的门。
　　“妈，我回来了。”
　　封月琴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进来了，顺手端起遥控按了电源键，又抬头看了眼表，九点二十。
　　“今天回来这么晚？桌上给你盛了碗鸡汤，趁热喝了吧。“
　　“好。“顾思里走到桌边，掀开倒扣着的盘子，浓郁的香味飘进鼻子，她依着桌边坐下，缓缓端起碗。
　　客厅安静的可怕。
　　“妈，月考成绩出来了，没有考好。年级一百七十多名。”顾思里知道封月琴在等她主动开口。
　　“我之前说的什么？是说要年级前100吧？之前你姐说你想学理科，怕我不同意才找她帮忙跟我说，好了，如你的愿了，你如今好好读了吗？现在这样的成绩，是等着一年以后考个三线城市的二本还是大专过一辈子吗？”顾思里闭着眼听封月琴的数落，拳头紧握。她不知道当初顾思里是用什么方法说服的封月琴让她同意她读理科，也没有在意，如今看来却已经十分明了。
　　“妈，这才刚分科的第一次月考，思里可能还没适应过来，您别怪她，实在不行，还能再申请转到文科班去的。“顾梦里大概是听见外间的声音，拉开了门，似乎是在帮顾思里说情，却那么刺耳。顾梦里在房里等顾思里回来已经很久了，就是等着往她伤口上再撒把盐。
　　“听见了吗？你转文科去吧。“封月琴一早就不赞同顾思里读理科，听到还有转科的机会，更是不由余力地想让她转回去。
　　“我不转。“顾思里已经决定一条路走到底，此此刻在母亲的重压之下也不愿退却。
　　“你……“封月琴正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老顾回来了。
　　“都在啊？”顾江南笑着推开门，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这是楼上的沈教授，刚巧门口撞上了，邀请他来我们家坐坐，来，小琴，把我上次出差带回来的黑茶拿出来给沈教授品品。”封月琴应声张罗着客人坐下，沏茶端水。
　　“哎，思里梦里，都回房看书去吧，别在这呆着了。”顾江南难得碰到沈知远一次，今天居然碰上他在楼下还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一番交流，发觉对方对国内的茶文化尤其感兴趣，便兴致冲冲的邀请来家里一同品尝自己的珍藏。而这边的沈教授，却是被儿子下了任务要求帮忙来顾家看一眼，平时儿子极少提什么要求，今天只说自己同桌没考好正在家里被父母批评，看她可怜，便央求沈知远帮忙来解救一番，于是不自觉地朝顾家小姑娘看了几眼。
　　顾思里回了房才算松了口气，想着晚点趁封月琴不注意的时候把成绩单拿给老顾签字去，又想起门外沈教授来。沈教授看着便是一脸和气十分亲切的样子，而沈时则是清冷淡泊，让人看一眼就觉得难以相处。难道沈时更像他妈妈？从来也没听他提过母亲，大概是不在了吧。顾思里暗自思忖，庆幸自己侥幸逃过一劫，拿出揉的皱巴巴的卷子，又开始头悬梁锥刺股艰苦奋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