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冬阳暖树

1、第1章

　　熙熙攘攘的渡口挤满了人，横七竖八的黄包车积极的招揽着客人。这时两辆军用卡车飞驰而来，惊得众人赶紧远远的避让，小贩们来不及收摊便匆匆跑开。很快卡车停在了渡口外，士兵们训练有素的跳下车站成两排。随后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还没等车停稳，士兵们“啪”行礼立正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车上缓缓走下来身着军装瘦高的中年男人，蓝色的军装说不出的威严，黑色的斗篷在深秋的季节里被风吹起一角。此人正是二十九军的司令叶嵘。叶司令经常出现在报纸，军功与权势在他身上有着深深的烙印。很多人都认出了他，乖乖的待在远处不敢靠近。副官躬身指向渡口休息厅，他不急不缓地进了大厅，身后3名随身副官紧跟其后。
　　这时远处又驶来三辆黑色轿车，士兵们远远的给拦了下来。正当周围的人好奇是谁这么大胆，在满是士兵把守的渡口依旧我行我素时，开在最前面的汽车上下来一个带金丝边框眼镜，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英俊男人。这些士兵都是叶嵘的随身亲兵，自然认得这个人就是叶嵘的小舅子，韩三爷—韩煜。虽没司令吩咐不能放行，但是态度相比于以往的强硬无礼此时则多了些礼数。
　　韩煜高傲的白了一眼叶嵘的方向，用着书香世家独有的听似温婉谦虚实为高傲嘲讽的语调说道“请禀告叶司令，家父来接孙子孙女，还劳请他给条道”。一听韩家老太爷来了，士兵风一样的小跑向渡口大厅。谁都知道司令最尊敬他的老丈人，要是知道让韩老先生在外面久等，那非得杀了他们。没一会的功夫，叶司令就匆匆出来迎接，他身后一群亲兵跟着，却不见一丝因事出突然而动作混乱。
　　身穿黑色大褂深紫色绣回字纹上衣的韩家老爷子已在韩家大爷韩承祖搀扶下下了车，韩二爷□□早已站在车门边虚扶着下车的老爷子。韩家大爷和二爷都穿的中式衣服，剪裁讲究面料华贵，浓浓的书香气息透出不容掩饰的儒雅。在江浙沪一带，韩氏根基深厚，家业一直很兴旺。韩家老爷子早在10年前就避世荣养，不大爱出门了。而今天不仅到了码头还带着很少一起出现的韩家三位老爷。渡口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探，想知道究竟。
　　“岳父大人，安好。”叶嵘很是谦卑的小跑到韩老爷子的跟前，礼数周全的行了个礼。韩二爷往后退了一小步，让他能站在老爷子身边虚扶着。叶嵘久居高位，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但是在韩老爷子的面前他却那么自然的放低身份，明眼人自然知道他对正妻的重视，只是这位久未谋面的叶夫人令人好奇。离家14年依旧令叶司令如此念念不忘。
　　韩老爷子也不摆谱，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却保持着一种明显的疏离。“还算硬朗，劳你挂念。”毕竟害得他宝贝女儿离家漂泊他乡十几年也不愿归国的人，即使作为世代书香世家的当家人，他大度不起来。
　　叶嵘哪里听不出来岳父这么多年来依旧放不下的心结，但是现在心里只是忐忑不已，充满了对颂银归来的期盼。在得到颂银给病重母亲的回信，表示同意让两个孩子回国探望时，他就无数次的奢望她能回来。今天老爷子亲自来渡口接人，无形之中给了他一个信号。期盼十几年的她终于肯回来了，这一次他一定要留住她。
　　大型邮轮缓缓停靠在渡口，出口慢慢的涌出归人来。本来激动的人群却因出口众多的士兵而自动缄默，避乱似的快步离开。叶嵘坐在座椅上，手抓着椅把手望着出口，韩老爷子也伸长了脖子瞧着人群。
　　这时一对男女缓步出来，面容也不过20来岁，出众的外貌让他们在人群中尤为的显眼。男子穿着浅蓝色的衬衣配着深蓝色的双排扣西装，衬得一张俊美的脸蛋如雪样白净，一双修长的凤眼配着浓密的眉毛英气逼人，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无意中勾起的嘴角有股摄人的邪魅。西装右边胸口的口袋一条白色的方巾折得很是考究，配着袋口下边镶着红色宝色的胸针很是好看。黑色的长款风衣刚刚莫过他的膝盖，高挑的个头毫无隐藏的独立在人群中。他臂弯中挽着的女子。同样高挺的鼻梁和白皙如雪的皮肤，同样的一张薄唇，同样微扬的嘴角，只是微微不同的是女子瓜子脸上的一双杏眼，水灵的好比灵山上的一汪深泉，干净却看不见底，让人忍不住深探。配着远山一样的眉毛，美的张扬不加掩饰。白色的荷叶领长裙、鹅黄色的大衣，大衣上佩戴着绿色猫眼石的梅花型胸针。修长的双手带着白色的手套，身高齐了身旁男子的耳朵，是女子中少有的高挑。两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耀眼，这便是叶家久居英国的四少爷—叶容绪和三小姐—叶知夏。
　　韩家老爷子不等两人靠近就大步往他们而来，韩家三位老爷唯恐人群挤着老爷子，忙小跑着上前搀扶，往同样急急奔来的男女而去。“外公，您老慢点。”姐弟俩飞奔到外公面前不等站稳就跪下磕了一个头。韩二爷和韩三爷忙替父亲去抚姐弟俩。两人握着二叔三叔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叶容绪看着热泪盈眶的外公有些哽咽道“母亲交代，见到外公时一定要替她磕头，望外公原谅她的任性。“父母在，不远行，终是她的不孝。”话毕姐弟两坚持磕完三个头。韩家老爷子收了礼就急急要他们起来，抱进怀里不愿松手。
　　韩三老爷韩煜强忍了伤感侧过脸，韩大老爷和二爷也是满脸怜爱的看着这对十几年不得见的亲侄女侄子。想当初大姐在家是何其受宠，如何的明朗耀眼，果敢坚毅。韩家如何的千挑万选的为她选取良人，可是最终也是遇人不淑的带着一双儿女远走他乡，至今也不愿归家。想到这儿兄弟三人都不由自主的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叶嵘，眼神中的愤怒和怨恨至今都不曾有减。只是韩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从小深受父亲教导，作为书香世家颇为注重礼节，因此即使不待见但面上还是应付着。韩家三少爷从小跟着自己姐姐长大，对长姐尤为敬重，所以对于叶嵘是千般的为难，只要有机会是不遗余力的打压，要不是韩家老爷子极力的压制，他恨不得杀了叶嵘，即使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
　　对于韩家来说，叶家既是亲家也是仇家。“父亲，回家吧。孩子们也累了。”韩大老爷小声提醒父亲。韩老爷子回过神来，忙松了两个孩子，放下了平时的持重严肃，异常温和的对着姐弟俩道“对，你们也累了，我们回家。”
　　“外公，再等等。”知夏乖巧的扶着外公的胳膊，她也怕老人家太激动了身体受不了。“我们得给父亲行个礼。”知夏看了眼有些赌气的容绪，毕竟是血缘至亲，他们不可失了礼数，让他人笑话母亲教子无方。容绪当然知道即使要耍脾气也不能失了教养。
　　“我们很快就好，我还给您准备了礼物，等下回家瞧瞧好不好”容绪很少有笑得这么亲昵的时候，韩老爷子点头道“去吧”。很是满意俩孩子，作为韩家的子孙就得这么知礼数，看来他的颂银教得很好。
　　姐弟两人抬眼看着父亲，不急不缓的走向身边满是护卫的叶嵘。当初母亲决然出走时，他们也有5岁了，小时候父亲疼爱他们的印象有，但是更多的是惹哭母亲的场景。还有那个老是为难母亲的奶奶，都是他们不喜欢的。十五年过去了，他们也长大了，在没有父亲的世界里活得也很潇洒，所以记仇的姐弟两不约而同的选择疏远这个父亲。尤其是容绪，他仍然记得自己最小的弟弟是怎么死的，知夏至今都怕水的病根是因为谁才留下的。要他在亲亲热热的叫一声父亲，跟他回那个十五年都没回过的所谓的家，他可做不来。
　　叶嵘的手下们见缓缓而来的少爷和小姐，都恭敬的低头行礼。叶嵘从一阵失神中缓过神来，他自然知道，当初她们母子三人离开家时，容绪盯着他的眼神是多么失望甚至是有那么一丝憎恨。当初才到他膝盖高的孩子，如今已是如此的亭亭玉立、高大英俊。他还记得小时候容绪和知夏每每争着要他抱，姐弟两人拽着他的胳膊不放的情景。当初对他满是崇拜的孩子，现在却说不出的疏离，即使是像他这样的铁血将军也是难掩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