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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白梅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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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上,没膝的积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北风怒号,时而传来大雪压断松枝的咔嚓声。但是深深的山林之中,山阳的一片开阔地里,竟然有一处小院,如果能进了小院,那便觉得温暖了许多,小院不大,背靠着厚厚的石壁,像一个天然的避风港湾。小院是由一圈歪歪斜斜的栅栏象征性的圈起来的,期间一个小木屋,跳跃着的一点灯光透出来,在寂静无人的大山深处,凭空添了一丝暖意。一株老梅依偎着屋角,摇摆着枝叶,嶙峋着开出点点梅花来,小屋和梅树均有些年纪,让人猜不出是先有的梅树还是先有的小屋。
小木屋的门窗用厚厚的毛毡暖帘遮盖,断绝了山中的寒气,室内温暖如春,梅香浮动。一个身着白色袍子的男子静静的坐在软塌上,一旁燃着一盆通红的炭火,跳跃着将他的脸颊映成红色。
他手捧着一个白瓷茶盏,细细的用盖子撇去上面的细微浮沫,缓缓道:“纤儿,你这酒筛的愈发细致了。”桌子对面坐了一个小童,正在用筛子筛酒,新醅的酒糟上漂浮着点点绿蚁,他细细将那绿蚁筛去,闻言,面露得意:“师尊,我酿酒的手艺也好着呢。您尝尝。”那男子眼中含着笑意,将手中的酒递到嘴边:“光闻着就让人馋。”纤儿愈发高兴了,笑道:“那是自然。”
那男子低头缀饮,发出满足的轻叹。他举起酒盏时,胳膊上的袖子便顺着滑了一点下来,露出修长的手腕。想必温热的酒太过香甜,那男子甚是满意,不一会便喝了四五盏。纤儿怕他喝多,劝道:“师父少喝点,一会子又喊着头疼了。”那男子酒意上头,双颊浮起一层潮红:“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便知道晚间能有个好觉很不容易了。喝上一点,反倒好睡。”
他酒量不大,喝了这几盏,眼神便虚浮起来,漆黑的眼珠愈发显得晶莹,似乎能穿越久远的时光,看到人的心里去。纤儿有些不悦:“您才三十来岁,说起话来活像个老头。”那男子脾气极好,温和笑着,便不说话,将头斜靠在椅背上,曲起食指,用骨结轻轻揉着太阳穴。
小童抬头看他眉头轻蹙,不胜酒力。便起身道:“师父,我为你篦一篦头吧。”那男子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纤儿便起身从梅花架子上拿了一枚篦子,将他厚厚的头发散了开来,抱在怀中,细细的篦了起来。那男子很是享受这种待遇,侧了一下头,微笑道:“这里有些痒。”纤儿便及其细心的多篦了两下,梳子到处,头发如同涟漪一般,如晕散开。男子舒了一口气,道:“以前他也这般与我篦头。”
闻言纤儿道:“师父,您喝多了。”男子眼角微润,嘴角却含着笑意,淡淡道:“他若是还活着,不知会不会找到这里来。”纤儿似乎警觉了起来,有些紧张道:“您不是说,这长白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么?”那男子惆怅了一会,略有些寂寥一般,叹气道:“是啊,他是永远不会来这里的。咱们在这里,顶是最安全的了。”
纤儿没有察觉他的落寞,咧嘴笑道:“是啊,师父。那多好。等开了春,我们还去摘桃花酿酒。”二人便安静一了一会,屋内只听到毕波的炭火的声音和梳头的悉索声。男子突然道:\"明日个把那果子狸放了,怪可怜的。”
“啊?!”纤儿手一抖,竟然拽下一根头发,惊奇道:“您怎么知道我捉了一只?”男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睁开细长的双眼:“因为我把眼睛长在了你背后啊。”“啊?师父,”小童下意识的将手向后摸了一下:“您莫要吓我,人的背后怎么能长眼睛呢?”“所以,你不要背着我调皮!”纤儿委屈道:“它偷我酒喝。”
“瞎说,明明是你故意将坛子敞着口。还下了捆兽索。”“那又如何?我自己的酒,我乐意敞着,谁让它自己馋?它若是不偷酒,也着不了道”纤儿振振有词,他突然觉得自己辩白的很是正确,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师父,那畜生可精着呢,应了天劫还能大摇大摆的出来喝酒。”
“你怎知他应了天劫?”纤儿来了精神,停了手,转过来对着男子的脸庞,道:“师父我和你说,那果子狸的脖子上有一圈焦黑的毛,指甲又硬又长,根本不像这么大小的果子狸该有的样子。少说也得活了上百年年,足以成精。你若不信,我领来给你看看。”
他见师父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便很机灵的掀开暖帘。去院内的地窖中提过来一个笼子。那笼子用柳条儿编织而成,很是精巧,八面门儿,翘屋檐儿,上面不大不小一个吊环,正好够一个人手提。还是那男子夏日里乘凉为纤儿编织的,为此,纤儿可没少摇了扇子,手都酸了。
那果子狸透着笼子的缝隙向外张望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晶莹透亮。爪子淅淅索索的挠着笼子壁,时而想转个身,无奈那笼子太过狭小而作罢。纤儿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开心极了,笑道;“师父你看,它脖子是不是一圈焦黑,你看它爪子。”男子接过笼子,坐在椅子上不起身,细细的看了一番道:“果然有趣。”纤儿兴奋的脸通红:“师父小心,我费了好大劲儿才逮到它。”那男子嗯了一声。右手突如其来的将那笼子一掀,那果子狸疾如闪电一般,嗖的一声便窜上房梁,几个来回便顺着窗台下的缝隙逃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笼子在那男子手中。
纤儿只觉得眼前黑光一闪,张着的嘴巴来不及合拢,就呆住了。傻了一会,咧嘴哭道:“师父,你还我果子狸,师父你坏!”男子掩饰掉眼光中的一丝狡猾,也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在椅子上探了探身,道:“啊呀!怎么回事?笼子怎么没有锁?”纤儿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我锁好了的。”男子讶然:“怎么可能,你看见的,我又没有钥匙。”
纤儿半信半疑的从他手中接过笼子,那荡悠悠的门边小锁果然是开着的。那男子哄他道:“不哭不哭,我们不理它,我们来讲故事给纤儿听好不好。”纤儿抽泣着点头道:“那得讲一千个才好。”男子用手弯曲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一个。”“一百个”“一个”“师父坏!”纤儿咧嘴又要掉泪珠。“十个,十个,咱们纤儿不哭好不好呢。”连哄带骗,二人终究达成一致,暖融融的小屋内终于又恢复了宁静与安详。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要讲故事?我能听下么?”声音低沉,却准确无误的托着灵力送到二人的耳中。夜半时分,北风怒号,荒山野岭,陌生男声,纤儿的眼睛突然间睁得圆圆的,仿佛一个惊雷从头顶炸开。屋内那男子闻言脸色脸色一敛,瞬间将纤儿搂入怀中。还未等纤儿明白过来,两扇屋门便被重重的从中间踹开了。厚厚的门栓断为两截,啪的一声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