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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宴不成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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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宴不成宴。
桌上珍馐佳肴,美酒飘香,围在桌旁的四个男人却有三个笑得很勉强。
李彦想知道苏映烨到底是怎么想的;顾情希望能从苏映烨嘴里套出靳锁云的下落;重诺则夹在他们之中十分不自在,因为苏映烨看上去又要拿他来当挡箭牌。
只有一个人笑得最是开心。
今天的酒同样出自酒公子的密酿,名为“红喜”,酒液嫣红,香气涨满了整个房间,似乎那香味已可把人醉倒。
苏映烨只说了三句话,这三个男人又有两个笑不出来。
“李世子,下个月是王爷的寿宴,可惜映烨有要事在身,不然定当亲自登门祝贺。不知西域的金银琉璃盏王爷可喜欢?”
“顾公子,靳锁云两个月前离开苗疆,上个月去了一趟磐凤岛,见了叶玄心,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想必顾兄应该比小弟心里更有数。”
“诺,明小姐独自出门,山东明家的仇人可也不少,你留在这里好吗?”
一挺那称呼,重诺就心头一跳,脸上笑道:“苏兄,刚才你没听到吗?思影已与鄙人解除婚约,且已暴露身份,明家自会有人来接她,鄙人又何必自取其辱?”
苏映烨想起明思影离开时重诺脸上的表情,知道赶人计划失败,但心里却又感到好笑,重诺连未婚妻都舍得丢下,也要留在自己身边,究竟有何用意呢?
表面上则道:“诺,你倒是放心了,可我不太放心。万一明家怪我欺负了思影小姐,这梁子可就结下了。”
江湖有四大世家,有歌云:东方知命,慕容齐天。花绝天下,明锤百炼。
这“明锤百炼”指的就是关中明家。明家的武器制造天下闻名,多少江湖子弟为了能得到一把明家制造的武器挣的头破血流。现任当家年逾八十的明老爷,威风不减当年,火爆脾气闻名遐迩,若是触了他的霉头,天皇老子他都敢上去打两拳。若被他老人家知道千挑万选人品出众的孙女婿竟然出现在的花街柳巷,定会怒红了脸膛粗着脖子杀到扬州来。
重诺尚未答话,顾情站起来,他已恢复了温文尔雅,拱手道:“多谢苏公子,在下想起一事尚未办妥……”
苏映烨哈哈笑道:“顾兄莫非是怕重兄怪罪你与思影小姐的事吗?”
顾情心下暗恨,苏映烨这是那不开提哪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让他处处与自己作对。
重诺同苏映烨一样笑得高深莫测:“顾兄不用多虑,鄙人会着人给明家送去这个喜讯的。”
顾情瞪大了眼睛看着重诺,没想到他竟与苏映烨穿一条裤子,用这事来陷害自己。
多情最是无情,顾大公子花名远播,至今也不知欠了多少红尘债,若是被明老爷子知道,恐怕那下场不是要餐风露宿隐居山林,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顾情想到这里神情更苦:“不必劳烦重兄了,顾某自会向明老爷子解释。告辞。”
顾情走后,李彦反倒开心起来:“又剩下你我三人同饮,真是有缘啊。”
苏映烨知道李彦才是最难对付的哪个,偏这人和重诺一样死粘着自己不放,想到这里,突然摆了一张愁眉不展的苦脸,幽幽叹道:“诺,其实我不是故意气走思影小姐,只是……唉。”然后用眼角抛去一个隐含嫉恨的眼神。
重诺暗道又来了,却苦无办法,只能低眼长叹。
想不到李彦脸色不变,像没明白苏映烨在说什么,似是随口问道:“映烨,那个老人是什么人?”
重诺如皇恩大赦,马上接口:“老人自称是苏……映烨的父亲,可……鄙人从未听映烨提起过……”磕磕巴巴的说完,重诺觉得自己真是憋屈。
收回逼迫重诺的视线,扮作强提精神的模样,苏映烨淡淡道:“因为他就是我的父亲。”
“……”
“……”
李彦和重诺同时傻眼,因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承认。
苏映烨的身世一直是个谜团。不及弱冠的年纪身怀巨资,甫一行商,手段老练,眼光老辣,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赫然成为天下首富。
“……既然是令尊,为何会闹得这么僵?”重诺不解。
“说来话长。”
苏映烨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沉默的李彦。
“映烨打算如何做?”李彦问。
“不怎么样。”
气氛被这句话冻结。
李彦长身而起,叹道:“看来是彦该告辞的时候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苏映烨不说话,重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既然你下定决心,为何不给他个痛快?”
“痛快只是一时之快而已。”苏映烨抿了口茶,“红喜”的劲头太大,刚才连干了几杯,脑袋里有点晕晕的,他可比不起这些练武的人。
苏映烨又何尝不想?但若不利用李彦对自己的感情,想必今晚就会出现一批黑衣蒙面之徒,把自己绑到京城或是其他隐秘的地方。因为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他的钱财,更需要他知道的那些秘密,和他身上的秘密。
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波间似是溢满了暮春运河上的波澜,却又像是倒映在水面上飘渺易碎的月影,没有笑容的苏映烨孤寂而落寞。
重诺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苏映烨在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亲手粉碎了那抹月白。
“重兄,”他笑道,“人人都说你‘一诺千金’,可在你心里又有谁是‘一诺千金’呢?”
重诺一愕。
苏映烨站起来,望着窗外投射到屋内的残阳剪影:“天色尚早,重兄可有兴致与小弟共游?”
“鄙人言出必行,即答应做苏兄的随从,自当随侍左右。”
“小弟阅人无数,却是从没见过如此气派的随从。映烨自认没有这份能耐。”
重诺正色看着苏映烨。
“既不想说,便不说吧。因为你也没有问我。”
踏着夕阳,漫步在运河旁,从前只许帝王才能使用的御道,现如今也只剩下两旁的柳树不改其颜色。
春色已淡淡染上了柳枝。
两人一路行来沉默不语,宛若将周身喧闹的市井置于幻境,而他们则行走在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前面有两个穷人家的小孩争闹着,为了那唯一的一串糖葫芦。年小的争不过年长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两个孩子放声大哭。
“拿去吧。小心别再掉了。”
面前突然出现的糖葫芦,让两个孩子破涕为笑,赶忙一人拿了一个,脸上还挂着泪,已经急不可待地塞入口中。
重诺回头看着那两个孩子,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童年,家里即便有闲钱也会被父亲拿去接济别人,或被母亲输光,那时的心情已不复再,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温暖。
“怎么,你也想吃?”
苏映烨把自己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塞在重诺手里;重诺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看得苏映烨哈哈大笑。
“苏兄心情不错。”
重诺见他笑得灿烂,不由得咬了一口糖葫芦。
“他们吃的不算钱,你的必须算。”
“呃……”重诺差点被嘴里的蜜糖卡住。
苏映烨却没有笑,望着前面的一座破落的老宅,定定出神。
重诺煞那间明白了那里是什么地方。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苏映烨又笑了,笑得灿烂如花。
“说的对。既然来了,当然要去看看。”
进去又如何?
就算是明明知道结局,却依然忍不住要亲眼证实。
只有成了既定事实,才能死心,才能忘记——才能尽情的制造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