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期限》渡言

2、时间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让人觉得逾矩和心动的举动，女孩和男人如同正常的师生般交往着，但那个注定不平凡的九月，仿佛在女孩的青春里埋下了一颗未知的种子，厌烦学校领导各种演讲的她开始慢慢的关注他的发言，最后却一发不可收拾，眼睛里好奇的目光逐渐变得炽热——她居然开始仰望台上的那个发言者。

　　高三上学期快结束了，想到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与他相处了，有些不甘。

　　一节普普通通的化学课，严诚却说要突击检查，他总是这么让人措不及防，同学们也都习惯了，毕竟班里曾经烂到爆的化学总成绩都是因为这样一步步提上来的，只好认栽。

　　贺檬尽量让自己快点写完（毕竟这些题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困难）。
　　还剩十分钟的时候，女孩抬起头看着讲台上批阅试卷的他，他离很远，远到看不清细节，只有一个黑色的轮廓，短短的十分钟让女孩想明白了，她明白了很多：明白了严诚对于自己的遥不可及，明白了自己的痴心妄想，更加明白了，贺檬喜欢严诚，而这份感情却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叮铃铃————”
　　严诚站起来，抬头，对视上了她耀眼的目光，只是停滞了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
　　“看下名字写没写，准备收卷。”
　　贺檬像往常一样把收好的试卷交上去，严诚接过试卷，微弱的拨动让她心底泛起了一层涟漪。
　　严诚温柔也很小声的询问着：“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
　　“没有！老师再见！”贺檬跑下讲台，笔直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恍惚的瞟着，不知该把目光往哪儿放。
　　严诚不是傻子，心里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这时候他只能祈祷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可是他竟然有一丝的期待。

　　他抱着整理好的两道试卷回到办公室，摘掉眼镜，用手背覆在眼睛上，暗骂到：“真是疯了。”

　　又平淡的到了新年。

　　去年严诚在微信上给自己的化学课代表发了句新年快乐，今年呢？

　　严诚在除夕的年夜饭桌上来回敲击着手机键盘，男人想起她的种种表现总觉得，再发有些不太合适了，应该及时止损，严母问他：“给谁发消息呢，饭都不好好吃。”
　　“啊……马上。”严诚犹豫了，他的大脑一时间无法识别贺檬，不知道该把她归为哪一类，学生？他想再近些，朋友？好像也算不上，作为理科老师，紧凑的思维逻辑至少会告诉他:贺檬对于你，是特殊的。

　　刚拿起筷子的那一刻桌面振动了两下，他又放下筷子，打开手机，原来是订阅号啊。
　　严诚无奈的笑笑，他在嘲笑自己，明明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怎么反倒有点陷进去了。

　　贺檬他们在酒店里过的年，她挺烦这种局的，一堆不认识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攀比，还拿这混充什么烟火气。
　　“诶呦檬檬，又漂亮了不少啊，你要多听大姨的话，好好读书，光漂亮是没用的呀。”
　　“大姨，您是不是每年都盼着我从年级第一掉下来啊。”这种话听的多了实在很受不了。
　　“怎么会呢，大姨巴不得你好呢。”中年女人皮笑肉不笑的说。
　　“那就好，至于成绩什么的，只要我不进ICU那就不会退步，大过年的还是不聊成绩了，免得让堂妹难堪。”
　　“……”
　　贺檬妈妈见多了这种尖酸刻薄的人，还好自己女儿伶牙俐齿的，不然大过年的非得和她吵起来不可：“檬檬，怎么能说实话呢，不知道过节说点奉承的话才好听吗？”
　　“知道了妈。”
　　“……”

　　贺檬低下头看手机，点开微信，一串红色的置顶纷纷发来了祝福，唯独最底下的那个时间停留在了1月1日，聊天内容还是一张月考成绩统计表。

　　这可是高中最后一个新年了……

　　她点开聊天界面，在新年快乐后面加了一个烟花，点了发送后女孩看向窗外。

　　这也算是和他一起看过烟花了吧……

　　他回了她。

　　“你也是，贺檬同学。”

　　“同学”这两个字真是刺眼啊。

　　女孩失落的嘀咕着。

　　“真像是他的作风呢。”

　　忽然，“严老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红包是不是拿到手软？”
　　“还行，都是要包出去的，等价交换罢了。”
　　“你还真是现实。”
　　“实话实说。”

　　忽然对方发来了一个红包，上面写着：课代表专属红包。
　　贺檬犹豫了好久。

　　“怎么不点？”
　　“不太好意思。”
　　“我刚来的时候你可张扬跋扈了，现在怎么了？”
　　“在严老师的精心教导下我变得收敛了。”
　　“哈哈，拿着吧，说不定以后你就忘了我这个班主任了，也算是你每次考试都为班争光的奖励。”
　　“那谢谢老师啦。”
　　点开后是两百元的红包，女孩鬼使神差地截了个屏。

　　对话结束了……

　　时间有时候就是让人措不及防，转眼来到高考前。

　　“这次高考动员的演讲有谁想争取一下？”
　　排名前三十的同学都很积极的举手。

　　贺檬从来不凑这些热闹，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想在严诚面前留下一个完美的形象，至少不是一个和他总唱反调的学生，即使自己只是他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她举起了手：“老师，我想参加。”
　　严诚愣了一下，然后欣慰的看着她：“好，那就你来做这次动员演讲。”

　　动员会那天。

　　贺檬代表全体学生站在台上演讲：“青春永不散场，并且也值得我们为此奋力一搏……”

　　“都说这二班班花不食人间烟火，她居然会上台做动员演讲？”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他们那个班主任威胁她的，你是不知道啊那个严老师简直是个活生生的笑面虎。”

　　贺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为了别人站在这演讲台上，她不得不承认严诚改变了她很多，让她不再目无校规，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也让自己尝试着去触碰这些场面，懂得如何展示自己，严诚没有特意的去教过她，但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在发散这些品质。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最后祝大家前程似锦，奔赴自己理想的未来，谢谢。”

　　下场时，严诚温柔的看着她，与他对视后又立刻转走，贺檬害怕自己被看穿……

　　他或许……对每个人都是温柔的。

　　高考前的倒数第六天。

　　“俞青中学被定为高考地点，因此我们高考前五天就放假了，在家里同学们也应当适量复习，不能松懈，但也不能过度，保持良好的睡眠知道了吗？”
　　“知道啦。”

　　这是高三的最后一节课了，虽然是半路转来的老师，可这一年半足够培养出浓厚的感情了，不舍，失落，怀念，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老严……我们以后可以约你出来玩儿吗？”
　　“当然可以。”严诚明白这些孩子的心思，毕竟都经历过两届了，说起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都是半路接手，从来就没带过一个完整的班级“又不是生离死别，既然是最后一天了大家就别这么伤感了。”
　　方萱忆出来打圆场：“老严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别都板着个脸了，那个……楼下有表白墙，要不都去贴贴？”

　　“真的？谁做的啊，话说表白墙不是都在校园网上吗我们学校这么潮还搞实体的？”
　　“那是，反正毕业了秃驴也找不了我们麻……”艹，说漏嘴了。

　　严诚挑眉：“敢问秃驴是……”

　　沉默是金，这时候谁说话就乱棍打死谁。

　　“好吧，我大概猜到了。”严诚只觉得好笑，一向严谨的葛校长外号居然是秃驴“话说这外号最早谁起的？”
　　可能是默契？反正大家一致统一的指向贺檬。

　　“叛徒！”贺檬尴尬的笑了笑“嘿嘿，就……随便叫叫。”

　　严诚笑着说：“放心，我保密。”

　　“来来来每个人一张便签哈，有喜欢的人就如实照写，没喜欢的就写自己喜欢的老师，我们二班势必霸占整面表白墙，排面搞起来搞起来！”
　　方萱忆实力气氛组。

　　大家都埋头写起来，有些确实没有喜欢的人于是都写了严老师我喜欢你之类的，好几个男生也这么写。

　　贺檬思考了一下。

　　女孩悄悄的混入其中，在蓝色的便利贴上为自己的青春画下遗憾的句号，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这份小心思，这可能是她平淡的十几岁里做过的最胆大妄为的事了吧。

　　楼下的表白墙中，一张蓝色的便利贴上写着：严老师，我喜欢你。后面加了一颗用红笔涂鸦过的小爱心，严诚在学生离校后也下楼看了看。

　　他只是随便看看，真的只是“随便看看”而已，他的目光在各式各样的便签纸上一扫而过，最终滞留在墙角的蓝色便签上，熟悉的字迹，可爱的小红心，他的社交礼仪中微笑是一种礼貌，是他作为老师和成年人不得不做的事情，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笑容，他是发自内心的……

　　“老师可以过度解读你的话吗？”

　　男人伸手抚摸着便签，像是在抚摸少女的脸颊……

　　他看向别出，有好几个写：贺檬我喜欢你。但是有一个熟悉的笔迹，这个人……和她成绩相近。

　　顾衡宇？

　　严诚平静的走开了……

　　严诚走到教师宿舍楼下准备回宿舍，无意间瞟到围杆外。

　　马路对面的车站旁，纤瘦的身影被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围住。

　　妈的！

　　严诚从学校后面快速的跑去……

　　“小姑娘，给点钱花花呗。”

　　贺檬不说话，她怕自己的言语会激怒对方。

　　一个穿黑色背心的花臂混混不爽了，伸手想去抓她的头发：“不说话？你他妈是哑巴吗？”

　　贺檬技巧性的拦下男人龌龊的手，他只是和爸爸学了一些防身术，对付找茬的校园暴力还行，这么多社会上的成年男性，这搞笑呢？？！

　　“小姑娘有点东西啊，要不跟哥哥们去玩玩儿？”

　　“我身上只有五十块现金。”

　　另一个金色头发的混混□□着说：“不不不，我们不要钱了，我们要……”

　　一声怒音从他们几个人身后传来：“要你妈！”

　　严诚？

　　“哟，英雄救美啊，就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除了脸不错其它能有什么用呐。”
　　严诚没多跟他废话，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撂倒了一个，他摘掉了玫瑰金的眼镜递给贺檬：“拿着。”

　　男人和拎小鸡一样把黑背心混混拎起来，让他半身悬躺在公交车行驶的过道上，他摘掉眼镜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们来猜猜，公交车司机的刹车灵不灵。”

　　“错，错了大哥，我们就是没钱了想混口饭吃，真的没想怎么样啊……而且……而且出了人命我的那帮兄弟可是会去告你的！”

　　“兄弟？我怎么看不见啊。”

　　笑死，刚刚那一拳简直是杀鸡儆猴，一溜烟儿人全没了。

　　“真的，别闹，你把我晾在这儿有碍交通秩序。”混混的眼角居然泛起了泪光，鼻血止不住的往下流还不能擦，着实有点惨。

　　“老师，算了吧。”
　　男人松了手，混混连滚带爬的走了。

　　贺檬把眼镜还给他：“老师，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严诚还真就接过眼镜收了起来：“好，不戴。”
　　“啊，不戴你看得清吗？”
　　“平光的，为了装b用。”严诚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没吓到吧。”
　　“没。”

　　他瞄到了什么，眉头皱了皱：“脚腕怎么了？”

　　虽然只是擦破皮但也见了一大片的血。

　　贺檬还真没注意到，刚刚的心思全在严诚身上。
　　“刚刚后退的时候踩空了，可能就擦破皮了吧。”

　　“回医务室，一会儿我下班送你回去。”严诚犹豫了一下“……能走吗？”
　　“可以。”

　　贺檬不想给他添麻烦，可是这个位置确实很尴尬，走路偏偏就刚好会牵动皮肤。

　　她不吭声，忍着痛走着，严诚停下，把行李箱推到一边蹲下：“上来。”

　　“不……不用了。”
　　“上来。”
　　贺檬身体前倾靠上去，双臂搂住了严诚的脖子：“行李箱怎么办。”

　　严诚看着箱子愣住了：“啧，草率了。”

　　忽然严诚大喊对面便利店的老板：“黄老板！”
　　“怎么啦，又要买本子啊……”
　　老板的声音弱了下去。

　　“这个行李箱寄放在你这一会儿，等下我过来取。”

　　贺檬怕尴尬早早的把脸埋在男人肩窝里了。

　　“好……好的。”

　　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贺檬轻轻的嗅了嗅。

　　他身上……有一股檀香味，还加着点烟草味。

　　医务室的老师下班了。

　　“坐着，我去找碘伏。”

　　严诚拿着一小罐碘伏棉签蹲下，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我尽量轻点。”

　　他轻轻的擦拭着伤口，嘴上还不忘吹吹凉风。

　　老师的睫毛……好长，好漂亮。

　　“你不用去布置考场吗？”

　　“要啊，只不过回宿舍拿东西的时候刚好看到了。”

　　“谢谢老师，没有你的话我今天可惨了。”

　　“我说，你的运气也是真够背的，快高考了碰上这档子事儿。”

　　“我的运气也挺好的不是吗？”

　　“嗯？”

　　“遇到你，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严诚拿着棉签的手停顿了一下：“贺檬。”

　　“啊？”

　　“你第一志愿填的哪儿？”

　　“浙大。”

　　“你的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我就乐意呆在本地，老师这是在赶我走？”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别为外界因素改变你的未来。”

　　“填都填了，改不了了。”

　　“……也是。”严诚看了眼手机“我和你妈妈说过了，老师大概五点下班，一会儿送你回家。”

　　“嗯。”

　　我没有因为外界因素改变自己，你就是我的定向目标……

　　白色奥迪停在了新河小区楼下：“你妈妈在小区门口，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嗯。”

　　“调整好心态，高考加油。”

　　“老师再见。”

　　“再见。”

　　贺檬妈妈看着女儿目送着老师离开，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出大问题了。

　　“檬檬，你们老师人挺好啊。”

　　“嗯，他一直都很好。”
　　“今天没事吧。”

　　“没事儿，就脚踝擦破点皮，消过毒了。”

　　“嗯。”路上，贺檬妈妈理解女儿的小心思“檬檬，有些人就是拿来错过的。”

　　“妈，你这话搞的我早恋了一样。”

　　“不，你从小各方面都让妈妈很放心，也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工作的关系让你懂事的很早，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收到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书，你也快成年了，有些事你可以自己去争取，妈妈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妈你这是职业病吗，这套话还是开导你的病人吧，您女儿可没什么烦恼。”贺檬笑着回答，双手拍在妈妈的肩上让她放心。

　　“你啊。”

　　紧张的高考结束了，这也意味着自己的一个阶段告一段落…………

　　暑假里，贺檬像往常一样去找份兼职，打算便打工边等通知书。

　　这次是在附近的一个甜品店。

　　七月底的时候，贺檬如愿收到了浙大的通知书，高三的同学群这几天一直都响着，几乎都在问老师你什么时候会去学校之类的。

　　严诚忽然发了一句：“后天学校要求学生返校检查过半的暑假作业，下午一点之前老师们都在。”

　　女孩内心的喜悦无法表达，她打电话给方萱忆：“我们后天去看老师吧。”

　　“卧槽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唉，咱俩又得在一个学校喽～”
　　“你进浙大了！”
　　“你他妈现在才问啊！”
　　“卧槽牛啊，林子燃呢？”
　　“他？……那煞笔我还没问呢，我跟你讲啊。”方萱忆神秘的说“我那天留意了一下表白墙，我看到林子燃的便签了。”
　　“他写了啥？”
　　“他说他喜欢我！喜欢我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姐妹你这爱情不就来了嘛。”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了，就因为这个我这一个月都没和他说话，万一……”
　　“你老是这样万一万一的，那小子从来就不会说谎，他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真有感觉的话就去追啊。”
　　“你可真是懂呢，自己怎么不去问问啊。”

　　纳尼，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
　　“顾衡宇喜欢你啊，他表白墙上写的，而且之前填志愿的时候还特地在班级群里加了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填哪里。”
　　“你告诉他了？”
　　“嗯。”
　　“我总觉得这以后会是个麻烦。”
　　“他那种社恐人你不喜欢就拒绝嘛，总不能这么脆弱吧。”
　　“你不觉得老实人才最可怕吗，而且我印象里和他没什么交际啊。”
　　“我印象里也没有，管他的，我上分去啦，拜拜！”
　　“呵，女人。”

　　“贺檬，上班啦！”
　　“哦来了！”

　　那天，贺檬穿了一条老爹买的杏色的高腰简约连衣裙，她从一年级开始就很少穿裙子了，还真是不习惯呢。

　　方萱忆约贺檬在学校附近的天街集合，去买老套的见面礼————奶茶。

　　“我靠你抽什么风。”
　　“他妈怎么说话呢，穿个裙子怎么了。”
　　“别说，看起来真像个女的。”林子燃欠欠的说。

　　“滚。”贺檬看着两个人拉着小手“诶呦，这么快。”

　　“那是，果断。”

　　嘁，臭ql。

　　“走啦走啦，茶百道还是一点点啊。”

　　“茶百道茶百道，现在送奶茶基本都被丑拒，果茶还好点。”

　　“行行行。”

　　贺檬给其他老师点的都是一样的百香凤梨，却单独加了一杯杨枝甘露，写上备注：单独包装。

　　到了学校，作业几乎都检查完了，一批批的学生背着书包离校。

　　“兵分两路吧，我就不打扰你俩了哈。”

　　“中国好闺蜜！muma。”

　　“有异性没人性。”

　　送完所有任课老师后，贺檬拿着一杯单独包装的杨枝甘露忐忑的走到化学办公室门口。

　　女孩往里面望去。

　　男人穿着熟悉的黑衬衫，好像那天第一次见面一般，办公室里只有他和一位漂亮的大姐姐，他们相拥在一起，他们像是神仙眷侣。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年少时的梦就这么轻易的破碎了，它像一颗玻璃珠，掉落在走廊的瓷砖上，碎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