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紫袍客

6、青花瓷的晚餐

　　苏尹上楼去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香奶奶说晚饭好了。

　　穆特坐到了主位上，苏尹坐在左边，迪迪坐在右边，其余的人按照辈分依次往下坐，红狐大叔，香奶奶，美娜，佩玲，还有雷克老爷爷。

　　为了正式一些，雷克老爹也换上了一件牛仔的衬衫，卷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因为年纪问题而褪色的长毛和褐斑，除此之外，一切都带着正规的瘀滞气息，大家都有意无意的用目光看着苏尹，苏尹笑了一下：“今天的食物似乎特别的美味，看来，曼陀罗的食物也很狡猾，是为了欢迎贵宾吗？”

　　曼陀罗的其他人远远比不上苏尹嘴里所说的食物，都木呆呆的挺直坐着，红狐先生略微的欠了欠身子，鼻子里似乎哼了一声，苏尹不介意，挑了挑眉毛，笑了一下，穆特看着他——他的撕裂齿非常的独特，比别人的都要尖，隐藏在里头，笑的时候或者嘴型略微的变大的时候才可以看见，穆特忽然觉得小腹发热，这种感觉之于穆特简直太奇怪了，穆特比一个印度的苦行僧更能规范自己的言行。

　　“啊，一个不雅观的开场白简直是对一场美味的亵渎，迪迪，我觉得很丢人。”苏尹笑过之后调侃。

　　迪迪眨巴着眼睛，口水不自主的流下来，香奶奶看了穆特一眼，动手给迪迪擦了擦嘴，穆特觉得有点恶心，不着痕迹的清了清嗓子：“相比起这里的一切，我显得过于寒酸，是的，我现在还不太讨人喜欢，我不知道——迪迪会留我住多久，不过，我想，我的学习能力很强。”说罢，笑着看向大家，并且举起了酒杯。

　　红狐也举起了酒杯，“好吧，好吧，为了上帝和穆特少爷喝一杯怎么样？”

　　雷克老爷爷咂了咂嘴：“吼，上帝…”

　　穆特温柔的眼风最后才投向苏尹，苏尹承认，穆特有双属于他母亲的灰绿色的眼睛，这种眼睛在混血儿里头也并不多见，这样的眼睛不管拥有怎样的内心都是迷人的，越看会越迷人，像精细的钻石，现在这双眼睛表达了一个不太确定的友好信息，苏尹举着杯，优雅的示意：“感谢上帝！”

　　每个人都浅尝了杯中的美酒，曼陀罗的这些家伙就像这里倔强的植物或者土地，对待亲爱自己的人，甘于奉献，无怨无悔，欢欣鼓舞，欣欣向荣，遇到了不亲爱的什么，就会吝啬到贡献一朵花，一点养料，一个笑脸的能力都没有，大家又陷入了沉默，迪迪敲打着盘子，发出一种噪音，穆特觉得很心烦，为什么曼陀罗从前的女主人不告诉他吃饭的礼仪？

　　大家在迪迪敲打盘子的声音中发呆，桌上放着两个烛台，点着三十几只蜡烛，高高低低的蜡烛在顶上华美的水晶灯之下只是为了让气氛看上去很好，多余的东西有时候就是很美丽，这些蜡烛在锡制的烛台上发出动人的光芒，而托起这张长长的檀木餐桌的上面铺着棉麻质地的餐布，上面是绣工精美的青花瓷的花边儿，穆特觉得这些花边儿堪称是工艺品，如果，穆特能够知道这些花边的原样都是付小书亲手描制的，然后在那些悠闲的午后，后院的一架葡萄底下，周遭是来自中国的牡丹，大团大团的，迪迪在一边玩球，付小书就坐在那里绣着这幅图画，风习习的吹，每当这个时候，付小书就让苏尹在一边弹古琴，付小书自己也能弹，可惜她嫌自己弹的韵不好，不如苏尹的更接近古琴的神韵，这些青色的丝线便是在无数个这样的日子编织成的这整幅的青花瓷式样，倘若说穆特能够知晓这些，是不是觉得曼陀罗真的是个‘婊-子的乐园’呢，亦或者说，在古老的中国，这些丝织品如果不用来贩卖的话，织绣的人要耐住怎么样的寂寞派遣怎么样的心情才能用那么细的丝线完成这样一幅作品呢？

　　靠着西面是壁炉，这个季节，不需要炉火，香奶奶就在里头放上一大束篝火花和壁炉纯白色的镶边很合适。

　　这间餐厅，除去壁炉和餐桌上的烛台显示着西式的浪漫，剩余的全是东方的优雅，壁炉对面的墙是暗黄的丝绸包裹而成，上面是红褐色的中国寿字，一方小小的百宝阁儿紧贴着墙站着，上面是各国的美酒和山庄自己的佳酿，南面有一排齐腰高的地橱，上面摆着珍贵的酒器，墙上则镶嵌着盘子和五谷，这一切和谐共生。

　　穆特在迪迪无目的的呜哇声中，在有些不投机的气氛中，把这不熟悉的一切重新打量，这种情况穆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餐厅，这样的主人，这样的待客之道，穆特说服自己要认真，这一个环顾放在这里只是为了不使自己的内心真的尴尬起来，迪迪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都变得这么的奇怪，忽然问道：“哥哥，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只有苏尹似乎看了穆特一眼，似乎在说：你敢说真话吗？

　　父亲从来不在曼陀罗过夜看来并不是完全处于对母亲的忠诚，穆特笑着说：“我能代表他吗？”

　　“不！奶牛都会有父亲和母亲，我只有母亲。”迪迪说这样的话，倒也没有流露出多少的伤心，只是继续的敲他的盘子。

　　苏尹嘴角一丝笑纹，穆特认为他觉得自己胜利了，晏苏尹比想象中更难相处，只见晏苏尹自顾自的抿了一口酒：“佩玲，你为什么不去端菜？”

　　佩玲撇了撇嘴：“为什么是我？”

　　“我喜欢你穿围裙的样子。”

　　“哦~可恶的制服瘾君子！”说着，佩玲站起来，故意晃了晃她那硕大无比的胸脯。苏尹用微微亮了一下的眼光和笑纹扩大的嘴角表示，真不错！

　　佩玲和美娜吩咐人上菜去了，苏尹往后靠了靠，手中的叉子玩出一个银色的花样，穆特的眼光变了一变，这样灵活的手指，如果把这柄叉子掷出去，一定会准确的击中目标。

　　迪迪左顾右盼把餐布，花朵，刀叉的位置弄的一团糟，不但敲盘子，还把椅子弄的乱响，穆特忍受着，安慰自己，比想象中要完美一千倍。

　　所有人都不交谈，只是笔直的坐着，佩玲，美娜开始上第一道菜，佩玲故意把大胸脯靠近苏尹，“享受美味吧，我的少爷，我的甜心。”苏尹笑着也敲起了盘子，“哦！”佩玲看看大家，苏尹也笑着看大家，嘴里却启发式的，甜蜜的哼唱起了一首歌：

　　one, two , three four, five

　　everybody in the car so come on let's ride

　　香奶奶笑了起来，慢慢的晃动着身体，红狐和雷克老爷爷相互看了看，摇头笑了起来，雷克老爷爷开始用他的拐杖在地上敲着节奏，红狐则用他有力的手在膝盖上打节奏，同时跟着苏尹唱了起来：

　　the boys say they want some gin and juice

　　but i really don't wanna

　　beerbust like i had last week

　　i must stay deep 'cause talk is a cheap

　　迪迪似乎就在等着这样的气氛，这样的气氛才是他熟悉的，是属于曼陀罗的，他兴奋的跳起来，胡乱的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附和，佩玲和美娜来回的端着盘子，做起了伴舞，穆特有些惊呆了，这在他所知道的社会是完全不允许的，这群曼陀罗的疯子。

　　他们是那样的高兴，那种高兴穆特几乎没在自己的城堡中见识过，那种高兴不是单纯的由眉毛，嘴角构成的，那是由眼光，心灵，阳光，以及一个美妙的氛围构成的，这样的笑容极富感染力，穆特记得这首歌好像叫做《Mambo No.5》

　　所有的人都欢乐起来，蜡烛们噗噗的响着灯花，一下子拔高了火焰，仿佛也在舞蹈，屋子里头中西合璧的一切东西都无限制的融合美好，穆特审视这些人的时候觉得这些空前的协调，这是一种天生的对自然的良好品味所搭建起来的协调，穆特觉得自己身体里活泼的细胞被唤醒，他看到屋子的一个架子上有一架小鼓，过去取来，跟随上所有人的节奏，节奏，是种很美好的东西，跟上了，就很快会融为一体，而且，节奏出了是拍打和演奏，还会形成一种心灵的契合和共鸣。

　　歌唱完了，大家喜滋滋的相互看着，放声大笑，香奶奶指着桌上没有及时吃的美食：“这很值得对吗？”

　　“我没经历过比这个更好的！现在我想我也有权利跟大家喝一杯了。”穆特端着酒杯，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当然。”

　　晚餐，不需要吃很多，需要的是为睡眠营造一个良好的气氛。

　　吃过饭，女人们去收拾，男人们则到小客厅里去闲坐着，美娜说那里准备了不错的苹果酒，大家可以去尝一尝，红狐和雷克抱怨着：“难道就不能不喝这样娘娘腔的酒吗？”

　　穆特被这两个老家伙给逗笑了，迪迪吃过饭一定要去散散步，这是夫人留下的习惯，香奶奶陪他去，穆特坐在那里有些不自然，“你们先去，我要在这儿回忆一下刚才的情形，美味无比。”

　　苏尹留了下来：“不知道你对茄子敏感的这样厉害。”穆特抬头看苏尹，自己控制了对那道金枪鱼和茄子做的披萨的感觉，可是，还是被晏苏尹看出来了，父亲对这个人的忌讳果真是有道理的。

　　“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一点。”

　　苏尹指了指他的脖子，穆特意识到自己的脖子已经开始起疹子，“没关系，这只是表象。”

　　“比里象严重吗？”

　　穆特无声的笑了，终究这是个二十岁的研究生而已，“不，并不，敏感是种不合群的现象，这不怪别人，只能怪自己不能完善的管理好自己的身体。”

　　“跟我来。”苏尹说了一声就默默的走在了前头。

　　穆特居然可以放心的跟着他去，好像是往阁楼的方向，穆特一边走一边留意了这所建筑的特征，这所房子是曼陀罗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带着主人的喜好，所以，它几乎完美的利用了每一块空间，果真是通向阁楼的，这个时候显得很逼仄，苏尹停住，一扇门——横拉的样式，上面是镂空的雕花，用白色的绵纸糊着，穆特觉得那些雕花真是美丽极了，那是蝴蝶，花，草，还有别的什么，还来不及全部欣赏过，苏尹已经进去，穆特忽然觉得，这是苏尹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