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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一
      为了一点微薄的糊口之资,简墨妍每天都要横跨一条黄浦江,越过千山万水一般。走地下铁,从东郊到城区,再从城区到东郊。每天朝九晚五,用一天三分之一的时间对着一台发光的屏幕。

      冬季飘然而至。本来是简墨妍最喜爱的季节,而对于渐近的今冬,简墨妍却兴趣寡然。心至静不过,却仿佛无人的秋千,空落落,荡出几根可有可无的线条。
      对于工作,她基本上无欲无求。不是因为工作能力,也不是因为待物接人的能力,只是一开始的无欲无求夹在无数次的明争暗斗中渐渐演变成厌倦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昨晚的台风音响乍人,收好晾台上的衣物,关紧门窗,求得一夜安稳。白天室外的风已然刮脸,冰、凉、疼。新闻里讲附近一个大学校园失火,几个花儿一样年龄的女孩跳楼逃生,当即死亡。就像自己漫不经心踩死的蚂蚁,不容分辩的没了。简墨妍简直要停止思想。

      持着谨慎谦卑的态度从地下走上地面,外面的阳光很明亮,只是照不到的角落依旧阴冷。

      当守在扶梯口的一位传单女郎递给自己一份画册时,简墨妍毫不犹豫的接下来了。

      正准备继续前行,被女郎叫住,“这位小姐您好,能耽误您一分钟吗?”

      一分钟对于赶早班的人来说何其珍贵,要是用来睡觉,简直一分钟都能把夜里没睡足的觉都补回来。但简墨妍停下来,用等待的神情回敬那位女郎。大家糊口都一样不容易。

      “我们是伊人影楼,今天新店开张,因为规模扩大,所以拟定招收2名平面模特。我看您的条件不错,所以想问下您是否有兴趣?”

      简墨妍几乎条件反射般的微笑摇头,心想自己岂是容易被人忽悠的。

      “没关系,您要是什么时候有兴趣了,请直接来我们影楼找我,地址在给您的宣传单上。谢谢您。”女郎应对从容自然,简墨妍倒是有些意外。

      微笑着离开,简墨妍快步向公司赶去,去过一个和昨天一模一样疲累繁琐的今天。

      午餐之际,简墨妍的电话响了。是蓝拉,多年的死党。

      “墨妍,你明天有没有空?”

      “要去干洗店,怎么了?” 明天就是周末,好多冬衣要拿去干洗店。简墨妍要准备好好的,然后过一个好好的冬天。

      蓝拉约简墨妍明天陪她去拍写真。兴奋雀跃的嗓音,简墨妍断断不肯打扰她的好兴致,欣然应下。

      二
      难得的周末,简墨妍却很少赖床,冬天快来了亦不例外。
      今天照常早早起身,给自己榨一大杯豆浆,煎一个荷包蛋,站在窗前的晨光中用完早餐。收拾停当,把衣服装进便箱送去小区干洗店,径直出门拦车。
      在车站,看见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寒风中亲密的抱在一起。简墨妍无聊的想着,他们老的时候,会有一个小孩看见一对爷爷奶奶落落大方的牵手在一起,那将是这个城市最和谐温馨的一幕。

      去那家影楼顺路经过蓝拉住处,简墨妍直接到她公寓楼下接她。
      蓝拉一身火辣的短装走过来——这么冷的天。简墨妍探头笑着给她打开后排车门。
      蓝拉问,怎么样,今天我好不好看?
      简墨妍打笑说,你总是打扮不俗。
      蓝拉嘴巴一撇,就过来拧简墨妍的脸蛋。
      二人笑毕,蓝拉利索的对司机说,去东方路1000号。

      崭新的马路空旷如野,阳光普照下,一路如梭的车顶金光流动,而车窗内的她们心情靓丽。
      车接近终点,高楼增多。
      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简墨妍抬眼看见一间黑色玻璃面大理石装饰的门面,在阳光下里面的金属碎粒闪烁细碎的光芒,白色的舒体赫然写着“伊人影楼”。

      简墨妍对文字敏感,她很快记起昨天的传单女郎,那张宣传单上写的正是这个名字。所幸这天下巧事多多,由不得简墨妍不见多不怪。

      门口排列着新鲜的花篮,彩色碎片撒了一地,还有红旗袍的迎宾小姐,果然是新开张。
      此时美国金融危机风波乍起,这座城市人人自危,尤其外企的境况凄惨,大街上随便一个急色匆匆的西装领带,极有可能就是刚刚被裁下的得力员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这影楼竟然能够蓬勃发展,自是有不简单之处了。

      进了门,一眼便看见挂得琳琅满目的摄影作品,其中不乏□□。
      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还是这些女孩的钱最好赚,现在身边陪着来的这位便是没能脱俗的一位。简墨妍的目光回到正四处观看照片的蓝拉,耸耸肩。

      影楼中间将两层楼挑空,角落设小小的旋转木梯,一楼层高较高,二楼想必是阁楼空间。
      门口右边是会客厅。那边站着一群年轻人在闹哄哄的聊天。
      迎宾小姐将简墨妍和蓝拉带过去,二人离得稍远,听见小姐简洁的说:“盘老板,有两位客人。”

      这时,人群中一个皮肤白皙穿着随意的男孩迅速走出来,看一眼简墨妍和蓝拉说,“请跟我去那边。”脚底下的步伐丝毫没有停顿。

      简墨妍和蓝拉面面相觑,这个男孩要不是抽烟动作熟练,看上去就像尚未毕业的学生。但即使如此,明显一张青春无敌的脸,竟然被呼老板。
      简墨妍不禁莞尔,眼前这个盘老板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二世祖。二世祖果然不错,念书都不用念太久的。

      被盘老板带到左侧的一间小型会客室,他拿两只纸杯问简墨妍和蓝拉要咖啡还是绿茶。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咖啡。”
      盘老板的眼神很友善,很舒服。是那种天然的让人能够在他面前放轻松,并乐意真诚以待的眼神。只是偶尔闪烁几粒寒光,似乎来自某个千年古潭的折射。一眼望不见底。

      “你们是应聘还是拍照?”盘老板自己坐好,直视着简墨妍和蓝拉问道。
      三

      听说眼前的两位小姐此来只为拍照,盘老板深深吐了一口烟,笑道,“为什么不试试做我的模特?”

      “我们可以吗?”蓝拉很惊异。

      她和简墨妍都是念书出来的,只知道abc,xyz,或者之乎者也。模特是什么概念?不甚了了。

      那盘老板依旧笑着,眼睛里看不出在想什么,只说,“我跟摄影打交道7年了。”

      简墨妍在心里一算,那么这位盘老板接触摄影是十几岁的事情了。

      那盘老板说完,突然将视线转向简墨妍,很坦诚的说:“我喜欢你的笑容。”

      简墨妍措手不及。

      曾经有一个人也说过同样一句话。

      一直以来,简墨妍喜欢佛教里将人的身体称为“皮囊”的,不把它看得至为重要,也不轻视。只是将它作为一个独特灵魂的载体。

      所以,这幅皮囊给简墨妍带来赞美或爱慕也好,带来疼痛或死亡也好,简墨妍已经沧海桑田平常心。

      蓝拉却不同,从简墨妍和她同班起,她便懂得怎么打扮自己。她那么在乎别人看到她时惊艳激赏的眼神。

      果然,蓝拉在旁边冷冷的发话了,“那您欣赏我什么呢?”

      盘老板将身子向后舒舒服服一靠,说,“你时尚,酷,性感。”
      一句话哄得蓝拉笑得花枝乱颤。

      盘老板随后拿出他们影楼不同系列的样本供她们选择。她们正在挑选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女声传来。
      “画天。”已经从外面进来一个宴会Lady,简墨妍抬头一看,却有些面熟。

      那位宴会装扮的Lady一进门,用眼神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当她看见简墨妍时,无比惊讶的笑起来,“你终于还是找过来了。”

      在座的三人俱是一愣,盘老板转向那位Lady说话,“姐,你找我啥事儿啊?”

      简墨妍心下一忖,原来这盘老板叫做盘画天,而进来的这位女士是他姐姐。但是她对着自己说的这番话却不知所为何来。

      Lady见简墨妍一脸惶惑,立马一边走向盘画天处落座,一边对三人说,“昨天我在地铁口拦住你,你忘了吗?”

      简墨妍恍然大悟,自己只记得影楼的名字,却没记住发传单给自己的人,赶紧连连道歉。再仔细打量盘画天的姐姐,惊问为什么和昨天焕然是两个人。

      四

      盘舒是盘画天的亲姐姐,是伊人影楼真正的主人。
      经她一解释,才知她竟是化妆高手,再加上她昨天故意不想被别人认出,今早恰巧又赶出来新发型,如此种种,就是一般人认出她也难。

      两位盘老板再次提到模特的事情。
      刚听说要她们做模特,简墨妍和蓝拉是当玩笑听的,这下当真要做,二人几乎同时一口回绝。

      怪了,现在网络上想当平模的高条件女孩千千万万,为何伊人偏偏看中她们两个完全陌生的女孩?
      盘舒猩红的嘴唇张了张,说,“商业机密。”

      对于模特这个行业虽说不甚了解,但任谁都知道,模特吃的是青春饭。青春稍纵即逝,那她们俩以后的漫长岁月由谁养活?
      而兼职,已经朝九晚五的她们力不从心。

      见合作不成,盘舒倒是很大度,吩咐盘画天亲自帮她们各选两套价格和风格最适宜的,并嘱咐务必拍得两位小姐满意。

      是不难相处的姐弟俩。

      上午拍好室内,走出伊人影楼已经午时。简墨妍和蓝拉离开时谢绝了盘画天共进午餐的邀请,盘画天将她们一直送出门。

      远远的望见二人走远了,盘画天突然听见背后盘舒的声音,“画天,你来。”

      两人在后侧一个玻璃墙的小间内坐下,这是伊人接待影楼VIP的地方。

      “姐,你刚找我什么事?”

      “姐今年已经30。” 盘舒拿起茶几上的摩尔烟,自己点上。

      “没,还有一个月呢。届时我定为姐安排一个气势恢宏的生日宴会。”盘画天嬉皮笑脸。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盘舒神情严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很好啊。”盘画天的语气满不在乎。

      “你该娶个老婆了。”

      盘画天已经窝在沙发里的身子马上直起来,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有姐就够了,不再需要别的女人。”

      “你已经22。”

      “22岁?姐你该不是说我早到了法律规定婚龄啥的吧?”盘画天看着盘舒,眉头愁成一团。

      “爸爸22岁的时候已经有我。22岁显然不小。”盘舒向侧边吐一口烟。

      “那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姐,拜托你别拿那个年代的标准往我身上扣。”盘画天不知作何表情,只是哭笑不得。

      “这几年与你接触的模特也不少,有没有中意的?”

      “没有。”盘画天脱口而出。

      “你看不上?”

      “不是啊,那些模特都一个样,爱玩,爱钱,她们只能做伙伴。”

      “那你大学同学里也没有?”

      “那些女孩骨子里爱财如命,外表还一个比一个清高。害得我现在对女人毫无感觉。”

      盘舒自嘲的笑,“我那么使劲供你读书,竟把你的品味读得挑剔成这样了?”

      “姐,你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才是正经哈,盯着我,明显的主次轻重不分嘛。”盘画天的话明显有作用,盘舒沉思下来不说话了。盘画天过来盘舒的后背,帮她揉揉肩头,说,“好了,姐,这事儿咱改天再深聊,今天开业呢,客人呢?”

      “都去了隔壁悠悠茶庄,我们也该去了。”

      “你去应付,我在影楼再守一会儿。顺便把上午来的两位小姐的照片拿去冲洗。”

      “嗯。那两个女孩真不错,只是太难说话。”盘舒站起来,盘画天不置可否,催促姐姐快去,客人该到的差不多了。

      大街上艳阳高照,让这样的冬初暖暖的。高楼的玻璃幕墙在柏油路面上反射出光影。路上有一群溜滑板的年轻男孩冲简墨妍和蓝拉吹口哨。
      她们走进街边的料理馆,这样的晌午不赖。

      用餐完毕,两人在周近的地下商城闲逛。

      不久,盘画天如约打进电话,下午出户外。

      走到地下商城的出口,看见盘画天坐在一辆黑色软篷车上,并迅速将车拐过来。是简墨妍喜欢的奥迪TT。

      上了车,蓝拉问外景在哪里,盘画天简约的答,先去外白渡桥。

      五

      “外白渡桥不是已经拆迁?”简墨妍惊异问道。
      已有百年历史的外白渡桥在百年前曾见证中国人和洋商人交锋的胜利,百年后的前不久,市政收到一封来自英国的越洋信函,由此,此桥得以南北两端分拆运离,整装待修。大修完毕,桥归原位。

      “是,我们要去的正是无桥的渡口。”简墨妍和蓝拉愕然。

      从前排镜中看到二人反应的盘画天笑了笑,从身边拿出个东西递到后面来,说,“因为我有桥。”

      蓝拉顺手接过来,二人一看,竟然是一个镀金外白渡桥的微缩模型,南北两端合扣在一起正好可以套在手腕上,再没有比这种更讨女孩儿喜欢的手镯了。平展开来则恰恰是黄金版的外白渡桥。再看上面的铆钉竟是一颗颗小小的翡翠。真是巧夺天工。

      “前不久一个外国顾客要求和此桥合影,我靠它渡过难关。”盘画天慢条斯理的讲。

      “怎么能够?”两人惊讶的神情无以形容。

      “当然能够。只要你们肯相信眼睛带来的错觉。”

      “你好深沉。”蓝拉感叹,问道,“你今年几岁?”

      “已满22。”盘画天不动声色的回答。

      蓝拉听闻,冲简墨妍迅速吐吐舌头,简墨妍耸肩回敬。简墨妍不过24,如今22岁的小孩已经悄悄进入这个社会,再转眼,就轮到自己退出这个舞台了。果真芳华刹那。

      “你们呢,是姐姐还是妹妹?”盘画天很贾宝玉的问道。

      “商业机密。”简墨妍和蓝拉学着盘舒的样子异口同声,然后笑作一团。

      盘画天车开得平稳,不轻易使用喇叭,被超车数次均面不改色。车外过客匆匆,车内电台传来赵传的歌声,《爱要怎么说出口》。好老的歌,但去年冬天的地铁上简墨妍一直听。寒风灌身而过,简墨妍低头前行,赵传的嗓音在耳边反反复复。而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平稳而持久。

      穿越过江隧道,走过外滩,他们到苏州河尾端到达目的地。

      下车之际,盘画天拎好摄影大包和三脚架。对她们说,“我要对你们提一个颇高的要求。”

      “颇高的要求?”二人很是好奇。

      “不错,因为怕你们做不到,所以说颇高的要求。”

      “什么要求?”更好奇了。

      “第一,请二位今天务必把我当空气。”盘画天慢慢解释,“我会跟你们闲聊,会时刻把相机举向你们。所以你们最好把我和我的相机都当空气,不要理会我的任何反应和举动。”

      简墨妍和蓝拉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的要求纵然特殊,但必有他的道理,很快领会,并开始把盘画天当空气过滤掉。

      “第二呢?”简墨妍认真的问。

      “第二?当然是请二位也别真把我当空气。”盘画天挑个八字眉,颇具喜感。简墨妍和蓝拉扭头就笑了。

      江面上有三两只轮渡悠悠飘过,对岸是高楼林立的银城。如今的渡口已然桥去河空。

      盘画天对着江面,将那个镀金外白渡桥的微缩模型举到空中,叫简墨妍和蓝拉过来看,两人惊讶的叫出声音,从镜头看上去,视觉上呈现的是空空的河岸上架起了一座金色的钢架桥!

      太神奇。错觉虽然欺骗人,但也娱乐人。

      拍蓝拉的时候,旁边一个黑人哥们儿盯着她一直看,刚一拍完,那黑人同胞竟然寻上来搭讪。

      蓝拉用英语跟他交流一番,便告知正在拍照的二位,说这位黑人同胞要请她在不远处的河岸咖啡馆喝杯咖啡,央简墨妍拍好给她电话。交待完一扭身便和搭讪她的那家伙去了。

      临走,简墨妍和盘画天看见那黑人哥们儿露出两排洁白极了的牙齿。蓝拉果然是走到哪里都受男孩子的欢迎,外国友人也不例外呢。简墨妍如果没有记错,这次蓝拉叫简墨妍一起拍照,不过是为了摆脱刚刚结束的上一段恋情。简墨妍无奈的笑笑。

      “你和这座桥有没有故事?”盘画天像空气一样举着他的相机。

      简墨妍摇头,开口说,“不知算不算故事?”

      “但说无妨。”盘画天很专注的看着相机。

      “外白渡桥拆迁的事是我一个搞文学的朋友告诉我的。所以当别人一提起外白渡桥这个词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她。”简墨妍回忆道,“这可算故事?”

      盘画天向简墨妍走近,简墨妍盯着他,不解其意。又突然记起要把他当空气,略略放松一下,只听盘画天一边说“继续”,一边欺近简墨妍,简墨妍有点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盘画天却伸手过来,在她薄呢大衣的肩头捡起一根有点出头的头发,视作平常的轻轻丢在一边,似乎自言自语的解释道,“一根头发。”

      简墨妍瞥见他一闪而过的眼光水波粼粼。她的心“突的”一紧。

      六

      简墨妍见过这种眼神。

      她喜爱的男孩,在晚自修之后,在人已散尽的阴暗走廊角落,在背后街灯的微弱光芒下,曾用这样闪亮的眼神请求一吻。她慌张领略他眼神里的深情,最终仓皇而逃。

      那时他们15岁。

      简墨妍的回忆令她自己感到尴尬。她突然上前,尽力给出笑容,对一直守候着镜头的盘画天说,“我不想拍了。”既然不能安之若素,她只好不勉强自己。

      “对不起。”

      盘画天一直在察觉简墨妍的变化,没有问原因,只是沉静的说,“我带你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简墨妍叫回蓝拉,那个黑人朋友跟在一起,和大家一一认识过。
      他的中文名字叫马力,来中国已经快2年,很热情开朗。土库曼斯坦人,难怪皮肤不是非洲人那种炭黑,而是略偏棕色。很英俊高大。

      三人和马力道过别,盘画天掉头将车子开往郊外。车子的速度在慢慢提升。崭新的路面渐宽,行人渐少。阳光仍晴好,盘画天将车顶软蓬缓缓打开,耳际迅速有温暖的风呼呼而过。

      是简墨妍和蓝拉以前从未到过的地方,不知拐过几个弯,爬过几个坡,简墨妍和蓝拉渐渐惊异的发现路边多了许多单瓣芙蓉,粉红硕大的花朵,细细的花茎有一人高,每个花茎上开三四朵大花,一路开过去,花开一路,花瓣撒落在地,安静的铺了一路。

      美到无法形容。

      到达目的地,眼前竟是一片芙蓉花海,粉红淡绿望不到边际似的。简墨妍和蓝拉从车上走下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句话都说不出。

      美到令人窒息的感觉不过如同此刻。

      盘画天望着已经惊呆的两位小姐,说,这个地方,整座城的摄影师目前只有我来过。

      简墨妍和蓝拉惊异。

      “这是一个朋友的私人种植园,半年前这里还是荒地。”盘画天解释道。

      蓝拉已经纵身扑向花海,奔跑着回头尖声叫着简墨妍的名字。

      “你不开心吗?”盘画天问着似乎不为所动的简墨妍。

      “开心。哪有人看见鲜花不开心?”简墨妍淡淡的口吻,脚步则缓缓跟随蓝拉的叫喊。

      “但你的脸看上去不开心。”盘画天跟在旁边,执意调查到底。

      这么美的东西只适合存在于梦里。简墨妍心下这样惋惜,笑笑说,“你这朋友真不一般。人间的梦境制造者。”

      盘画天笑了。确实不一般,因为没有这种植园的主人,他和姐姐,现在在这个城市恐怕还没有立身之地。

      盘画天拍她们感觉很轻松。简墨妍和蓝拉无疑都是很上相的类,再加上姿态自然而且漂亮,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拍完所有,旷远的郊区有些炊烟袅袅的意思,三人在郊区路边的小摊点上简单吃罢晚餐,已经是日落时分。

      盘画天买单后坚持要将二人分别送回家。
      先到简墨妍的住处,在小区外面简墨妍跟盘画天道谢,跟蓝拉道再见。看着车子的身影拐过下一个路口后离开。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给浴缸放水并打开音响。枪炮与玫瑰乐队是她近几日的必听课。拍照丝毫不比工作轻松,还好盘姓摄影师很懂得照顾人。简墨妍倚上自己8楼的窗台,在远处暗蓝的大路上,那辆黑色软蓬已然觅不见踪影。

      盘画天返回影楼天色已暗,数不尽的霓虹闪烁。盘舒去送最后几个客人,之后会直接回自己的寓所。盘画天让影楼值班的小姐将今天上午的来客资料交给他,让她告知盘舒自己加班,便一头钻进二楼的暗房。

      七

      开灯开暖气,脱鞋脱外套,打开电脑,取出相机里的储存卡,给自己煮咖啡。盘画天坐在电脑前看照片的时候,已经喝上热腾腾的曼特宁咖啡,而低音炮里metallica雄性柔情的嗓音在整个房间涌动起伏。

      这样的夜晚,只有他自己,只有浓烈刚性的曼特宁,只有音乐,只用面对他拍出的一堆相片,已经不是第一次。

      相片一张张展开,盘画天舒服的倒在转椅厚厚的枕靠上。先是蓝拉,天性很解放,POSE丝毫不逊于杂志上的专业模特。

      然后便是简墨妍,盘画天的身子略微前倾。

      他下意识的将图放大,略过背景。鼠标依次走过眉,走过眼,走过鼻,走过唇,走过下巴颌……

      图片整理制作好时已经是凌晨3点。到卫生间洗个澡,从某个柜子里拿出羽绒被,关掉暖气回来躺在长长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问值班小姐要的客户资料。

      第一张写着:蓝拉,女,24岁,未婚,软件设计师。
      第二张写着:简墨妍,女,24岁,未婚,一只小蜜蜂。

      在安静的房间内,盘画天笑出声,简墨妍在职业栏里竟然填写的是“一只小蜜蜂”。再看后面的电话号码,盘画天从口袋里拿出ipod,将号码输入,名字编写上简墨妍,保存成功。

      想了想将蓝拉的号码也保存下来。

      这个叫做蓝拉的女孩拍了四组,简墨妍拍了两组。芙蓉花海的外景利用是首次,拍出来的效果果然不俗,想必以后这将成为伊人的大卖点之一。小样已经制作出来,明天可以发e-mail给她们确定,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制作了。关上灯,盘画天很快睡着。

      新的一周,简墨妍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太阳刚刚升起时出发,晚上伴着月亮回家。天天如此。像上紧了发条的闹钟,终日马不停蹄。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尽头。

      累,疲累,有时候走在回家的路上,甚至想在路边花园的板凳躺下去长睡不起。

      蓝拉似乎势要进入新的恋情,听她的口气似乎马力中意于她,她正乐在其中的应对那个来自西亚的小伙子的热情攻势。听说他们现在交流,都要两人都带一个电子词典,一个用的是中英词典,一个用的是俄英词典。

      而自己呢,已然习惯独身从人海中穿过,对身边跃跃欲试者均毫无兴致。自由如此昂贵,怎能随便择个人交付。

      一个人的时间大部分用来听歌,择一个感兴趣的歌手,将所有专辑的歌一首一首听过去,淘下最动听的几首反反复复听,直至厌倦。再换歌手,如此反复。

      总有这样的时候。

      在工作的间隙,在拥挤的地铁上,在独身回家的夜灯下,在做手工的时候,在做清洁的时候……脑海中旧事翻涌。

      莫名想起几天前那双天然让人亲近的眼睛,那里深处的光芒与9年前的另一双眼如此相像,目光所及,尽是温柔。
      他快速度的步伐,他不经意的言辞,他的青春无敌,还有他令她想起的另外一个人。

      大风带着哨声裹身而过,发梢乱舞,衣角翻飞,简墨妍在风中紧了紧领口。这世上太多人是熟悉的陌生人,再多一个也不打紧。

      “简小姐,有位盘先生找你,马上为你转进。”前台小姐打来电话的时候,简墨妍的思绪正为工作纠缠得一塌糊涂,只答应着,“谢谢。”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又是哪个人为何事要找自己。

      八

      “简墨妍?”电话那端的问话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空间。

      “是我,您是?”简墨妍语气干脆利落。

      “我是盘画天。”盘画天的语气从容。

      简墨妍马上想起,她的心里有些惊奇。语气顿缓,问,“有事吗?”

      “你和蓝拉的相册小样已经出来,需要你们看过以后给出决定。”盘画天据实以告。

      简墨妍抬头看看时间,离下班恰好还有10分钟。她说,“我10分钟以后打给你好吗?”

      “不用了。”盘画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我就在你办公室门外。”

      简墨妍听毕,心里一惊,急忙抬头看门口,在几米开外的玻璃门外,只见盘画天举着电话,微笑着将手挥在额头上朝简墨妍飞个军礼。

      简墨妍回报以笑,“请稍候。”简墨妍说完挂上电话,穿上短呢大衣,朝门外走去。她听见自己步伐稳定,心跳紊乱。

      出门见到盘画天的时候简墨妍不知是何感想。只见盘画天依旧穿着随便,只是眼里似有一丝同简墨妍一样的兴奋,让整个人与前几日所见略有不同。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在自己正在上班的时候。

      “你……”四周都是人,简墨妍只好带他到安全通道的楼梯处借地说话,她有太多疑问,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盘画天靠在楼梯旁的窗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他显然已经看出简墨妍的窘态。

      “我……”简墨妍看着盘画天,只说了一个字再次歇火。

      “我来替你问吧。”盘画天吐一口烟,挑起他的八字眉,说道,“你想问我干嘛找到这里来了,想问我干嘛不说一声就来了,想问我这么做究竟是为啥。”盘画天看着身边灵魂几乎有些脱窍的简墨妍,问,“对不?”

      “正是。”简墨妍眼睛有点红,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她机械的回答盘画天的问话。

      “我说出来你信吗?”盘画天继续问着,这口气一转变就像被告变成了原告。

      “信。”简墨妍不回避他的眼神。

      盘画天突然音调一转,笑着说,“我就不告诉你。”语调调皮。

      简墨妍只觉头嗡的一声。她突然想起他只有22岁,好年轻的一面。

      “sample我先看看,看完后回复你。”简墨妍一笑,置若罔闻,将手伸向盘画天。

      “小样在这里面。”盘画天递给简墨妍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U盘,简墨妍去接,不想盘画天并不松手,简墨妍抬眼看他,他眼里荡漾的笑意让人无从指责,他已经笑着缓缓松开手。

      “肚子好饿。”盘画天灭了烟,边用手摩梭自己的肚子边斜睨着眼看着简墨妍,说,“我想你不会拒绝犒劳一下一个远道而来只为给你送东西的人吧。”

      简墨妍哭笑不得,果然是小孩的样子,撒娇耍心眼样样都会,她拿着U盘,回答他,“当然。”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盘画天喜上眉梢。

      “会。”简墨妍回头补上一句,“下次记得等别人话说完再决定高兴还是哭。”

      简墨妍正准备离开,突然电话响了。

      简墨妍看电话显示,却是不同部门的同事翟石青。他说在座位上不见简墨妍,不知她是否已经用餐,准备帮她定餐,原来下班时间已经到。

      在简墨妍刚来公司的时候,不少男同事曾试探着约她,翟石青也在其一。不同的是,大多数同事见毫无结果,纷纷果断离去。唯有翟石青,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态度。简墨妍视他如朋友。

      “不用了,谢谢。”简墨妍回头看盘画天正沮丧的看着她,转而改口,“等等,今天我来了一个朋友,你帮我在巴厘岛订个三人位,订餐卡在我桌上。”

      “已经给你找好陪酒官。可否赏光?”简墨妍挂完电话,转身学盘画天翘起八字眉问他。

      “当然。”盘画天有些诧异,然而耸耸肩说。

      “当然什么?”

      “当然赏光。”

      九
      巴厘岛是一家印度风味的餐厅,离简墨妍公司不远,在滨江广场的8楼。简墨妍和盘画天到的时候,翟石青已经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等候。阳光从玻璃窗中照到桌上和翟石青的身上,透过玻璃窗可以远眺到水气迷蒙的黄浦江面。

      简墨妍看见翟石青急忙起身,只为了帮她拉开高靠椅。就像西方小说里的绅士做的一样。翟石青总是心细如发。

      简墨妍坐下,再次打量笑意盈盈的盘画天,他与他太像,此刻宛若真人就在自己面前。9年间,那人的名字,放在心中至深处,万不得已不会在人前念及。现在的她虽则不再青涩,然而青春不再,前尘往事里的伤势不过是历久弥坚。

      简墨妍介绍盘画天和翟石青认识。翟石青得知盘画天时摄影师,竟然头头是道的和他聊起各国镜头和摄影技术,二人几乎一见如故。

      吃完饭天也黑下来,城市里一派灯红酒绿,盘画天送简墨妍回家。路上问她翟石青是个怎样的人。
      简墨妍说:“我对他不算太了解,只知道他对异性很细致、很贴心。”
      “只是对你吧?”盘画天侧过脸反问,眸子在路边的灯光下安定闪烁。
      简墨妍摇摇头笑笑:“别拿我开玩笑。”

      到住所的时候,简墨妍请盘画天等她将U盘里的资料拷进家中的电脑。并没有邀请盘画天上楼。
      盘画天思考了一瞬间,仅仅一瞬间,他将手轻放在方向盘上,说:“你慢慢来,我在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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