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同人之离人客》泷溪

26、第二十六章

　　日子就这么慢慢悠悠的过，所有时间都被浪费在赶路这件事情上。虽然顾湘可以和温客行两人轮换着驾车，但马却不能轮换着赶路，于是乎就有一半时间浪费在夜间休息上，磨得人心肝都疼。

　　离鬼心中焦急，恨不得能有个什么移形换影的功夫骤然抵达，日子拖得越长身体的状态越不好，从前还只是失了视觉听觉，如今却是体内毒素扩散到了隐隐有些压制不住的势头。

　　“阿离，”虽然温客行没有办法为离鬼解毒，但是调养身体还是做得到的，这一路上便日日汤药不绝，延缓着身体内的毒素蔓延的速度。见离鬼面不改色的喝完药又接过碗来，垂眼问道，“你这毒来势汹汹，到底是怎么中的啊。”

　　离鬼眼也不抬，“生死之战，不慎被人削去块肉，见了血便染了毒。”

　　她语气平直，看不出来任何异色，道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这么一说温客行也想起来初见时离鬼腰间那一大块腐烂流血，弥漫着糜烂腥甜气息的伤口，也没再追问那一战的结局。

　　“这毒不知其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从没有人能活着，若非是我修习的武功殊异早已死了。”今次的离鬼少见的有些多话，哪怕温客行没有问，也自顾说着，头抬起来黯淡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前方，虽没有焦距但眼神并不涣散，若是只单单这么看着，是瞧不出来她眼睛盲了的，“所以，温客行，我从来都没有时间与你浪费在等人等油瓶身上，于我而言多活一日便都是赚的，多等一日也便是多浪费一日。”

　　温客行明显愣住了，良久才看向离鬼，这算是认识这么久以来离鬼第一次主动向他暴露出自己的事情，虽然还谈不上是袒露心迹的地步，但温客行知道，这已经很是难得了。温客行思忖许久，坐到了离鬼身边，嗫嚅半天还是问道，“阿离，假使你身边有一个朋友身中剧毒就要不久于人世，你任务在身去往边疆以寻名医，念着朋友身中剧毒便要邀他同行，一直没有回信，但他的徒弟却来了，并告诉你有事弟子服其劳，他脱不开身所以拖徒弟前来，你会怎么办？”

　　离鬼歪歪头，好像不太能理解温客行口中的话语，只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一直没有回答。

　　平素离鬼话便不多，两人相处也是温客行更主动些，但而今的沉默却只让温客行觉得分外难熬，扯扯离鬼的手，又写道，“阿离？”

　　离鬼抬眼定定的看着，淡淡道，“怎么办？一拍两散。”

　　“嗯？”温客行大惑不解，眼中诧异难掩，闷闷的从鼻子里哼出来一点气音，“阿离怎么这么说？”

　　离鬼连眼皮也不抬，声音清冷语气淡漠，只像是在说别人一样，“像我们这样的人，想要活下来才是千难万难，既然不是同路必定是同道殊途，不如趁早分道扬镳，免得多生事端，横生枝节。”

　　活下来，才是千难万难……

　　温客行唇边扬起点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意，心已经一沉再沉，但面上却是轻佻至极的富家风流公子做派，“阿离，你不是才说我们不熟啊？怎么现在就我们了啊。”

　　离鬼嗤笑一声，眼中的嘲讽都要溢出来，面上也头一次出现如此生动的戏谑笑意，“温客行，自欺欺人有意思？”说话间浮出点淡淡的光彩来，隐没在失了焦距的眸子里，仿佛是山水画卷中残笔断墨勾勒出的人，触手可及而又虚无缥缈，“来问我这桩事情的原因，你心中自然是比我更清楚，若不是你不该会不该有的太多，或许我便真相信了你是千娇百宠的富家公子。温客行，当真想死的人不会同人说自己不久于人世，当真想活的也不会立于原地等着活命的方法撞到身上，这样的人不是假正经明明想死还为了点自己和旁人的面子说自己要活，就是被恃宠生娇任何事情不需亲身去做便有人俯首奉送。”

　　她说得简单笃定，却已然是断了温客行心中所有，但依然固执的不肯承认也不去相信，不会的，阿絮不是那样的人，阿絮牵挂甚多心思良善，必不会存着这样的心思……

　　温客行拼命找着借口，但找到最后，最终只能化为一声，“恃宠而骄，倒也是不错。”

　　随着温客行这声叹息，马车缓缓驶入川蜀腹地，山势崎岖，少有平地，又下了些雨，虽雨势不大，马车便又走得慢了些，几乎已经是在缓缓爬行了。到后来实在没有办法，马车的速度甚至比不上人徒步行走，而且路窄而抖，索性几人便舍了车厢，两两分骑一匹马，又捡了些重要的东西装进包裹里，其他占地方又不是必须的东西直接随着车厢一并舍弃。

　　原本几人是打算两男两女分骑一马，但奈何事情在离鬼这里便出了问题，离鬼生性冷淡又多疑，整个人如同冰雕雪铸一般从身到心都是冷的，顾湘同她骑一匹马虽然不觉得热了，但也总被她掐着脖子，顾湘身手不及离鬼躲不开攻击，便只能为人鱼肉。顾湘虽然还能忍，但温客行却已经是忍不过去了，便和顾湘换了马，由温客行带着她。

　　离鬼脑中浑浑噩噩，有时是摘星阁中日复一日的训练，有时是没来由的搏杀，有时是执行任务时被人打得险些丢了性命只能舍命一击，但更多的还是摘星阁阁主夜辰星那张冷淡又凌厉的脸，和武林盟主叶安世临死前的疯癫痴狂，最终化为一场迷离的幻梦，折腾得人人事不知。

　　离鬼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她性子冷漠塞不下什么事什么人，心性也比之常人坚毅，除却生死之外旁的好似也没怎么太在意，今次这一遭着实是打得措手不及，只觉得分外迷茫，迷茫中又透出点无奈。

　　只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冷眼见着戏中人哭哭笑笑疯癫若狂，心中嗤笑却难以脱身，浑身都陷进淤塞污泥，被重重叠叠的咒枷锁进十恶之境。

　　既清醒又沉迷。

　　浑身细碎的疼痛传来的时候，离鬼已难以分清到底是戏中人的痛还是自己的痛，“夜辰星，我要你死。”

　　梦呓短促飘忽，温客行只听了个断续，又凑得更进了些，又听到那句话——“夜辰星，我要你死。”

　　夜辰星，这属实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以离鬼的身手想要什么人死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却在迷蒙之中说出这句话，分明就是她杀不了夜辰星。比离鬼还要强的人，怎么可能在江湖之中籍籍无名？还有离鬼她本人，好像也是突忽之间冒出来的一个人，找不到过去，寻不到出处，更仿佛是……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温客行便陡然一惊，觉得这实在是荒唐至极，这世上哪有什么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过去的。

　　一路走走停停离鬼都是浑浑噩噩的，几乎没有什么清醒时刻，但好在她因着毒素侵扰五感已失其二，及以往那般迅猛刁钻，温客行倒也能压制住她，也算是有惊无险。

　　及至雷公山一带，山势险峻，路抖且窄，地多泥沼，骑马也是行不通的了，几人只得又舍了马步行，走得异常缓慢。

　　离鬼仍是浑浑噩噩没个清醒时刻，为了保证行路速度与安全，温客行便将她捏晕了背着走，也算相安无事。

　　“嘶……”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第一刻，离鬼便感觉后颈处难以忽略的酸痛，甚至都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股子痛刺激醒的，纵是再能忍痛也忍不住从喉间溢出点短促低哑的气音，刚发错了又被匆忙咽回去，愈发细弱，微不可闻。

　　身下是具年轻的躯体，温热的体温顺着相接触的地方往身上渗去，背着自己的人走的极稳，离鬼只能闻见那人身上浅淡的气息，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清冷苦涩，像是一壶釀到好处的美酒，烫到正温的浓茶，苦而不涩回味甘甜，离鬼下意识的靠的更近了些，脑中浑噩不清。

　　寻了个稍平坦点的地方温客行便将人放了下来，顾湘就近拢了些树枝生火，张成岭也去捡柴，很是分工明确。

　　为保万无一失温客行又捏了捏离鬼的后颈，将本就浑浑噩噩的人捏晕过去，才一扇子敲在顾湘肩头处，“阿湘，我去打只兔子什么的回来吃，你给阿离擦擦身子换身衣服。”

　　“我不要！”顾湘吧脸撇在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她凶死了，睡着的时候还知道乖乖听话，一醒过来就动手，不是掐脖子就是掐手腕，我小命都迟早被她弄掉，要照顾你自己照顾吧，我不要照顾她，我可不想死。”

　　温客行挑了挑眉，笑得，“我已经把她捏晕了，你不用担心她会中途醒过来折腾你，要是你还不放心就点她的穴，点穴了她哪怕醒了不也还是任你鱼肉？”说道此处忽而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轻软，尾音微微上挑，勾的人心痒痒，含了些诱哄戏谑，“阿离她那么欺负你，你就不想趁着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报复回去？阿湘，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顾湘愣了一下，“切”了一声，还是接过了这个烂摊子。

　　话虽是如此说，但顾湘却是对离鬼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也没有什么恶意。自小跟温客行在鬼谷中长大，早就习惯了温客行的超强警惕心和疯狂，离鬼与温客行在这桩事上可以说是一般无二，自然也对她生不出来什么不好的想法来，甚至觉得分外熟稔。见人都走了，顾湘便将人半揽半抱着带了过来，又脱了她的衣服烤着，拧了帕子擦身子，一碰到她的皮肤顾湘便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这人身上冷的要命，触手生寒，很难想象居然会有人在大夏天还是一身冰寒，而且身上的伤疤也多得叫人咋舌，多得是深重狭长，有一道甚至贯穿了整个胸膛，自心口蔓延至肋下，约两指宽，突出很高一块肉痕。如此痂印，很难想象，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活下来的。

　　顾湘越见越是心惊的同时，也只觉得安然。

　　应是如此。

　　本该如此。

　　温客行回来的有些晚，手里拎了只肥硕的兔子晃晃悠悠，站定在顾湘面前，“阿湘，她怎么样？”

　　顾湘歪歪头，“主人你捏得那样重，还能怎么样呀，肯定是安然无恙，还昏迷着呢。 ”

　　温客行笑笑，也不答话，将兔子递给顾湘，自己则走到了离鬼面前为她把脉，越把脉眉就皱得越紧，耳边听的顾湘吵吵闹闹，“主人，她身上好多伤疤啊，几乎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好肉了。”温客行也不讶异，心中对此早有预料。

　　顾湘做惯了这样的事情，处理兔子处理得极快，说话间的片刻功夫就已经将兔子叉起来烤上了，边转着树杈边又忍不住问，“主人，你到底从哪里认识的她啊？以她身上的伤疤来看可不是活在什么好地方，看起来好像比鬼谷还要厉害。”

　　手中的未展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掌心，温客行眉目微敛，“疤多集中在身前还是身后？”

　　虽然不知道温客行为什么这么问，顾湘还是脱口而出，“身前，最长最深的一道从胸膛到肋下，但背后倒是没什么伤。”

　　温客行点点头，“好事。”

　　顾湘听得迷迷糊糊，全身都是伤还哪里有什么好事啊？但任是顾湘再怎么追问个不停温客行都没有说什么。

　　温客行从包裹中拿了片参塞进离鬼口里，捞起衣服便为她施针。

　　参片苦而腥，惹得离鬼哪怕在昏迷之中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也乖乖压在舌下，没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