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愉的日记》凶.

4、食魂鬼（四）

　　掀开遮盖尸体的白布，张嘉平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她每天洗脸刷牙换衣服都会看到的一张脸，如今却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张嘉平靠近一步仔细地看着，那个自已安静地躺着，表情凝滞安然，肢体僵硬冰冷，皮肤汜着青白颜色，从裸露在白布外的肩头，张嘉平看到两道缝过的伤口，那应该是解剖过的痕迹。
　　——他们……解剖过我的身体……——
　　这一认识令张嘉平脚底发软，差点站不稳。
　　“你没事吧？”刘健达已先一步回警局整理资料，带张嘉平来太平间的是严锋。
　　张嘉平摇头，本能地捂着嘴，也许是因为太平间的死亡气味，也许是因为伤心，也许是因为几个对排得整整齐齐的尸体在指指点点的鬼魂。
　　张嘉平想哭，亲眼见到自已的尸体，这种感觉，如此的诡异，却又哭不出来。
　　“严警官，她的朋友，知道了吗？”初中时，张嘉平失去了双亲，她没有家人，没有亲戚，只有马如兰一个朋友。她不敢想象马如兰知道了她的死讯会是什么样。
　　严锋瞧着张嘉平沉浸在难过中的脸色，疑惑皱眉，奇怪他为什么说朋友而不是家人，“据我们所知，张嘉平的亲人已经过世，也没有任何联系的亲戚，通过身份证查找，只知道她在两年前买了意外保险也留了遗嘱，财产受益人是她唯一的朋友马如兰，我们已经跟她联系过，她正巧在英国，估计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些消息，本来是不可能说给张嘉平听的，但严锋在见过张嘉平后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尤其在勘察过现场后，从大巴里残留下的异样气息，作为抓鬼一族严家的后人，严锋虽不屑于家族的抓鬼大业，也一向学艺不精，但他身体内毕竟流着严家子孙的血，对于鬼怪之类的感觉自是比一般人灵敏，像是看见鬼魂，辨别鬼怪的本事还是有的。因此，当他发现张嘉平不时望向没有活人只有鬼魂的方向，严锋相信，张嘉平也是个能见鬼的。而且，对于张嘉平关于祸的说法，严锋持怀疑态度，他不相信一个人会无故失常伤人，除非遇上什么突发状况，比如，撞鬼……
　　当然，这些都是严锋内心的想法，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张嘉平，顺便暗中查探，如果状况超出他能力范围，他只能找家族里的人帮忙。
　　“唔……”
　　原本哭不出来的张嘉平，现在一听到严锋提到马如兰，眼泪终于还是落下了。
　　“周先生……？”严锋很不理解张嘉平的情绪反应，虽说死的是张嘉平的‘救命恩人’，但毕竟是不熟识的陌生人，综合种种，严锋对这个死里逃生的大学生很是怀疑。
　　“……我没事。”

　　当天下午，当张嘉平提出要出院时，医生强烈反对，无奈之下，张嘉平决定偷偷溜走。这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因为不想看到医院里来来去去的那些半透明物体，第二个原因是她无意间想起她住院的医疗费，她现在已不是张嘉平，根本没办法从自已的银行卡里拿钱，她也没办法联系好友马如兰。和许多人一样，张嘉平把她的手机号码存在手机里，要联系时查到名字就打，从来没去记过对方的号码是多少……
　　打开护士给她送来的个人物品，洗得脱色的黑色背包底部沾染了不少血迹，现在变成干硬的黑褐色。张嘉平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两条内裤，一件黑色长袖T恤，一条运动裤，一顶黑色鸭舌帽，一本日记，一张学生证和身份证，一个钱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周愉，CZ大学外语系，大一……”
　　“是好学校~”
　　张嘉平看了眼证件重新放回背包里，颇为期待地打开已用得很旧的黑色钱包，数了数，里面只有两百八十四元。
　　张嘉平百分百肯定这点钱根本不够支付医药费以及昂贵的住院费用，手里把钱包翻了个底朝天，结果，除了一点现金，一张银行卡，一张图书馆借书证，以及一张电话卡，没有任何贵重东西。
　　——好穷的学生！——
　　——有银行卡我不知道密码也没用！——
　　——不过，他怎么连个手机都没有？——
　　张嘉平不敢相信一个大学生居然会没有手机，如果是当年她读大学的那个时代，那倒是有可能，可如今是二十一世纪，通讯时代，网络时代，别说大学生了，就是中学生都一人一支手机。
　　匆匆把东西收进背包，张嘉平进洗手间换掉身上的病服，抓起床上的背包背到背上，静静挪到门口边往外探，忽视掉那些除了恶心难看、喜欢围着她嚼舌根，折磨她耳朵外，其实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半透明物体，张嘉平没有发现护士的踪影，走廊上人很少也很安静，大概都去吃午饭了。
　　张嘉平看准这个时机，压低头顶的帽子，尽量让自已的动作显得自然，慢步走过走廊，进电梯，下楼，直到走出医院，张嘉平才拖着一条腿急急地加快速离开。

　　花了几十块打的到马如兰家楼下，张嘉平按门铃没有人应，等到了几分钟后有住户开门出来，张嘉平趁机溜进去，挪着伤腿，张嘉平吃力的爬上五楼，如她所想，马如兰还未回来，可除了这里，张嘉平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而她自已的房子根本回不去。
　　张嘉平坐在门边，一直从中午等到天黑，由于他浑身缠满白色绷带，坐在马如兰门外的这段时间，遭受了无数住户的警惕目光注视，如若不是他现在那张脸实在长得很漂亮兼无辜，说不定早有人打电话报警了。

　　门口的感应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张嘉平可怜兮兮的贴着墙，满心期待的听着第N次的上楼脚步声。
　　提着行李箱，马如兰满脸憔悴，双目红肿，无力的迈着两腿上楼，只要一想到自已认识了二十七年的好友突然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马如兰心痛如刀绞，难受得几乎快窒息。她在停尸间外的地板上坐了一个下午，怎么也无法相信，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
　　抬手擦掉眼泪，马如兰望着坐在自已家门前瘦弱的漂亮男孩，看着他那张写满激动的陌生脸蛋，以及蓄满眼泪的大眼睛，马如兰心中莫名一紧，她觉得这个人很陌生却又很熟悉。
　　“你是……哪位？”
　　张嘉平擦擦鼻子，瞧着马如兰，努力迫使自已镇定下来，“小咪，我是十二。”

　　马如兰坐在自家沙发上已有半个小时没换过坐姿，读了十几年书，学了十几年的知识，活了二十七年，她的人生经历告诉她，世上根本没有鬼怪这种东西，那全是供人消磨时间的故事，而她也和张嘉平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她认为，这世上所有发生过的离奇怪事全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即使解释不了，那也是因为人类的科技还未发展到那个地步。
　　但是如今，她迟疑了，因为坐在她旁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生告诉她，他就是她死去的好友张嘉平，原本的张嘉平的身体死了，而灵魂则附在了这个叫周愉的男生身上。
　　这种事，若在以前，马如兰绝对会把对方狠狠踢下楼再痛骂对方神经病。可现在，马如兰开始信了。
　　因为这个男生知道她的小名，知道张嘉平的小名，知道她们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甚至连马如兰藏在墙纸后的两万块备用金都知道！
　　“你真是十二？？”
　　问这话时，马如兰已是信了十足，失而复得的激动令她声音不断颤抖。
　　张嘉平再次肯定的点头。
　　终于，泪水糊了双眼，马如兰一把抱住张嘉平，两人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