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侧妃 ...
-
婆子回答宋以兰道:“如今咱们伺候的,是贺侧妃,也就是王爷的表妹。贺侧妃是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礼,好相处的主儿。你倒也算走运。”言下之意,正妃与另一位侧妃,便是难相处的了。
婆子将几套衣杉并一个牌子,交给宋以兰:“这是丫鬟春夏秋冬的衣裳,每季各两套。并一个牌子,刻着芙蓉花,你要挂在腰间。芙蓉花是三等丫鬟的标志。这府里,丫鬟共有四个等次。主子身边随时跟着的大丫鬟,是一等,佩牡丹;负责主子衣食住行、支使用度的近身丫鬟,是二等,佩梅花;平常见不得主子,做些杂活的丫鬟,是三等,佩芙蓉花;剩下的曾经犯了事,被罚去做些重活脏活的,便是下等丫鬟,牌子上是空的,没有花。丫鬟的升迁,一般由主子与管家决定。”
宋以兰接过衣衫和牌子,衣衫的颜色单调,无非蓝白两色。不过,衣衫的料子倒是舒适,并不劣等。而那牌子,似乎是用较好的香木制成的,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
“你且先去梳洗,将鬓发梳成双丫髻,穿好衣裳,佩好腰牌,今日便要去那竹房干活。”
“是。”
婆子又交代了其他的规矩,宋以兰细细听着,全部谨记在心。此时丫鬟院子里,四下无人,静悄悄的。只有丫鬟的衣衫挂在外头晾晒着,排放得整整齐齐。全部都是蓝白两色的衣裳,这个院子,估计也是三等丫鬟的住所,一等二等有别的住处。
宋以兰卷起袖子,在井中打了些水,倒入一个木桶之中,将衣裳放进去清洗。正卷着衣裳要除水,院子里来了一个小厮,提着一个篮子,叫她:“兰依。”
宋以兰过去,那小厮道:“吃完便把篮子放在这儿,不用再管。”也不多说,放好东西就走了。宋以兰打开篮子,不过一碗粥,两碟素小菜。她拿进房中,吃了几口,虽然粥和小菜用的不是什么珍贵的材料做的,味道却做得咸淡适宜,很可口。
整理好床铺、仪容,换了身丫鬟打扮的宋以兰,走出了院子,学着那些丫鬟的样子,低着头,手势摆好,不敢大声喘气、走路,缓慢走到了方才的月竹水榭。
有几个丫鬟已经在那儿了,拿着水桶与抹布,清理水榭。还有一个丫鬟,拿着些薄纱,要挂在水榭亭子边。所有人都不敢交头接耳,偶尔抬头,瞥见眼生的宋以兰,只是看了下,便再低下头,自己干自己的事。
宋以兰端着盆进了竹房,捋起袖子,手浸没在水中,水映照着她的脸。她突然心一滞,难道,她要在这里当三等丫鬟做一辈子么?卖她的叔叔婶婶拿了钱过舒服日子,背叛她的池嘉佑抱着新人享用饕餮,与她现在的落魄成明显的对照。
她不甘心。
宋以兰狠狠拧干了水,心下思忖着,先在这里做些日子,摸清门路后,再另谋出路。
宋以兰耐心细致地清洁着竹房里储存的音器。这些年她跟着池嘉佑,见识了不少,也算有了一定眼界。这里的音器,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用材用料极为珍贵。有的甚至还是古董。
宋以兰拿下来一根昆白笛,是用上好的颍州白竹制成的,顶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吃喝用度了。
这贺侧妃,确实是个爱笛之人。宋以兰在心中勾勒着贺侧妃的模样,是个如娇花照水般的娴静女子,她想象着她的纤纤玉手,覆上那枚笛子,临水而立,笛声悠扬,超凡出尘。
“你在干什么?”
宋以兰被人呵斥一声,手上的笛子差点滚落下来。
来人穿着粉色的衣装,上面有些花鸟的刺绣,腰间挂了一个牡丹的牌子。生得唇红齿白,婀娜多姿。
“奴……奴婢,想要擦拭这昆白笛。”
“噢?你竟然知道,这是昆白笛?”
“小的……曾经在家中学过一些。”
“能在家中学这些音律之事,定不会是奴才家生的。既然不是奴才家生的,又怎么会沦落来此当小小的三等丫鬟?”
“奴婢只是幼年学过,后来家道中落,沦落街头,便被婆子买了来,送到府里了。”
宋以兰低着头,不敢与那一等丫鬟对视。
那一等丫鬟名叫云霞,乜斜着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方才宋以兰拿着笛子观赏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了门口。她本无意与这低等的粗使丫鬟多言,可见宋以兰显然是个懂音律的丫鬟,遂起了兴趣。因为正好贺主子为着王爷诞辰准备的节目发愁。而她们这些主子身边的丫鬟,照顾人起居饮食是有一身本事,可对于音律这些阳春白雪,却是一概不知了,无法为主子分忧。
云霞缓缓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的容颜,眼里有惊讶之色。云霞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宋以兰回答:“兰依。”
云霞又问:“你可会吹笛?”
宋以兰犹豫了会儿,回说:“会一些。”
云霞笑了:“你吹一曲子,给我听听。”
宋以兰怔住:“这……”
云霞扫了一圈竹房,从底下的木箱里拿出一枚普通的笛子,反正这满屋的笛子,贺主子都没怎么用过,用完再清洁便是。
“你拿这支。”
宋以兰接过去,这只是一支普通的青竹笛,不过被打磨得很好,就算用料普通,这制作笛子的手艺,也是上等的。
她将青竹笛附在口边,吹了一曲《西风破》。这是一曲边塞民歌,悲凉广阔的曲调,颇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味。
那云霞虽不懂音律,可这兰依吹的,比主子素日吹的要入耳多了。主子可是连流畅的曲子,都吹不完呢。
云霞听完,旋即拉着她道:“你且跟我来。”
宋以兰放下了笛子,不知这一等丫鬟到底要带她去往何处。
不会是要去打板子吧?
想着那厚重的板子打下来,宋以兰都快要窒息了。
云霞领着她出了月竹水榭。在水榭边工作的丫鬟们,看到了这一幕,莫不是面面相觑。
那不是主子身边的云霞姑娘么,带着新来的兰依,是要去做什么?
宋以兰不敢多问,跟在后头。她琢磨着,也许是自己方才拿着笛子看了会儿,落入了此人的眼中。
她也不过是看到漂亮的笛子,一时把持不住。
不至于这么倒霉,真要被拉去打板子吧?
云霞和她,出了水榭之后,继续走,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片水波荡漾的大湖,几乎看不到边际。湖旁边载种着垂柳,湖中心还有一个亭子,周围开了一圈夏荷,可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正是看到了此湖,宋以兰才真切感受到这王府的规格如此之大。据说慎王很得皇上的喜爱,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二人继续前行,到了一个叫做珍翠斋的地方。
进去里头,有些清新的香味。像是果子香。
宋以兰跟着云霞,正好就看到大门口中央摆着一个果香瓶,内里存压着当下时新的果子,还有一些催香的料子。
也倒是别致,不爱燃香,偏爱果香。
进了正堂,云霞止住了脚步。宋以兰也停了下来,低着头瞥见,周围站着两排丫鬟,都是挂梅花的,而坐在主位上的,是个绝色美人。
她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梳着双环望仙髻,配带金钗珍珠步摇动,穿着一件绛紫色飞蝶扑花襦裙,披着一件紫纱莲草披帛。高贵典雅,光彩照人。
只是她紧蹙着眉头,似乎有十万分的愁苦堆积在眉间。
成为慎王的侧妃,已过三年了。这三年间,王爷踏进她院子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变着法去讨王爷的欢心,却得不到他的半点眷恋。就连这笛子,也都是为了王爷学的。她知道王爷喜欢音律,尤其是笛子。煞费苦心,从天南海北搜集了一圈珍贵的笛子,还费尽心机苦练,奈何自己实在是没有那个天赋,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吹不好,至今都没得在王爷跟前表演。过段时间,便是王爷的诞辰了,她脑袋笨,想不出能送什么给王爷,好让他多看自己几眼,于是终日愁眉不展。
“主子,这是打扫竹房的三等丫鬟兰依。”
贺瑶倦倦地抬了抬手:“起来吧。”
“是。”
二人起了身,宋以兰觉得自己手臂上有一股力量,将她往前一推。云霞给侧妃使了眼色,侧妃一向信任她,私下里甚至情同姐妹,也知道她主意多。便把其他的丫鬟都屏退了,问云霞:“云霞,你带这丫鬟过来,是何意?”
“主子,兰依吹的一手好笛子,奴婢想着,王爷的诞辰不是快到了么,主子大可邀请王爷来咱们这天方院,让兰依在王爷跟前露上几手。”
贺瑶淡淡地扫了一眼宋以兰。这种讨好的方式,倒是不新鲜。她却不屑。她大可以找一个精通笛音的师傅来,何必找这丫鬟去给王爷谄媚呢。
见贺瑶不以为意,云霞上了去,在贺瑶耳边低语了几句。
贺瑶听了,睁大了美眸,她道:“你的意思是,让这丫鬟假扮我?”
“正是呢。”
云霞继续将宋以兰推了上前,方才她早就将宋以兰看个清楚了,身高身形都与侧妃差不多,到时候让这丫鬟画个与侧妃差不多的妆容,再带上面纱,便会难以分辨。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贺瑶道,“王爷是个心细人,虽然我们见面不多,但我总觉得,他不至于连这小伎俩都不出来……”
“主子,你且想想,在这王府要立足,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王爷的宠爱?”
贺瑶哑然,她终日为得不到王爷的宠爱而发愁,自然只能想到这个了。
“不对,是子嗣。”
“子嗣?”
“正是呢。当今太后,在先皇在时,也并非盛宠之人,却是为数不多诞下皇子之人。母凭子贵,有了孩子,一切都有了保障。所以主子,只要将王爷的脚勾进了天方院,主子再和王爷圆了房,有了子嗣,以后仗着子嗣,王爷也总得给主子面子,甚至还要定时来看望主子……”
宋以兰在一旁听着,这云霞,竟是思忖到了这一步。她与她不过见了短短一会儿,云霞便想到要怎么利用她,把王爷勾得兴头上,到时候促成贺侧妃与他圆了房,有了孩子,即便王爷知道侧妃是骗他,那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不得不说,这计策算不上高明,但也还算可行。
只是这个关键的“勾引人”要她当,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啊?侧妃骗王爷还有各种身份地位在,慎王也不可能死里追究她。可宋以兰这个从犯,也许就被慎王当成了出气筒。池嘉佑也和她说过,那容时,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最讨厌别人给他安排不喜欢的东西,欺骗他的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池嘉佑说这话的时候,手还搭在脖子边,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宋以兰想着,这浑水还是不要搅和了,她想着,怎么脱身才好。可那侧妃,却不给她时间思考,因为她在这王府里被冷落了三年,急于改变处境,顾不得那么多了。
“云霞,就依着你说的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