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紫袍客

9、混乱

　　穆特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没有接听，快步走到了门口，香奶奶在走廊的尽头，恭谨的站着，温和的询问：“少爷要去房间吗？”

　　“是的，烦劳祖母。”

　　香奶奶的脸色有些尴尬，默默无声的领着穆特向房间走去，夫人的房间在有大窗的最右手大屋，屋子里充满了幔帐和檀木的家具，夫人喜欢葵山的日出，这间屋子可以看见，穆特的父亲——穆约翰的屋子在夫人斜对过儿，按照驼城的规矩，这里布置的很现代化，像是一个电子产品暴发户儿的房间，突出了有些懒惰的科技实用性，地面铺的是浅色的地板，这是一间和曼陀罗格格不入的房间，穆特站在门口，环视着四周，香奶奶谨慎的站在穆特的下首儿，“先生对这间屋子很满意，为了重新布置这间屋子，夫人花了很多的钱。”

　　穆特看了看香奶奶，香奶奶两条法令纹更深刻起来：“只要穆先生喜欢，夫人什么都愿意做，就是这样，今晚是佩玲和美娜的班，您随时可以按铃传唤他，屋子的…”说着，香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包在头上，走到屋子里头去，指着屋子的床头，案头，浴室，洗手间，书架的暗处都有一个小小按钮：“这是铃，您可以随时按响，穆特先生来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两个人换班服侍，穆特先生对曼陀罗的很多东西会过敏，随时会需要人来照顾。”

　　穆特觉得脸都红了起来，只是站在门口，香奶奶兀自在屋子里头把一些东西，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回头来看到穆特有些阴沉的脸色，香奶奶灰色的眼睛暗下来，有些不知所措，仍旧冷静：“对不起，少爷，我只是按照规矩来。”

　　“您为什么要包上手帕？”

　　香奶奶走到门口，呆板的回答：“穆先生讨厌曼陀罗女人的头发，不允许有一丝头发落在地板上，也不允许走路发出声音。”穆特低下头，发现老奶奶竟然是光着脚的，老奶奶勉强笑了一下：“少爷，如果上年纪的人还有一点值得同情的话，请您...不要为难苏尹，他是个好孩子。”说到这里，老奶奶向着穆特微微颔了颔首：“如果还有需要，您尽管吩咐。”

　　香奶奶的心里充满了眼泪，不关任何事情的眼泪，转身向外去，穆特却拉住了她，香奶奶看着穆特，穆特走到了一边，从鞋凳上拿下一双缎子面儿的拖鞋，走回香奶奶跟前，蹲下身子，执起老祖母的脚，香奶奶退了半步，穆特抬起头：“祖母，如果还有别的房间，我希望换掉这一间，我来曼陀罗，希望能够呼吸关于曼陀罗的空气。”穆特一边说，一边跪在地上给老奶奶穿好了鞋子，香奶奶惶惑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去找苏尹说。”没等香奶奶再说什么，穆特已经动身去了苏尹的房间，香奶奶忽然惊醒，轻声的喊道：“娜娜，佩玲。”

　　美娜和佩玲很快出现在了香奶奶的跟前，两个女人都没有穿鞋子，按照从前的规矩，服侍先生的仆人是不允许穿鞋子的，也不允许穿裤子，裤子走路时会有摩擦的声音，先生的神经衰弱，不能听走路时裤子摩擦的声音，夫人一辈子都没穿过裤子，从来都是穿各色各样的裙子，美娜和佩玲张皇的说：“怎么了？”

　　香奶奶愣了愣：“没什么事，回去歇着吧，今夜的雷声这么响，娜娜去陪着迪迪，佩玲去弄些吃的东西，男人们晚上要喝些酒，这个时候的风才会弄出关节炎。”

　　佩玲和美娜跑着就走了。香奶奶走到了楼梯的位置，这里是个长长楼梯，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整个儿大厅，大灯都熄灭了，剩下壁灯还亮着，大厅里的花和幔帐被闪电打的有些诡异，老奶奶看向通往阁楼的苏尹的房间，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穆特轻车熟路的走向了苏尹的房间，房间开着灯，里头放着轻微的音乐，那木质的雕花儿拉门儿在灯光的映照下，好像风干的鸦片一般，有着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沉沦魅力，穆特轻轻的敲了敲门，没有应答，再敲还是没有应答。

　　“苏尹…”

　　“苏尹…”

　　没有人应，穆特沉吟了一下拉开了美丽的拉门儿，屋子里没有人，苏尹去了哪里？环视了屋子里一遍，灯光下苏尹的房间时那样的好看，穆特甚至觉得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房间，穆特脱掉了鞋子走进了房间，驼城的鞋子沾染了一路的风尘，穆特觉得不妥，需要用脚底去触摸这里的地面，地板有些凉，透过穆特脚底的血脉侵蚀进来，穆特闭上眼睛，这一屋子的故事，什么都在说着话，慢慢的走，慢慢的走，穆特的教养在这里土崩瓦解。

　　从兜里掏出了电话，拨出了父亲的号码，穆特，你不该这么做，你缜密的思维怎么允许你这么疏忽？在一个敌人的屋子里放松的拿出自己的家庭私语？

　　“爸爸。”

　　“迈克斯，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不接听电话？”

　　“我刚才就和他说话。”

　　“有什么感想？然后用了你的同情心？”

　　“是个非常有心计的孩子。”

　　“哈，你称她为孩子，狼崽子不露出尖牙的时候是非常的像看家狗，可是，看家狗并不全部都是忠诚的，咬死主人的案例屡见不鲜。”

　　“我知道，您觉得他就是要霸占曼陀罗吗？”

　　“我不知道，他控制了一切，这一切应该属于迪迪而不是他。”

　　“他很爱护迪迪。”

　　“哈，我亲爱的迈克斯，这是你的见闻呢还是你的答案？”

　　“对不起爸爸，我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留在这里，我不知道我哪天会被赶走，苏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不过我会尽力的。”

　　“迈克斯，你是我值得骄傲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我们的家庭不需要什么金钱，但是需要正义，我再次警告你，我之所以会有时候留在曼陀罗，并不是蔑视你的母亲，更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想伤害一个脆弱的女人，她没有我根本就无法生活，可是，她不该趁着我喝醉的时候要了那个孩子，这是我不能原谅她的地方，现在，她又把一切给了那个小白脸，迈克斯，我不能容忍这个。”

　　“对不起，爸爸，曾经有一刻我几乎相信了苏尹，我经受的历练还很少。”

　　“是的，我的孩子，我希望你接着去拿到你所希望的学院的博士学位，然后进入州政府，凭借我们的财力，你该进入州议会，这是你的路，目前你所做的，只是锻炼一下你的应变能力和判断能力而已，本来不想让你接近那个野心家的，你该过完美的生活，可是，我不想再伤害你的母亲，再接近曼陀罗，我只能让我的儿子你——去处理这些事情。”

　　穆特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是个坚毅而且果敢的人，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永远为了一个目标无所畏惧的前进，无论前路上有什么，父亲告诉过他，伤害过谁，在途中都是不必太放在心上的，因为，你必须尽快的成功，那样，对自己所爱的人和曾经伤害的人都可以施以援手，穆特中规中矩的学着这些东西，“爸爸，关于我的那些事情不必您费心，我自己已经都处理好了，这里的事情我会尽心的。”

　　那边的穆约翰似乎欣慰了许多，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情脉脉：“孩子，如果受了委屈，随时的跟爸爸说，爸爸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谢谢爸爸。”

　　父子两个挂掉了电话，穆特把电话放到了口袋里，谨慎坐好，苏尹的床不算软也不算硬，很舒适，穆特想象不出苏尹在这样的雨夜会去哪里，桌子上摊着一些资料。

　　穆特过去看了看，这是他的功课，资料夹很干净，却不是那种崭崭新的而是一种保持的优良的习惯的那种干净，打开硬皮，穆特笑了一下，在里页上贴着一只小熊猫的图画，很小，卡通型的，胖乎乎的趴在那里，苏尹用的纸张是带着曼陀罗徽章的白浆纸，他的手肯定很多遍的翻过这些手写的资料，因为纸张带着他的干净气息，他不是个喜欢用电脑做笔记的人，一切都是手写的，开头的字母都是花式，那种漂亮的花式开头，剩下的字连贯而顺畅，带着气定神闲，冷然自信的一气呵成，他真是个聪明透顶的孩子，那些哲学的思维透彻不古怪，把一些艰深的道理一层层的剥开，剥开，剥到最后发现了坦荡荡的实质，那不是白马非马的需要反复理解的结论而是设身处地的，让人醍醐灌顶的结局，其中有一句，当一切都背叛我，当一切都欺骗我，当所有的结果都走向闭塞和绝望，当失去朋友，失去理解，失去救援，一切可信赖的，可指望的，可依托的都失去，这并不是绝境，这个时候，我发现了我自己，消失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自己一定是存在的而且一定可以做点儿什么。

　　穆特抚摸着这些东西，似乎想象个中国的医生那样可以摸通这些东西的脉搏，去侦测他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苏尹的钢笔放在一边儿，是只老式的定制款派克笔，上面有字母：TO SY。这上头还留着苏尹的指纹，穆特把这只笔举到了灯光想下头，那圆圆的指纹，是他的食指？中指？拇指？他的主人在哪里呢？

　　在这个暴雨夜，苏尹浑身都湿透了，他隐藏在一棵树上，一棵古老的梧桐树，福宝他们听到了苏尹的吩咐：这些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不要用枪，所以，刚才灰熊通知苏尹，有人来了。

　　只来了三个人，两个是引子，一个是刀锋，两个引子吸引开了庄上男人的注意，他们去追踪这两个人，刀锋是打算乘虚而入的，却不料他落入了苏尹的眼里，几经交手都不能脱逃，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还想负隅顽抗，他隐藏了起来。

　　苏尹在树上冷笑，雨水顺着他漂亮的头发滴落下来，苏尹眯起眼睛，并不会影响他的视线，这是一场狙击般的对抗，双方似乎都在考验彼此的耐心，苏尹现在可没那么多的好脾气跟一个小贼捉迷藏，掏出狗笛——吹响，狗笛的声音成年人是听不到的，狗却听得到，家里的三条烈犬无声的跑了出来，它们经过了苏尹的训练，不会发出狂吠，它们喜欢咬住了对方的喉咙再发出声音。

　　‘刀锋’被逼了出来，苏尹很快的就到了他的跟前，“在别人家的农场捉兔子，你怎么可能不迷路呢？”

　　来人本来是胜券在握的，这样的雨夜，可是，仍旧是失败了，败给一个不真实的年轻人，闪电哗啦哗啦的照亮了彼此，灰熊，福宝跑过来，都是无声无息的，告诉苏尹，那两个跑掉了，苏尹点点头，低声说：“带他去个好地方，明天我带他走！”

　　灰熊和福宝经常给庄上的马钉蹄，也经常捆上家里的猪去屠宰场，捆上这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放心吧。”

　　苏尹见一切妥当，走回了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