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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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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住在乡下,家的后院与邻居家的后院仅有一墙之隔。
那是一堵两米高的红砖墙,墙面上经过风吹日晒已经脱落下墙皮,使整个墙面变得非常斑驳。
墙体的中间破了一个歪斜的大窟窿,像是被人用斧子破开一样。
我常常透过这个破口,窥探邻家的情况。
邻家只住着一对夫妻,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人,除了必要的事,我很少见他们交流。
父亲喜好花草,便在墙边开垦出一方花圃种些花草。墙脚长满了不知名的杂草,但是父亲却任由野草野花生长着,从不去清除它们?
幼时的我总喜欢在里面捉些虫子,那时没有人教我要去爱护生命,我将它们当作可以随意拆卸的一次性玩具。
在花园中,在繁花茂叶的掩盖下不知有多少虫子化为肥料。
没有人会去怜悯他们。
即使我以前很喜欢在那里玩,可我现在更多是后悔后怕。
那堵墙,那个破口,在我此后的未来里再也没被摆脱。以至于现在我一闭眼,我就会想起它。
1998年10月22日下午,我撞见了一场凶杀案。
我依稀记得,那天我从老屋的侧门走出来。侧门正好对着那堵墙,直线距离不超过4米。我本来想的是到花圃里去玩,可我却一下子楞住了——有一只手臂穿过破口,卡在不规则的砖缝里,并且没有反应地垂挂着。
我认得那只手,是邻家女主人黄喜的手,因为她的手臂长着汗斑,所以很好认。
我透过破窟窿,却不见人。
而且那手臂上遍布淤青与红痕,我感到不对劲。
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的父母去了隔壁村的亲戚家拜访。
太安静了,风轻吹过杂草,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那只手臂更清晰地暴露在了我的视线中,它就那样垂着,像是僵在那里变成了雕塑,又像是父亲的花坛中怏了的花,在慢慢枯萎腐烂。
我感到害怕,不敢过去,哪怕是一步不也不敢。
我虽然那时候对死亡没有概念,但我也猜到了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因为这个闭塞的边陲村子里常有女人死去。
不得不承认我是个懦夫,我躲在门后,只敢通过门与门框间的缝隙继续看着。
1秒,2秒,3秒……
好像无事发生。
1分钟,2分钟,3分钟……
我好像听到他家的院子里有了一些动静,像是重物挪动的声音。
回屋吗?
我已经忘了过了多久,也许有六七分钟。
在我思绪挣扎的那一刹那,破口后闪过一道身影。未等我看清,一张中年男性的面孔不偏不倚地出现在破口中,四处探望,他像是在查看我家院子是否有人。
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胸口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叫我不敢轻易动弹。
我认得这张脸,他是邻家的男主人,也是黄喜的丈夫。
而他此刻弯腰低头,抓起了黄喜的长发,提起了黄喜那满是伤痕与鲜血的尸体,一点一点地往回拖。
一寸一寸,她的手臂磨过粗糙的砖面,尖锐的沙石将她的伤口撕扯开。
她死了吗?
我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但我又好像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们完全消失在破口处,我要听见的那男人,用粗鄙的话语辱骂着那具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
我近乎痴呆地伫立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那个破窟窿。
那天晚饭时,父亲一脸忧郁的回来了,说了几句话就和母亲发生了口角。
就在餐桌旁的窗户那里吵,一声盖过一声。
而吵架的内容都是鸡毛蒜皮的事。
我坐在了楼梯上,刚好可以俯视他们,看着他们因为情绪波动而扭曲的面庞,听着为了击碎对方尊严而不断讲出的辱骂。
我早已习惯,却常常在想,他们是我的父母吗?
他们常常这样无理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不过还好,他们不会将这股怒火转移到我身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忘了,自打从去年初看望爷爷奶奶回来后吧。
我不记得过了多久,他们才休战。
原因还是为了我好。
我匆忙地吃完了晚饭,就到院子里去了,这时候太阳还留有余晖。
院子和往常没有两样,但是谁也不知道中午的时候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在花坛角落里扒拉了两圈,想找一只漂亮的甲虫来玩玩,可惜什么收获也没有。
我本想换一个地方找,刚走几步,却在破窟窿的墙脚,看到有一个环状金属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映照着金光,格外显眼。
我不记得这里有这个东西。
我拔开草丛,拾起它,放在手心里观摩了一下。
这是一枚做工精致的戒指,我心生喜爱,便顺势放进了兜里。
但当我细想过后,又觉得不对劲。
这里不是黄喜身亡的地方吗?
这会不会是黄喜留下来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逃离了花坛。
跑到了自己狭小的房间里,将这枚戒指找了一个铁盒放进去,并将它塞在了衣柜的最底下,用杂物将它掩盖。
也许那时候的我仅仅是想逃避,但是多年后这枚戒指成为了重要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