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师心里只有工作》林苓

6、律政男女

　　沉默许久后，林远说话了。

　　“Claire是我在美国认识的，她是个混血女孩，我们是同级校友。那段时光一切都很美好，我们一起度过非常快乐的时光，可惜......她已经不在了......是我......”
　　话说这到，林远不再说下去。他的内心被过去揪着，潜意识抓住他的错处时常煎熬他。

　　“......你是说她......去世了？”郑书妍说得小心翼翼。震惊使她一时想不到委婉的表达方式，就这样问了出来。不过林远对这个词似乎并不忌讳，他接受了事实，点了点头。

　　林远最后说的“是我”两个字充满悬疑，这使郑书妍对林远和美国Claire的故事充满好奇，她想知道美国的Claire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而林远在这件事里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这个时候她不能不顾林远的感受去刨根问底。

　　她沉默了，此后她对林远更加六根清净。她有点明白，林远对她友好，不是纯净的友好，是把她当成了Claire的替身。

　　两个人安静站了许久，吹着夏天温吞的晚风。郑书妍站得脚底生疼，动了动穿着高跟鞋的脚，然后她转了个身。

　　她眼风捕捉到一个男人的侧影。

　　这个男人出类拔萃特别显眼，因为来这儿的都是一对对的，只有他孤身一人，看上去那么与世隔绝又无争。而他是享受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的，他从内心藐视那一对对甜蜜私话的情侣。

　　郑书妍可不想跟他私下有什么关联，于是她假装没看到，并祈祷他最好不要看见她。她躲开视线，转过身去跟林远说想走了。林远没异议，等着郑书妍回位子上拿了包就走，这一转身他看见了顾奕森。

　　既然看见了，至少要上去打声招呼。林远落落大方地向顾奕森走去，这把郑书妍急的哑口，张着嘴制止的话却说不出来。

　　她只好无望地跟他一起过去。

　　顾奕森居然给了好脸色，真是难得。他邀请林远和郑书妍坐下，目光在他俩脸上各扫一眼，他想他俩的关系已不必猜，事实已经很明显。不过他很好奇才认识几天的两个人怎会这样舒服地相处：“你们以前认识？”

　　郑书妍摇头。

　　林远说：“没，我们是来律所以后才认识的。”

　　原来如此，发展得可真快。顾奕森点点头，很快把话题引到别处。

　　他和林远天南地北的聊，聊到他们共同的母校和认识的教授，聊美国的法律和天气......林远倒是自在，顾奕森也是难得在工作之余这般健谈，就是苦了郑书妍，她被冷落在局外无话可说。

　　就知道，在顾奕森面前，她必定只有坐冷板凳的份。

　　冷板凳做得久，郑书妍渐渐麻木，甚至开始昏昏欲睡。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这并没有引起两个正在争论神圣话题的男人的注意。郑书妍彻底绝望，她不想当陪坐了，她在等一个够她说句告别的时机。

　　时机来了。

　　郑书妍皱着眉心，手痛苦地扶了下额头：“我身体不太舒服，我想先回去。你们慢慢聊，我走了。”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郑书妍。顾奕森看出这是郑书妍的脱身借口，他觉得她是在耍小脾气，怪自己占用了她的男朋友。他心想女人果然是麻烦的生物。林远倒是没多想，当即表示要同她一起走，送她回去。

　　他们走了，顾奕森一个人落了单，突然觉得很无趣，后脚跟着离开餐厅。接下来他在公寓赶上郑书妍的同一趟电梯，纯属正常。

　　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关上，下一秒电梯门又幽幽地开了，接着顾奕森翩翩然出现在郑书妍面前。他不觉得意外，但郑书妍还是有点意外的。

　　他怎么这么快到？

　　不情愿地喊了声“顾律”，郑书妍就不再说话。顾奕森越发省事，他只是勾了勾唇角，一个微笑还没来得及形成就散了。两人各自按了自己的楼层后，隔着一人空隙并排站着。

　　这种窒息的尴尬，已不是假装看手机能解决的。

　　聪明机智的郑书妍顿时变成社交废材，她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幸好，郑妈的电话及时救了她。她听到电话铃响，心里狂喜，于是非常热情地接电话。而顾奕森又被迫听她讲电话。

　　“妈，我正想你呢......知道啦，我明天一早就回去......随便，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到她的楼层时，郑书妍边讲电话边出电梯，在电梯门外做作地跟顾奕森客气微笑点头示意再见，实际意思是终于可以拜拜了您咧。顾奕森冷眼看她，没给一点回应，他甚至可以预见电梯门关上后，郑书妍的脸色会跟川剧变脸一样快 。

　　顾奕森手头上的案子，他想全程亲力亲为的是彭城富商遗产案。案件委托人今天电话约他，请他明天到彭城南区人民医院见面，所以他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南区。

　　于是第二天，郑书妍出发回家的时候，再次遇见顾奕森。她木然站在电梯门外，这回她真是意外至极。昨晚他住在电梯里了？连他身上的衬衫西裤都和昨天一模一样，这个人不洗澡的么？

　　“还不进来？”顾奕森按住开门键，颇有把握地看她。

　　郑书妍纳闷，这句话听起来居然超乎寻常地亲近，好像她跟他多熟似的。

　　“顾律早！”郑书妍走进电梯，像昨晚一样和他并排站着，仿佛他们从昨晚站到现在。令郑书妍惊奇的是，他居然回了个“早”字，更令她惊奇的是，顾奕森今天居然主动和她聊家常。

　　“你要回家？”他昨晚听郑书妍讲电话，轻易就猜测到。
　　“嗯......对。”
　　“林远送你回去吗？”

　　郑书妍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八卦？他问这话是想证实什么？他说过律所禁止谈恋爱，这是在找淘汰我和林远的理由？

　　“我自己回家，”郑书妍急于澄清，把话说得很绝对，却不正面瞧他“我和林远就是普通朋友，我们只是比较聊得来而已，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哦......是吗？”

　　他的语气，郑书妍听着就觉得是他不信的意思，但她不好再辩解，忍了。他爱信不信！反正她说的是事实。
　　顾奕森的确持着怀疑态度，此时他侧过头去看郑书妍，见她把腮帮鼓起来，像在跟谁赌着气。他开始觉得好玩。

　　“你家在哪区？”顾奕森的问题不是白问的，他心里有他的盘算。

　　“......南区......怎么了？”郑书妍猜不透他想干嘛，终于转脸去看他。

　　他也转过脸来，隔着镜片和郑书妍目光骤然相接，最多一秒，两人就躲开了视线。郑书妍发觉她不能跟顾奕森对视，目光一接触她就乱了方寸，同时面红耳赤起来。她低下头，企图用垂肩的发来遮羞，并祈祷他不要发现她的脸红。

　　她以为这是最要紧的，殊不知接下来顾奕森说的话才是顶要紧的。

　　“很顺路，我送你。”他不紧不慢地说。

　　这份好意对郑书妍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她顾不上脸红会不会被发现，蓦然抬头看他，连忙拒绝。她才不要和顾奕森单独在车里呆一两小时，那不把她会憋死也会尴尬死。

　　她的不领情，并没有使顾奕森气恼，反而使他觉得更好玩。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好像很怕我？”

　　郑书妍吃软不吃硬，同时也吃激将法。她视死如归地想，谁怕谁啊！她被激将成功，但不忘对他客套：“那就麻烦顾律了。”

　　顾奕森满意地微笑：“不麻烦。”

　　他们就这样达成了一致。顾奕森走在前面，先去开了副驾室的车门，等着郑书妍坐进去，然后他才上车。这一系列绅士的举动，郑书妍觉得太不像郑书妍认识的顾奕森作风。

　　这令郑书妍有种悚然的拘束，她觉得他在下一盘大棋。她坐在副驾驶座警戒地把双臂抱在胸前。

　　一路上，顾奕森陷入沉默，郑书妍当然不会主动跟他攀谈，因此她只有装睡，她认为这是避免尴尬最好的方式。不得不承认，顾奕森开车顶稳重，车辆轻轻匀速的摇晃，真把她哄睡了，直到她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她才醒过来。

　　是郑妈发消息来问她到哪了？她睁着惺忪的眼，扭头去辨认车窗外的世界。咦?!不对劲。这哪是去她家！这已经过头了许多路。不过她也是这时才想起，她并没把具体地址告诉顾奕森。

　　“顾律，走过头啦，我家不需要再往前了。”
　　“那正好，陪我去见了人，再送你回家。”

　　不像心血来潮的主意，更像他事先谋划好的。郑书妍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难怪那么好心要送她回家，原来只是想奴役她。但她也不好意思强求他先送她回家，再去见他要见的人，只好默认了他的提议。

　　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给郑妈回复个表情包：我被绑架了.jpg

　　上了年纪的人对表情包太当真，郑妈看了这个表情血压都高了，当下惊慌地打电话来确认女儿的安全。

　　“妈，不是真的绑架，我开玩笑的......知道啦我错啦......我这边还点事，要晚点回家，挂了。”

　　“绑架罪，情节较轻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 郑书妍电话刚挂掉，顾奕森就戏谑地说。

　　什么小九九都逃不过顾奕森的眼睛。郑书妍认怂，她拿出少有的羞涩神态，讪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我开玩笑的，哪知道我妈会当真呢。”

　　“不过你到底要带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