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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曼殊沙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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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站在城前的“差役”指挥着城前的混乱。
“放肆!”眼看着有个“人”不顾秩序冲向最前面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一掌打在他的身上,一瞬间这个“人”的颜色变得淡了起来。
只见黑色的身影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扰乱秩序者,扔入忘川河,永世不得轮回!”
瞬间骚乱的“人群”变得安静起来,一个一个地朝着前方走去,突然有个“人”想要逃离这里,却被一道白色的身影阻拦了去路,又是一掌,将此“人”拍了回去。
“再有闹事者,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白色的身影冷漠地说着。
穿着月白色僧袍的裴涯显得很是耀眼,因为她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金光。裴涯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走进城门前,她抬起头看了看,上面写了两个字“酆都”。
不知道走了多久,“人群”缓慢地移动到了一条小巷,小巷昏暗无比,有“人”想趁此黑暗往后走,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只能随着“人群”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又是那道白色的身影,“此地名叫无常巷,尔等既然入了鬼城,就不要再贪恋人间过往,随着前路一直走下去,自会有接引院的鬼差引领你们入判官府,判官将会定尔身前生后事!”
听完白影的话,裴涯依旧没有一丝波动,她的眼神始终如同古井一般,就好像人世间她真的没有什么好贪恋的一样。
裴涯不知道她走了多久,这里没有时间,没有一丝声响,除了黑暗,便只剩下随着本能不停地朝前走去。身体几乎没有一丝疲惫,她就这么走着,不停地走着。
“姓名。”
“裴涯。”
话音一落,手上拿着生死簿,身穿黑色衣服上面写了一个硕大的“判”字的男子显然皱了皱眉。
“直接带去孟婆处。”判官沉默半刻之后,大手一挥地说着。
没人看到的是,生死簿上并没有任何关于裴涯的记载。
紧接着便有两道身影走了进来,一黑一白。
他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裴涯瞬间就从判官府出现在一条黄色的小路上,上面全是“人”,一个接一个地。而路的两旁是鲜艳无比的红色花,只见这花鳞茎近球形,外有紫褐色薄膜,如同伞形状,花瓣反卷如龙爪。
裴涯站在一旁,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她静静地看着这些“人”渡过忘川河,走完奈何桥,经过这里时,饮完一碗汤,转身向着前方亭台走去,随后就是一阵阵悲恸不已的哭声,就好像有许多留恋的东西一样,舍不得。
处在亭台上的“人”大概都有一炷香的时间,随即就被推入黑洞。
“你可知此花叫什么?”白无常突然开口道,语气很是熟稔。
裴涯沉默了会,她双手合十,轻声说着,“曼殊沙华。”
黑无常一笑,“倒是说对了,那你可知此花的来历?”
裴涯摇了摇头,“尔之死径,魂之归路,足足八百里,黄沙遍地,唯独这红花,株株情根深种。”一道女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裴涯的面前,而后女子熟练的将面前的汤一一倒入每个碗中,随即又开始在一旁熬制起来。
“见过孟婆。”黑白无常微微躬身道,“我俩奉命将此“人”带到这里,孟婆既然现身,我等这就离去复命。”
“几千年了,还是这副德行。”被称为孟婆的女子没好气地说着,“走吧走吧,你二人我看着甚是碍眼。”
话音刚落,黑白无常便消失在原地。
“你可知,那里是什么地方?”
裴涯沉默不语。
孟婆并没有在意裴涯的态度,“那是望乡台。是最后一道关卡,过了那里便是轮回之境,至此之后,前尘往事全都一笔勾销。你所爱的,你所恨的,你所牵挂的,你所不满的等等,七情六欲重新归无。”
裴涯的眼神终究是有了一丝波动,“真的都可以忘记吗?”她淡淡地说着,似是不解,又似是解脱。
“喝了吧。”孟婆不知道从哪里给她端了一碗汤过来,裴涯缓缓地接住,看着手里的汤。裴涯突然产生了无力感,她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她转眼又想着,或许忘了对彼此都好。
孟婆汤,阻断前生因果业力,抹去魂魄所有记忆。
裴涯缓缓地闭上眼,喝了下去。
“去吧。”孟婆的话似乎是有魔力一样,引诱着裴涯朝着望乡台走去。没人知道的是,她看着裴涯喝下孟婆汤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道不忍。
随着裴涯的身体消失在轮回之境的瞬间,一道身影出现在孟婆的旁边。
孟婆显然一惊,正想行礼,“不必多礼。”老者缓缓地说着。
“你有不解?”
“的确。”孟婆头一次有了好奇。
“裴涯?”老者笑了笑问着,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据我所知,她本是人间的大成者,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老者眯了眯眼,“判官?还是那两小子?”
孟婆不语。
“你可知这曼殊沙华又名什么?”
“不知。”
“无情无义之花。”老者叹了口气,“此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
孟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人啊,一旦满足的某一项就会追求下一项,但是可以追求的东西太多,人才会忘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老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转身离去说了一句话,“一切按照既定的法则行事即可。只是给她换副身躯。”
“谨遵法旨。”一道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人群”似乎变得呆滞了一下,但是转眼又变得正常。
慈恩寺乃千年古寺,经过多次修缮之后拂去了一身的斑驳岁月,但是那日积月累的古朴气息却愈发的沉重。
走进大殿,入眼的既有慈眉善眼的大慈悲,也有庄严肃穆的怒目金刚。殿内,佛号不断,香火袅袅。为首的是当今的国师净缘法师,旁边是慈恩寺的监院师父净尘法师。
“师兄,过几日便是皇家的祭祀之日,您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
“阿弥托佛,此时我早已有了安排,师弟不必再次操心,你且去忙着下个月的法事。”
“阿弥托佛,贫僧知晓。”
一位年轻的僧人正静坐在这棵千年古树下,白皙又修长的手指偶尔翻动着经书,眉眼低垂,专注而宁静。那双幽静的双眼没有一丝波澜,是一种万物都不入心底的淡泊和冷漠。
僧人轻轻地将经书放置在一旁,随后盘腿打坐起来,轻声呢喃着佛号,一声又一声,如同能洗涤人的心灵一样。
“你看,师叔又在修行了。”旁边的和尚对着另一个和尚嘀嘀咕咕地说着,“我连《心经》都还没有读熟呢,师叔怎地如此刻苦?”
一个爆栗突然敲到了和尚的脑袋上,“在这里嘀嘀咕咕做什么?还不去扫地?”
“见过监院师父。”两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又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不好意思说地说着。
“就知道偷懒!”净尘故作怒气的样子,吓着两个小和尚连忙朝着不同的地方跑去,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着,“我这就去扫地!”
净尘不由得摇了摇头,又抬眼看了看坐在树下的僧人,皱了皱眉却没说一句话,径直离开了。
僧人蓦地睁开了眼,眼里多了一丝茫然,刚刚打坐的时候,不知道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不知道为何,脑海里的那个场景他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不过任凭他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睁开眼时,画面又变得模糊不清起来,突然间,心好痛。僧人的脑袋忽然布满了汗珠,他抬手压住了自己的心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僧人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徒儿。”一声传唤从大殿内传了出来,带着内力的传唤直接传到了僧人的耳中。
身处偏僻之处的僧人起身,理了理僧袍,缓缓地向大殿走去。“阿弥托佛,弟子见过师父。”
大殿内,净缘法师端坐在蒲团上,温和地笑了笑,“过几日便是皇家的祭祀之日,到时候就由你领着一干弟子前往皇宫。”
僧人听完,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双手合十,“徒儿知晓,定不会扫了寺院的盛名。”
“去吧。”净缘随即闭上了眼,继续打坐起来。
僧人离去后的大殿,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与佛有缘,还是与佛无缘啊?”净缘叹了口气,再度敲响手中的木鱼。
僧人回到禅院,不紧不慢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心境似乎有些许乱了,向来慈悲的眉眼在这禅香中多了几分烟火尘气一样。在这几分黯淡中,僧人再次抬眼,又是那个心如止水普度众生的宛如佛陀在世的法师。
离皇家祭祀的日子越近,僧人的心就越来越浮躁,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波动佛珠再次念起了《心经》,“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师叔,你怎么老是坐在这里念经啊?”一个小沙弥怯怯地走过了,行了礼,然后悄声问着。
“大概是想在这菩提树下继续参悟着什么?”僧人难得的笑了笑,又摸了摸小沙弥的脑袋。
“欸,师叔,你笑起来真好看。”小沙弥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着。
僧人忽地笑出了声,“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小沙弥突然泄了气一般,“还没有。”
“那还不去?”
小沙弥像是难过地低了低头,“不知为何,总是想和师叔亲近亲近,这才说了几句,师叔便要赶我走。”
小沙弥的话突然让僧人怔了怔,“小师叔,那你呢?”一道莫名的声音钻进了僧人的耳中,话语仿佛重叠了一样,僧人的心口又泛起了阵阵疼意。
“师叔,你怎么了?”小沙弥看着突然脸色变得苍白的僧人,一时间吓得哭腔都出来了。
僧人深吸了几口气,摇了摇头,“无事,过几日,你随我一起去皇宫。”
“真的吗?!”小沙弥突然就开心地叫着,“师叔,师叔,当真?”
“阿弥托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自然。”
“好耶!师叔,师叔,那你别忘了啊!”小沙弥突然飞奔地跑开了,大概是收拾行李去了,毕竟,还有三日就到了进宫的日子。
僧人看着小沙弥的背影不知为何是那样的熟悉,他摇了摇头,撇开心中的杂念,继续在这古树下静坐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去往皇宫的日子。这一天,整座寺庙都变得很安静,净缘站在寺门外目送着僧人们远去,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阿弥托佛。”净缘诵了一声佛号,便不再言语。
“师兄。”净尘从大殿内缓缓走了出来,欲言又止。
“莫问,莫想。”净缘淡淡地说着,“这一切何去何从,都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说完,转身离去。
夏宫位处于洛阳,是一座十分宏伟的宫殿,它的占地面积十分宽广,毕竟它的修建是在曾经的大魏王朝皇宫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如今的大夏正值鼎盛时期,据说里面容纳了两万多宫人也没有丝毫拥挤,可见夏宫之大,夏宫之广。
夏宫的整体色调偏暗,不同大魏那般喜用红色等绚烂的颜色,不过这种偏暗的色彩配上这宽阔的占地,古朴和肃穆瞬间显得更加大气起来。
历经了一番战火和几代帝王,夏宫已没有了当年大魏那般的繁华之景,却依然有着象征皇权的赫赫威仪的皇室。当这座宫殿迎来了下一任天家,便不再是一座没有灵魂的宫殿。
领头的是一位身穿七爪蟒袍的中年男子,而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位女子,女子背脊挺立,神情漠然,却在看到白袍僧人的那一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女子觉得,她寂静了很久的心,又开始跳动了。她深深地凝视着僧人,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绪。
又是熟悉的旃檀香。
僧人低眉敛目站在不远处,一步一步朝着女子和男子走来,他双手合十,话语没有一丝温度,“贫僧善哉,见过两位施主。”
当僧人抬起头看清女子容貌的那一刻,他的心跳瞬间停止了。僧人就如同失了神一样,不受控制地紧紧地看着女子的身影。
“您便是善哉法师吧。”男子向前走了一步,微微行了个礼。
僧人瞬间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为了不过于大张旗鼓,还请法师等人随本王从侧门进入皇宫。”男子温和地说着,而他正是如今圣上的三弟,也是盛名在外的秦王。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和秦王最喜爱佛法,每年皇家祭祀之日都会诏令天下最富盛名的法师前往皇宫传颂佛法,讲解佛理,期限是一个月。
女子压抑心头的滚烫,弯了弯唇角,“见过善哉法师。”
僧人连忙回礼,这一瞬间,他好像穿越时空看到了一个画面。同样的姿势,不同的场景,也是两个人,却是两个女子。一个身穿着月白色的僧袍,一个身穿着玄色的龙袍。猛然间让僧人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甚至不知道这股由心底翻上来的酸楚来自于哪里。
两边是高墙,宽阔的宫道全是由青色石板铺平所致,长长的宫道一直延伸向远方,僧人带着其他小沙弥紧跟在秦王和女子的身后。
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有宫人们拿着扫帚把宫道上的积雪扫开的声音。这幅画面不知为何总让僧人感到熟悉,就好像,他曾经见过了无数次一样。
又往前走了两步,僧人突然定在原处,他抬头看向另一道宫门,什么都没有。但是他的脑海中却又多了一副画面,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他看见那名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僧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而那位身穿玄色龙纹的女子悄悄地靠近她,随后轻轻地帮她披上了披风。女子屏退了所有的宫人,两人含笑就这样自然地抱在了一起,这个动作仿佛是做过了很多次一样。
“善哉法师?”秦王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善哉有些许疑惑。
唯独女子敛下了所有情绪,衣袖下再次被捏的发白的手指忽的得到解脱一样,女子松了力道。
“无事,劳烦秦王爷继续带路。”僧人摇了摇头,忽然笑着说。
秦王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宫殿宽阔复杂,若是无人领路,僧人们早就会迷失在这夏宫之内。善哉静静地跟在女子的身后,他忽然想抱一抱她。
僧人自诩自己突然变得魔怔起来,开始默念起了《心经》,心头所有的情绪才慢慢地被压了下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僧人们总算来到了夏宫一处偏殿所在。
“这里便是你们的休息之所。”秦王笑着说,“明日开始,善哉法师便要开始讲解佛经要义,同时法师七日都要待在祷祝殿内祷告。”
“贫僧善哉领旨。”僧人双手合十,躬身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