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世》苏美尔

10、第 10 章

　　平淡又忙碌地过了两天，这天下午，天终于放晴了。李玉姝本在卧房里慢腾腾地折腾那个荷包，结果暮雨突然带了几位身强体壮的婆子风风火火进了院子。

　　“娘子，萧将军说明日要启程了，所以命人前来帮娘子收拾行李。”暮雨喜滋滋地带着婆子们跑进跑出，管事说她的身契已经给了将军，以后她就能一直跟着娘子了，想想都觉得开心。

　　到了下午，绣娘又送了几套男装过来，暮雨接过来留了一套在床边，其余的都准备装进了行李，转身正好见到李玉姝疑惑的眼神，于是贴心地开口解释道：“将军那里的韩军师说军营里不能有女子，明日得穿男装和将军的亲兵一起出发。”

　　李玉姝点了点头，拿起留在床边的那套试穿了一下，让暮雨给她扎了个小郎君的发型，然后笑眯眯地看了看镜子，里面是个相当俊俏的小公子。她跑去萧云深的书房摸了一把折扇，像个纨绔公子哥一样摇晃着扇子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对着忙不开身的暮雨丢下一句：“我去前面转转。”

　　暮雨只来及叮嘱一句：“娘子莫要走远了。”

　　李玉姝套个男装顿时觉得安全了不少，突然就有兴趣去前面转转了，也想顺便看看萧云深对她这新造型的感受，可惜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她不敢出府，于是就在湖边的亭台之间转了转，观赏了一下湖中的莲花。可惜时节不对，小荷才露尖尖角，不然就能吃莲子和莲藕了。

　　湖那边有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壮汉一直在那钓鱼。钓了很久了，从她过来到现在，居然一个咬钩的都没有。据她这微薄的内力感受到的动静来说，水里还是有好几条大家伙的，但是那个大叔身边的竹筐里一直就只有两条小杂鱼，看着就十分令人同情。这样下去，他就算钓到天黑都不会有多少收获。

　　于是，李玉姝摇着扇子凑到他跟前，像是好奇怎么钓鱼一样开口问：“阿叔，这鱼竿能不能借我用用？”

　　“你也想试试钓鱼？”这个大叔看上去和蔼得很，看了她一眼就笑眯眯地把鱼竿递给了她。

　　李玉姝立刻摇了摇头，她把手上的扇子插到了腰带里，接过鱼竿谦虚地回道：“我可没阿叔这么好的耐心。”

　　说着，她握着鱼竿往湖里轻轻一甩，鱼线上绑着的小鱼钩迅速沉到水里，一下就勾住了一条大鱼的嘴巴，然后瞬间发力把这一米多长的大鱼拉了上来，甩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这鱼是我请阿叔吃的，别客气。”李玉姝递回鱼竿拍了拍手，用脚把还在挣扎的大鱼往岸边又踢了一下。这回大鱼距离湖面足足有五米多，怎么都应该跳不回去了，她这才拔出扇子“唰”一下展开扇面，又扇得跟个纨绔子弟一样。

　　“你这小娃娃身手很不错啊！是练的内家功夫吧，小小年纪真是不错！”大叔被她这姿态逗笑了，又因为她这身手见猎心喜地夸了好几句，然后忍不住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可惜了！”

　　李玉姝满脸疑惑：“怎么可惜了？”

　　“若是个男娃娃，我还能认个义子放你到军中去挣功勋，唉，可惜了！”大叔直叹气，“一个女娃娃有这么好的武学天资又没啥用处。”

　　李玉姝最烦听到女人就怎样怎样的论调，但她现在身不由己也没做出啥功绩，确实不适合争辩这个话题。而且这大叔又没啥恶意，于是只好不阴不阳地嘲讽了一句：“是我们女人不配咯？”

　　大叔脾气好的很，满脸慈祥地笑了笑：“嘿嘿，你叔我可不是那些酸儒，还没那么迂腐，只不过这世道没给女人出路，叔也没办法！”

　　“叔晚上请你吃好吃的，给你赔罪。”他笑眯眯地用鱼竿穿过大鱼的脑袋抗在身后，另一只手拎着他的竹篓子慢悠悠地走远了。

　　李玉姝满脸莫名，一边往回走一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说的好像知道我是谁一样。”

　　晚上，萧云深穿着一身武装满头大汗地回到院子里，一回来就毫无仪态地坐到了木门边，背靠着走廊的木板才能直起身。

　　“我阿爹也不知道遇见什么事了，简直是下狠手操练我们。”萧云深慢慢缓着呼吸，他轻蹙着眉头，说话的腔调都有气无力的，可见是累得狠了。

　　李玉姝爱莫能助，只能宽慰一句：“反正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不就启程去淮原了？”

　　“到了淮原估计还是逃不掉加训。”萧云深一想到刚才回来遇到韩叔他脸上的表情，心里就有点发毛，“刚才韩叔笑得可欢了，准没好事。”

　　李玉姝怜爱地给他倒了一杯凉茶，坐在他身边小心地喂给他喝。

　　虽然此时的萧云深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但是这长发扎成高马尾的新鲜的扮相还是让李玉姝忍不住一直凑在他身边，不停地帮他擦汗喂水顺便揩揩油占占便宜，毫不介意他身上的汗味。而她自己这身男装扮相也让萧云深眼前一亮，于是两人更是粘在一起不愿分开。

　　休息了好一会，萧云深等到肚子饿了才站起身，牵着李玉姝一起走向饭桌，侍女们迅速将饭菜摆盘上桌。

　　两人落座之后还没吃几口，又有个侍卫端上来一个瓷盘，恭敬地说：“这是大将军命我送来的鱼脍，还带了一句话，说是请娘子不要客气。”

　　萧云深惊奇地看着她问：“你遇到我爹了？”

　　“我不知道那是你爹。”李玉姝一脸无辜地回望，“下午我去了湖边，遇到一个很壮实的大叔在那钓鱼，半天都钓不上来一条，看不过眼就帮他从水里勾了一条大鱼。”

　　“就用鱼线鱼钩从水里直接勾上来的？”萧云深看了看姝娘的打扮，总算明白他爹下午受什么刺激了，顿时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这一身深色男装把姝娘衬得像是年幼了好几岁，简直就像个粉雕玉琢的小仙童，然后她再到他爹那里显露一下身手，难免称得他们这些大人都跟庸才一样。

　　事已至此，为人子女也只好受着了。

　　萧云深笑着打开瓷盘上的盖子，招手让暮雨给姝娘布菜：“姝娘尝尝这个，这美味难得，能把这道菜做得好的人还真不多。我爹身边有个亲兵何四郎，他做这个可是一绝。”

　　李玉姝在现代没吃过淡水鱼做的生鱼片，基本上都是三文鱼之类的日本刺身，蘸的酱一般是日本酱油和芥末。此刻见到这道古代出名的美味，她忍不住好奇尝了一口，确实不同凡响。不愧是那么多文人诗词赞颂的美味，鲜美的鱼肉在各种酱料配菜的衬托下不仅毫无腥味，还透着丝丝甘甜，再加上鲜嫩的口感，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穿越以来最好吃的一道菜。

　　但是，毕竟是生食，她也没敢多吃，剩下的都被难得胃口大开的萧云深吃光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甚至还没完全亮，李玉姝几乎是半梦半醒地被萧云深从床上拉起来，在暮雨手脚飞快地服侍她洗漱穿衣之后，慌慌张张赶上了萧云深的亲兵部队。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亲兵部队全都是骑马出门的，整个队伍都没有一辆马车。

　　萧云深也完全不知情，皱着眉头听亲卫队长汇报：“韩大人说这次是急行军，就不带拖累了，所有人要么跟步兵步行，要么跟骑兵一起骑马。”

　　这时候要是还不知道这个韩大人在针对自己，那李玉姝就愧对自己的智商了，虽然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韩大人。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退避，总不能真的拖累二郎的行军速度。于是她平静地对他说：“二郎，我不会骑马，现在学也来不及了，这次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吧，等你安顿好了我再从其他途径去你那里。”

　　萧云深万万没想到韩叔居然这么苦心积虑要把姝娘从他身边赶走，虽说是为了他好，但是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既然这样，他还就偏偏要跟姝娘在一起一生一世，看韩叔以后会是什么表情。

　　只是，现在大军正准备出发，做什么安排都来不及了，他脑速急转之下突然想到昨晚他爹请的那道菜，想来他爹应该不介意帮他照顾姝娘一段时间。

　　打定主意之后，萧云深挥退下属，恋恋不舍地把姝娘抱在怀里狠狠亲了几下，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声道：“韩叔总是怀疑你是奸细，你先去我父亲那里，让这府上的下人带你去。以后也一直穿男装吧，对外就说是我的义弟好了。昨天你也见过我爹了，先去他那里学学骑马……反正听我爹安排吧。到时候等我父亲忙好这里的事，你再跟他们一起回来。”

　　李玉姝有点无语，她奇怪地问：“那位温大人行事是不是有点不够光明磊落，他觉得我是奸细为什么不审问我？就打算一直这样怀疑在心然后诸多防备？但是这么久了也没查清楚我是谁么？”

　　萧云深哑口无言，可能因为严大人那里没有查她的身份，再加上是个绝世美人，就理所当然觉得她身上有秘密。他是因为心里有诸多猜测就没去询问，想来其他人也差不离。但是韩叔肯定会偷偷查，这么一说，韩叔这么久都没查出来结果也确实奇怪得很。

　　李玉姝这时候突然有点恍然又有点悲痛：“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查这么久都查不到我的身份了，我是岐阴县的一个村民，我们村子被屠村了，我被我家人藏在地窖里才逃过一劫。”

　　“屠村？哪个村子？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事。”萧云深震惊至极，搂着她的双臂也陡然一紧。

　　李玉姝至今都不忍回忆穿越当天那个村子的惨状，她苍白着脸强忍着不适继续道：“可能因为太痛苦，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李玉姝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我只记得我家是村子东边倒数第二户河边上那家，我从地窖里走出来之后看到村里遍地都是尸体，然后就沿着东边出村的路一直逃到了城里。当时我在街上累晕过去，之后醒来就遇到了严太守的人。”

　　萧云深轻轻拍了拍姝娘纤瘦的背，亲吻她的额头安抚了一会，正色叮嘱道：“姝娘，这个事你一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爹，如果能查清屠村的是谁，我们一定为你们村的父老报仇雪恨。一会我就让韩叔回来，他手下有一些三教九流，得好好打听打听。”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觉得那个被屠的村子和这次这个战局脱不了关系。但是行军在即，他也来不及去查了，让爹和韩叔去查也一样。

　　“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你父亲，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耽搁了怎么久，李玉姝担心他赶不上，急忙退出他的怀抱，在袖袋里掏出他惦念许久的那个荷包，把它系在了他的腰间。

　　然后她就站在原地满脸不舍地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这才怅然地带着暮雨找了个侍女带路，去了萧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