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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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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蓝拉对照片的事情很淡然,随便简墨妍处置。简墨妍无奈的忖道,蓝拉本来借助写真来摆脱失恋的阴霾,现在已经收获意外的爱情,照片也就不重要了。简墨妍在电脑上仔细看过小样之后,很惊叹,不论是蓝拉还是自己,看上去都很不赖。给盘画天回电话,说相片可以直接制作了。盘画天淡淡的口吻说到时再联系,便再无音信。
简墨妍的世界一下恢复了冷清。
那几天天气回暖,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偶像剧。简墨妍将被絮拿出去晒,然后像一个勤劳的清洁工,将屋子刷洗的窗明几净。给远方的妈妈打完电话,窝在沙发看杂志。
然而意料之外地难以像从前一样完全沉浸。书桌上是她的移动电话,此刻显得如此安静,简墨妍有种幻觉,它会在下一秒响起来。
然而它始终那么安静。就像这间被阳光充满的屋子。
简墨妍的脑海里左冲右突的是盘画天的音容,那个小自己两岁的男孩。他有时候老成持重,有时候幼稚可笑,还有个像影子一样的人物,两个人的影像重叠交错。
精神照旧无法集中,她遂放下杂志,打开音响,然而往日如黑洞般具有吸引力的音乐今日也仿佛失效的药物。影碟柜里有为数不多的十几张老片子,拉开抽屉之后,却突然没了心情。
于是上网。她曾在博客上放过她自己做的手工,她的手工大部分以爱情为主题。很久没去看,意外地看到一些陌生人的零零散散的留言。有的说很喜欢,有的说期待博主贴新作品的图片,有的说希望博主编制一个制作教程。简墨妍在屏幕前笑了起来。她想起她还有一个未完成的小男孩布偶,她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心上心下》,讲的是小男孩的左胸心脏就像一个上下两层的抽屉,在抽屉的上下层分别住着两个不同的女孩。
音乐还开着,陶喆的《流沙》。
刚刚开始动剪刀,桌上的电话急促地震动起来。
是蓝拉。
“墨妍,救救我。”刚接通电话,便听到蓝拉一贯极需安抚的声音。
简墨妍一紧张,“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他爸爸是个小议员,他出国前已经在他爸爸的住持下和当地一个小商人的女儿订婚。我该怎么办?”蓝拉的状况有些烦躁,她口中的他自然是马力了。
“先别急。”简墨妍听得一惊,先帮她稳定情绪,问,“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告诉我的。”蓝拉显然平静一些了。
“他怎么说?”
“他要跟我在一起。”
简墨妍一下没有头绪了,虽然就国内来说,异国恋情早已不是稀罕事,但是跨国的恋情,俨然问题还是要比普通的恋爱复杂得多,况且土库曼斯坦□□教众多,宗教信仰也是一个大问题。
“他们□□教允许和外族通婚吗?”简墨妍接着问道。
“还没想到结婚那么远。”蓝拉话音寂寥。
“那你爱他吗?”
“当然,不然怎么会天天约会。”
“那你必须先将这个问题打听清楚。”
“不要啊,安拉,救救我吧。”蓝拉朝着电话长叹一声。
两个人絮絮叨叨聊了半个小时,挂上电话时简墨妍长舒一口气。
二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伊人影楼多了一个靓丽的身影,没有人认识她,她的派头固然不小,却提着一个方方正正四角包金的Louis Vuitton旅行箱,一看便知远道而来。
盘画天最近几乎将自己沉溺在电脑房和暗室,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再能引起他的兴趣。
“画天。”
盘画天条件反射般抬头,他看见一个亭亭玉立双手提着Louis Vuitton旅行箱的美丽少女,看见了一双因年轻而闪闪发亮的眸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刚叫的什么?”盘画天开怀大笑,他仿佛跟这位少女很熟稔,就像很久未见的朋友。
“这箱子好沉。”少女并不理会盘画天的盘问,娇嗔道。
盘画天早已伸手去接箱子,另一只手则拥抱少女。
“回来过圣诞?路伯没派人接你?”盘画天一边给她冲热咖啡,一边连连发问。路伯的全名叫路堑——沪上知名的房产商之一,前不久带客户出外景的那片芙蓉海就是路堑的产业,而这位少女则是路堑的掌上明珠路影瞳。当年帮忙姐姐来沪创业的也正是这位父亲生前的好友路伯。
“父亲不知我回来。”路影瞳溜进盘画天的工作室,流连于他晾晒的照片之间。
路影瞳两年前去法国留学,一直独自在外未归,此次回国的事并无一人知道,她赶在圣诞节前夕回来,只是为了给盘画天一个惊喜。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路影瞳兴奋地问。说着已经从旅行箱中拿出一个相机,一看便知是徕卡,它们千百年来长得都是同一个样子。“我去德国时,顺便去了徕卡工厂,刚刚出炉的MP胶片机,据说在亚洲只有400台的限量版,最适合你这种专业摄影师了。”路影瞳手中拿着黑色机身的崭新相机似乎拿着战利品。
盘画天看到相机眼睛睁得雪亮,这款机型只有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才出过,他当时只有望机兴叹的份儿。今天终于又出来了,他情不自禁摸摸路影瞳的脑袋,“谢谢,我收下了。不过我可不像你这么会猜别人心思,你想要什么见面礼可要直接开口问我要,不然就没了。”盘画天大言不惭。
“那我可说了。我呢,要你只要有时间就陪我,我说怎么就怎么。”
“哈,那就不一定了。”盘画天嬉皮笑脸。
“你刚刚明明答应我的!”路影瞳秀眉紧锁。
“我只说你尽管开口,可没说我一定全数答应,怎么理解能力还这么差呢。”盘画天把玩着这款绝色相机,爱不释手。他试着
路影瞳已经生气了,盘画天赶紧坐到她对面,盯着她说:“哥今儿晚上就陪你去港汇,别生气,生气了好难看,嘴巴嘟得像只小肥猪。”路影瞳终于被逗笑了。
终于二人不闹了,盘画天说着给路影瞳煮咖啡,路影瞳则无聊得翻看着这间屋子里的照片,看见一张照片时突然停下来了,“这个女孩是谁?”路影瞳拿掉夹子,抽出一张照片,好奇地问盘画天。
盘画天看见她手中拿的却是自己暗自多洗的那张简墨妍的照片,他下意识的匆忙将咖啡壶放下,冲到路影瞳身边,夺过那张照片,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以后别随便动我的东西。”
路影瞳瞪大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盘画天,她的眼里有些水汪汪的。长这么大,被千万人哄着,即使孤身到了法国,只要她拿出钱,也没有人敢有丝毫怠慢她。而现在,这个从小一起长大从来对自己千般呵护的人,这个她回国不顾任何人只想见的第一个人,竟然这样凶自己。
“哥不对,请原谅我。”盘画天说出那句话时心下已经懊悔,他过来抱住路影瞳,拍拍她轻盈的后背。
正在这时,电脑房外面的门被人打开来,一个声音传来,“老天,这是谁啊这?!”正是盘舒的声音。
“舒姐姐!”路影瞳几乎雀跃而起,从盘画天的怀抱中挣脱,盘画天看着姐姐飘过来的眼神有些微不自在。
盘舒自是惊喜万分,路伯一向心疼的不得了的独女竟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伊人影楼,她心下已是了若明镜。
“啧啧,看来法国的水格外养人,看我们影瞳都出落成什么样了,想那奥黛丽赫本在你面前也要逊色半分。”盘舒一句话把路影瞳逗得满腮通红。
“舒姐姐,你总拿我开玩笑。”路影瞳话这么说,脸上却是笑如春花。
“路伯知道你回来吗?”盘舒一路牵着路影瞳柔软的手不肯放,两个姐妹坐下来之后,盘舒问道。
“告诉他我今天自己回。”路影瞳笑起来的样子很甜,就像她的年龄。
“看来我们影瞳真的长大了,有点独立新女性的样子了。”盘舒连连赞叹,转而对怵在一旁的盘画天说,“画天,你跟路伯说声,路伯公务繁忙,他的宝贝女儿我们代为接待了,吃完午饭,定完完整整的送回,瞩他老人家不用担心。”
盘画天应一声,低头便走出去了。
路影瞳的眼神跟着盘画天,眸子里有说不出的情愫闪动。
盘舒瞧见,低头对路影瞳说,“画天是不是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没有,画天哥哥很好。只是好像长瘦了点,长高了点,还变成熟了点。”
盘舒笑笑,简单打听影瞳在异国的生活是否安好,先安顿路影瞳洗澡更衣。
此时盘画天已经打完电话,盘舒把他叫过来说,“下午你带影瞳去吃饭,她要想去哪里玩你也随她。不要太晚,然后把她送回家。回来后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
“你呢?”盘画天不解,“为什么我一个人?”
“我跟你说,你对她好点。”盘舒并不愿说太多。
“我对她一直都没坏过。”盘画天问心无愧,说,“什么重要事情啊?”
“听雨通知了城里的几家大型影楼准备举办一个民间摄影比赛。”盘舒眉头不展,听雨是沪上业内规模比较大的摄影公司,她的创建者正是路堑,然而路堑几年前转向房地产投资,公司早已卖给一直关注着盘舒的陈秋风。当年盘舒因为路伯将听雨卖给他而不是她盘舒一直将同样年轻的陈秋风视作敌人,而陈秋风则似乎对不服输的盘舒欣赏不已。
“陈秋风这次不只是一个摄影比赛这么简单吧?”盘画天了解陈秋风的,他一直致力于摄影商家的联盟,但他最近似乎情绪一直低落,只是无精打采地反问。
“你先别管太多,今天先把影瞳安顿好。”盘舒拍拍盘画天的肩膀离开。
三
金融危机风波最先危及的往往是大企业。就像树林中一场大风经过,最先波澜摇撼的是大树,第一时间摧毁的是依赖大树生存的旁枝末叶;而大风波到了大树脚下的小花小草时,已变成微风,破坏力已降到最低。
伊人在这片大树林中,既不是大树,也不是大树的旁枝末叶,更不是花花草草。城内大大小小的摄影店均感到这危机蔓延的厉害,生意已不如以前好做,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惟独伊人却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兆头。
因此,除却陈秋风和盘舒的交情,听雨颇为隆重的邀请了目前只是小小影楼的伊人参加也因于此。
盘舒吩咐盘画天准备好摄影比赛主办方案并出席,她自己则仿佛无事人一般兀自逍遥自在。盘画天二话不说便收拾着准备出发,服从姐姐的命令在这些年里,几乎成为盘画天的习惯。因为姐姐一向是对的,她很少出错,而自己作为姐姐最信任的人,从小到大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让姐姐失望过。
“你连他也不见吗?”盘画天离开盘舒房间回头问道,见盘舒给他翻个白眼,赶紧耸肩离开。
陈秋风将会议地址选在自己一处私人别墅,他的面子果然不小,市摄影协会也来了几个代表,大大小小的头目来了近40人。
盘画天只身赴会,从自己的奥迪下来,钥匙给门夫,径自走进这座山坡别墅。据说陈秋风别院甚多,而这处宅子他曾和姐姐来过一次,那次是路伯宣布将听雨转卖给陈秋风,也是盘舒唯一一次对路伯表现出不服,她在离开这里时负气的对盘画天说,以后她再也不会走进这间门。盘舒说到便做到了,可害苦了陈秋风,因为听说他至今未娶和盘舒有关。
“画天。”盘画天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爽脆嗓音叫他,抬头一看,却不是路影瞳是谁。盘画天摘下墨镜有些惊诧,因为他同时还看到了路影瞳身旁的翟石青。
翟石青上前拍一拍盘画天的肩头,竟是早知道他要来的模样。路影瞳在这里盘画天并不奇怪,陈秋风和路伯的交情本来不浅。但这翟石青不明明是某大公司的人事主管吗。
“你想不到我为什么在这里吧?”翟石青笑吟吟的将手臂搭在盘画天的肩头,两人一时竟似亲密无间的老友。盘画天一脸困惑。
“我是路影瞳的师兄。”翟石青微笑着向盘画天自我介绍道,神情仿佛是跟盘画天初次见面。
“你们认识?”路影瞳指着两人惊问。
盘画天笑笑,说道:“一面之缘,不过交情却像老朋友。”
路影瞳似乎要追问下去,盘画天却转身问翟石青:“今天影瞳带你来这里,看来你们的关系不一般了?”
“老翟不是我带来的,他在摄影艺术鉴赏方面有造诣,陈秋风请了他坐这次摄影比赛的评委。”路影瞳噘着嘴,说话快得就像一只黄莺,一只美丽的黄莺。
盘画天看着翟石青笑笑,此人在摄影方面的造诣他早已领教过。他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从那天在巴厘岛认识此人一开始,盘画天便不敢对这个人有所小觑。他转而问路影瞳,“路伯到了吗?”
“老爸今天有别的活动,不来了,让我代替。”路影瞳缩起肩头,甜甜一笑。
盘画天和翟石青二人,似乎心照不宣似的,不提那次巴厘岛的结识,不提那个让他们结识的女人简墨妍。
四
圆桌会议上。
摄影比赛的事情讨论得很顺利,在危机之际举办这样的活动,无疑是振奋市场之举。陈秋风的态度相当乐观。他一方面表示坚信国家的经济实力和经济政策,另一方面表达了他酝酿多年的行业联盟的心愿,并提出网媒、多媒体和实体店多种销售渠道相结合的方案,还畅想了和摄影协会联合开拓新摄影艺术市场的未来。
尽管众位老板都很给陈秋风面子,然而同往年一样,他们并不作正面积极响应。原因很简单,一旦联盟,老板的地位势必不保,做惯了老板,自然不习惯被人使唤。而经济危机对他们而言,还远远不到必须联合的程度。
陈秋风听完众位老板不疼不痒的话,将目光转向渐渐投向盘画天和路影瞳,他希望他们两个发表意见。
“陈先生志在为申城摄影行业图发展,这对行业内来讲是件共谋福利的好事,我本人很敬重。但是伊人素来独来独往惯了,虽然身处这个行业,但并没有甚大野心,也不曾过问行业内的纷争。伊人只想走自己的路。”
“伊人和听雨不是一直走一条路的嘛。”不知谁突然插话,让本来艰难进行的谈话似乎起了波澜。
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拍客摄影网的老板钟正行,拍客是近几年随着网络的兴起而发展起来的新秀,同伊人一样有潜力有实力。再看此人三十来岁,长得面阔大耳,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就眯成一条线。
“钟先生这么说,不知是何意?”众人都不说话,陈秋风坐在桌首,含着他那支似乎永远都抽不完的雪茄。
“我钟某虽然不是什么老当益壮的前辈长老,也不是什么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但我却是个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如果要我说假话,那简直比自杀还难受。”钟正行的声调倒是和他的身材完全成反比。
“钟兄但说无妨,大家都在同一个锅里混饭吃,都不是外人。”陈秋风的脸在烟雾后面显得极为诚恳,语气更是温和柔缓。
“行业内部参差不齐是事实,行业间部分的恶性竞争也是事实,但钟某觉得联盟丝毫不能解决问题。”
“为什么?”陈秋风问道。
“人心难齐。”钟正行正色答道,“就拿听雨和伊人打比方,今天路小姐也在,以路老和伊人的渊源,你敢保证联盟后伊人作为分支不会迅速得到成长?而伊人的成长必然以压制其他为代价。”
这个比方打得果真不客气,盘画天听明白对方对伊人不瞒的情绪,他几乎立马站起来,冲着钟正行说,“钟先生说这些话实在无趣极了。您的意思是没有路伯,没有听雨,就没有我伊人的今天吗?如果您觉得伊人要靠别人罩着才能存活,要靠别人私心的救济才能发展,我可以将伊人转让给您,您来做个百八天半个月的,我倒要看看阁下能做到什么样子!”盘画天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把手中没点的烟砸到桌上。
“我不过打了比方,也是实话实说。”钟正行以年长持重,似乎对盘画天这个年轻晚辈的过激反应不以为然。
“我本来之前还挺把你们拍客当回事的,您说您是直爽人,我也表示了解,但您这行为是挑拨离间带人格污蔑。现在请您自己为自己说的话买单。”盘画天怒气消得也挺快,说完就若无其事的自己原位坐下。
局面立马有些僵。
陈秋风为避免尴尬哈哈陪两声笑,称联盟的事情日后再商议,并趁机宣布会议暂时告一段落。
摄影比赛的主办权在摄影协会的主持下,通过竞标及投票的方式,最终派给了听雨和拍客网,由两家联合主办。
从别墅房间出来的时候,盘画天一个人在花园的小路上走着,却被人叫住,盘画天回头却看见那肥脸大耳的钟正行。只听他笑嘻嘻地说:“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这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有一间小小的影楼就认为自己加入这个行业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些话免费送给你,如果是别人,我可舍不得费这些个力气。”说完便大笑起来。
盘画天一直冷冷地看着这个人不说话,当这钟正行从盘画天身边过去时,突然被放倒在地。
五
简墨妍这几天卧病在床,连起床煮面的力气都无。她向来不肯轻易扰人,即使要好的死党蓝拉。父母又不在身边,她少不得自伤自怜一番,最后还是挣扎着起身打算去外面走走。
这几天气温又降了,简墨妍也正是这样病下的。才下过雨夹雪,空气能见度很高,绿化带的颜色清新喜人。街道上行人三两,车辆极少,说不出的宽阔深远、悠闲宁静。
还好大节日将近,心里总是隐隐充满了希望。盘画天的电话就在这样的时候打进来。虽然只是为了通知她去取相册,简墨妍能感觉到自己有多么高兴。
盘画天似乎听出她的声音不对,挂电话之前紧追不舍的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开玩笑说自己凤体安祥着呢,没事。盘画天似乎不肯相信,他说,“我已经看到你了,你并不好。”
简墨妍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人怎么总爱玩从天而降啊,脚下一个趔趄极目四望,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盘画天的身影,她在电话里问,“你在哪儿?我没看见你啊?”心里一急,开始不停的剧烈咳嗽。
“都咳成这样了还说啥凤体安详。”盘画天在电话那头听到后啧啧感叹。
简墨妍脸有些红,自己很明显被耍了,她只问:“你现在在哪儿?我和蓝拉的照片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我正是准备这两天给你们。今天有空吗?”盘画天问。
“我倒是有,不过我得问下蓝拉。”简墨妍精神振作一下,说道。
“她今天好像没空吧,不然你再问问她。总之你们去影楼等我,前台会接待你们。”盘画天的语气简练,“我现在还有点事,不多说,一个小时以后见。”话一说完,电话就挂了。挂完电话的盘画天当时还在陈秋风举行的会议上,心里计算着会议不过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简墨妍再打过去,只听到忙音提示,只好作罢。再打给蓝拉,只听见蓝拉那边飞快敲打键盘的声音,蓝拉工作起来同所有职业女性一样干练,她一听说要去拿相册,便对简墨妍说,“我已经告诉盘画天我没空了,你就代劳吧。”简墨妍心里有些不愉快,对着蓝拉说道,“合着你们俩说好才来问我啊。”
蓝拉在电话那头大笑,“墨妍,下班后乖乖的自己去哈,下次见面请你吃饭,我这边忙得飞起来了。”蓝拉并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在家休息,她飞快地挂了电话。简墨妍再次咳嗽不停,看来在室外不能呆太久。
她直接打车去了伊人影楼,却意外的见到盘舒。盘舒取了她和蓝拉的相册,坐下来和简墨妍聊天。简墨妍突然觉得盘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看见简墨妍一边咳嗽不停一边抱歉不停,她啧啧说道,“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语气不冷不热,简墨妍脸一红,道过谢道过别,准备起身走人。她已经忘了盘画天约过1个小时后见。此时1个小时已经过去,盘画天的影子却都没看见。
就在她经过门口的时候,和一个人差点撞个满怀,只见那个陌生的小男孩跑进去着急的要找盘舒,前台让他慢慢说,简墨妍只听见一句,“咱们小盘老板被人打了。”她只觉头嗡的一声。
六
简墨妍沿着街,木然地往回走着,心里只想着盘画天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不知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正在这时,她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是盘画天发来的短信:“我临时有事,抱歉,再约你。”
简墨妍这时才想起盘画天约了自己,从短信看盘画天此时并不想见到自己,刚才听见那个小男孩说华山医院什么的,想必盘舒此时已经往那儿赶了,盘画天是不是伤得不轻呢。
思来想去,简墨妍终于还是决定偷偷去看一下,即便一眼也好。华山医院离伊人影楼最多半个小时车程,她遂拦了一辆车,直奔华山医院。
医院里人头济济,冬天气温下降,很多来看病的都是享受本市医保的老人,简墨妍闻到医院里的药味,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正极目张望,希望找到服务台,却看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朝她挥手。不错,正是翟石青。他奋力拨开人群,来到简墨妍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感冒了?”
简墨妍笑笑点个头。
“你等会,我去帮你挂号。”翟石青转头就准备离开。却被简墨妍一把抓住了,“我这是小感冒,已经吃过药了,没事的。我来这儿是看一个朋友的。”
“朋友?”
“对,你认识,上次在巴厘岛我们一起吃过饭的。”简墨妍有些不得已地承认。
“盘画天?”
“对。”简墨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知道得这么快?”翟石青眼中的惊讶并不像假的,“不过,他现在未必想见你。”
“你早就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简墨妍也很惊讶。
翟石青笑起来,轻松地说道:“我陪一个朋友来的。不过,我想她应该不会介意你和我们一起。”
“不用了。”简墨妍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两人正说时,一个年轻活泼的少女跑到翟石青背后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并叫道:“老翟!”
不用猜,正是路影瞳。
路影瞳用手搭住翟石青的脖子,打量着简墨妍,说道:“咦,她好面熟。”
翟石青将路影瞳的手拿下来,说道:“你见谁都面熟,给你介绍,简墨妍,我的同事。墨妍,这是路影瞳,我的师妹。”
“你好!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简墨妍在路影瞳赤裸裸的打量下,早已觉得不自在,礼貌地问过好,马上急匆匆给自己开解,说完便向医院的楼梯走去。留下一个似乎恍然大悟的路影瞳,然而她很快就被翟石青拉走了。
当简墨妍费了一番周折来到盘画天的病房门口时,她站住了。
方格的望窗中,她看见了盘舒的背影,盘舒所站的位置,那趟在病床上的,看到了,是盘画天,头部被包扎起来,正捧着一大袋薯片往自己嘴里扔,看样子并无大碍。
“和钟正行打起来?”盘舒问道。
“姐,你别问了行不行?”盘画天嚼着薯片,闭上眼睛,摇头作痛苦状,“我头——疼。”
“钟正行的情况怎么样?”
“论伤势,他是冠军。在另外一层楼里躺着呢。”盘画天看看薯片裂开大口子的地方,这薯片商也太狡猾了,才吃了几口就快没了。
“谁送你们过来的?”
“陈秋风,交完钱他的人就走了。”
“看什么呢看,让不让人走路啊。”身后一个甜美的嗓音不耐烦地说道,是要进病房的小护士,长得白皙漂亮,不过眉头紧蹙着,显出一股凶相。简墨妍一回过头来便被小护士一把推开了。房门瞬间就关上了。
就在小护士打开病房房门的一刹那,盘画天一眼就瞥见了怵在门口的简墨妍。
七
“姐,我想去方便一下。”盘画天放下手中的薯片,很诚恳地对盘舒说。
“你自己行不行?给你叫个护士?”盘舒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头部有点小瘀青嘛,钟正行可能需要,你可以问问他。放心吧,马上回来。”盘画天从病床上跃身而起,扶着盘舒背对着门口坐下,自己便如常地从病房中走出来。到门口的时候,一把抓起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简墨妍就跑。
简墨妍跟着盘画天跑到病房走廊尽头的阳台,盘画天靠在栏杆上,一边喘着气,一边问对面同样又是咳嗽又是剧烈喘气的简墨妍:“不要……告诉我……你……你……是来这儿找我的。”
简墨妍笑笑,尽量平息自己的气息,说:“当然不是,我来给自己抓点药。”
盘画天一笑,道:“你抓药……抓到病房来了?还有,你抓的药在哪儿,给我瞅瞅。”
简墨妍顿时哑口无言。盘画天则看着简墨妍一个劲儿发笑。
终于缓过气儿了。
简墨妍盯着盘画天绑着绷带的额头,问道:“是谁这么粗暴啊?”
“你说这个?”盘画天指指自己头上的绷带。
简墨妍点头。
“我想你应该问我疼不疼啊需不需要人照顾啊之类的问题。”盘画天看上去在极力地表现出严肃。
“问这些有何用,总之我也帮不上忙。”简墨妍耸耸肩,故作轻松。
“那你知道了是谁干的,就可以帮上忙了?”盘画天手扶在栏杆上,看着简墨妍,眼神关注。
“我可以帮你报警。”
“还好你没报。”盘画天看着简墨妍,带些笑意,说,“谢谢你来看我,我下午就出院,回头我把你和蓝拉的相册送到你家里,好吗?”
“我已经拿到了。”简墨妍从包中取出相册,给盘画天看。
“哦。呵呵,怎么样,还满意吗?”
“当然。”简墨妍笑着。
“当然什么?”
“当然满意。”
“我姐等着我呢,我不送你了。”盘画天笑着说道。
盘画天看着简墨妍从阳台的旋转楼梯下去,直到她的身影在拐角消失。不知何时,盘舒从盘画天身后走出来,说道:“画天,我有话对你说。”盘画天吓了一跳。
“你喜欢那个简墨妍?”盘舒安顿好盘画天,在给他削苹果。
“我说过吗?” 盘画天捧回没剩多少的薯片,仍然是先前那姿势,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
“你脸上写了。”
“那就算吧。”盘画天一脸的不在乎。
“在影瞳没回来之前,我也挺欣赏那女孩的,我甚至还希望她来影楼做模特。”
“姐,你怎么扯到影瞳了,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她可不比你小太多,你当年要不是跳级,现在不也是个还在象牙塔里的书呆子。”
“姐,你究竟想说什么?”盘画天的情绪有些不耐烦。
“我只告诉你,影瞳回国谁也不见,谁也不告诉,单单只先来找你,我希望你能明白她的心,并且不要伤害她。”盘舒手中的苹果已经削好,她说完将苹果递给盘画天,盘画天低着头,没有要接的意思。
“我倒宁愿你跟我多谈谈陈秋风。”
盘舒说不出话来。盘画天一句话将了盘舒一军。
八
“她叫简墨妍?你的同事?”路影瞳与翟石青肩并肩坐在路家私车的后排座上——是宝马加长版750i,94年的款,越看越经看——路影瞳看着前方不以为然地对翟石青说道。
“怎么,你认识她?”翟石青朝路影瞳瞥过一眼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她。”路影瞳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道,“她是画天的客人嘛,在影楼里看见她的照片而已。”
“就这么简单?”翟石青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路大小姐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普通照片过目不忘?”
“好吧,是画天似乎很紧张她的照片,我不过好奇问了一句嘛,他的反应干吗那么激烈,我问你,男人有这样的反应,说明了什么?”
翟石青盯着路影瞳因为生气而有些泛红潮的脸颊不禁感慨道,老天赐给这个女孩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像水果糖般精致玲珑的脸蛋,修长柔软的身材,富有的家境,以及还差两年即将得到的法国最高学院的文凭。还记得当年自己还在法兰西学院第一次见到路影瞳时,他就觉得这是一个上天很眷顾凡人很羡慕的女孩,然而很可惜,她能够让人产生的联想到目前也只有这些。
“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哥是个很爱惜自己作品的人。”翟石青眼里充满不明笑意。
“少扯淡。不过果真如此就最好了。不然,那简墨妍不会过得轻松。”路影瞳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那么在乎你哥,可是你哥……”翟石青故意放慢语速。
“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从今天开始他不是我哥了,请你也在我面前改变下称呼,可以吗?”路影瞳努力保持好脾气。
“不好意思。盘画天,以后我在你面前也叫他盘画天,一定。”翟石青陪着笑。
简墨妍直接去了蓝拉家,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反应。
蓝拉出来开门时却是头发紊乱,再往里看却看见那个土库曼斯坦人——马力。马力脸上露出友好的微笑,蓝拉靠在门边,没有让简墨妍进去的意思。
简墨妍见势便从自己包中拿出她的相册,做个鬼脸:“真没想到你还加拍了一组裸照。”接着故作神秘地低声对蓝拉说:“你们两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蓝拉打了下手背,她抱住简墨妍故意大着嗓子说:“谢谢你,你既然这么忙,我们改天再聊。不送了,拜拜。”
关门的时候,那扇门差点碰到简墨妍的鼻子尖。“重色轻友!”简墨妍骂完蓝拉便听见楼梯里放大了数倍的自己的声音,自己也吓了一跳,印象中,自己已经很少这么大嗓门说话了。这种感觉,还挺好。
简墨妍回家的路上在一家名店的橱窗看见一顶黑色的礼帽,礼帽侧边的黑绸带上有一颗小小的钻,很耀眼。简墨妍进去看了半天,咬咬牙买了下来。
回家后将那件《心上心下》赶完,并拍照传到网上。
九
第二天如常去了公司,然而还没上电梯就发觉气氛诡异。只因从电梯里走出来几个灰头土脸的白领女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那样子不像出差,倒像卷东西走人的架势。
同一个写字楼里还有好几家同类公司,同简墨妍所在公司一样,都是做文化教育产品的。那几个女孩简墨妍似乎见过。她有些不自然地让开,去了公司,公司的气氛也没有好到哪去。以前热情的同事们,这一天似乎连招呼也懒得打。
只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有翟石青过来找简墨妍吃饭。
简墨妍趁机赶紧问翟石青出了什么事情。
翟石青是公司的人事部领导,如果公司有什么举措,他一定最先知道。
坐下来点过菜之后,翟石青的脸色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只听他若无其事地说:“公司今天裁了市场部两位员工。”
“有没有发公告?”
“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哪里用得着这么招摇?”
“我要是被裁了,我该去做点什么呢?”简墨妍听到事实,只觉得一颗石头落地。在上海,商场如战场,一家公司的命运都不由自主,更别说公司员工了,再大的公司也没有安全感。
“你真是乌鸦嘴,公司人那么多,我保证,年底以前裁不到你头上咯,我包你有红包拿。”翟石青打趣道。
“如果老板不发红包,你发给我?”简墨妍咬着服务员送过来的可乐吸管,也乐观起来,尽管是短暂的。
“听说,盘画天出院了。”翟石青帮简墨妍拆开消毒碗筷,他们的菜已经上来了。
“是啊。不过脑袋上还缠着绷带,看上去更像小孩子。”简墨妍放下可乐,拿起筷子,笑着说。
“听说盘画天跳级读完高中,很小就大学毕业了。”翟石青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简墨妍却睁大了眼睛笑道:“当真?看来我错怪他了。”
“哦?”
“我以前看他那么小就做一个小老板,总以为他是不爱念书的二世祖。现在看来我错得远了。”
“有区别吗?”翟石青冷静的嚼着米饭,挑着眉问道。
“在我眼里有,我总觉得没读完书的孩子总是不幸的。”简墨妍说道。
“怎么说?”
“你不觉得?其实出了社会以后才发觉,读书的人最好,不用你争我斗,不用营营役役,只消安安静静将自己沉浸在博尔赫斯或大江健三郎里就可以了。功课不必太好,及格就好;交际不必违心,自己开心就好。多么逍遥轻松。没读完书就出来,拘束遭罪不说,只说这社会看文凭的眼光已经是利剑一柄了。你说是不是不幸?”简墨妍此番滔滔不绝,而翟石青实在是一位好听众,够耐心,够有兴致。说完以后,自己觉得过分,遂三缄其口,将话语权让给翟石青。而翟石青只是看着她,一直笑。
无论如何,有朋友是好的,起码有的时候可以帮你忘掉阴霾,简墨妍就这样过了这危机四伏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