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映烨》落九霄

2、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苏映烨摇摇晃晃地坐在椅子里，再站着他怕自己会昏过去。

　　想想早上还是软玉温香在怀，到了晚上却被飞来的巨债砸中，是否因为外界言传他是天下第一首富，连老天都眼红他钱多？

　　没错，他自认他现在的财富就是与当今圣上的私人宝库相比也不会相差甚远。虽然为了安全着想，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没人清楚知道他究竟有多少产业，有多少银钱。

　　但不幸的是，郁清粼就是那少数的知情者之一。

　　而郁清粼这个名为他的兄长，实则是个通向无底深渊的万金漏斗，有事时找不到人，无事时竟来添乱的恶棍，今次更是输给了从来都不曾赢过的“逢赌必输”唐雅淑，一甩手便把苏映烨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丢进了粪坑里。

　　看着眼前去而复返，此刻笑得一脸无辜真挚坦诚,这笔巨债的真正主人——重诺，苏映烨就忍不住磨牙，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在啃郁清粼的骨头。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就算郁清粼再怎么胡作非为，惹事生非，也应该知道重家债务转到了自己这颗摇钱树上，除了让那对从不知收敛为何物的败财夫妻，更加放手施为肆无忌惮之外，到底有何好处？

　　重家究竟欠了多少债呢？

　　重诺的父亲重九，为人高义薄云乐善好施，年纪轻轻就散尽了家财，偏偏乐善好施成了改不掉的毛病，即便身无长物不惜借贷也依旧不改本色，于是得了个“一言九鼎”的名号，后来甚至连名字都改成了重九鼎。

　　偏偏这样的重九鼎遇上了散财高手中的高手，逢赌必输，偏又嗜赌如命的唐雅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真乃世间少有的绝配——自然一拍即合两厢情愿外加债台高筑。

　　然而这对不务正业的夫妻竟生出了个一本正经谨言慎行的儿子出来，不知是鸡窝里飞出只金凤凰，还是老天爷开了邪眼，派重诺来拯救他们夫妻。总之，这个儿子算是没白养。重诺自懂事起便无怨无悔地肩负了父母的债务，东奔西走餐风露宿，实至名归的孝感动天，二十四孝之首。

　　然而，从今天开始，这笔巨债就结结实实地落在苏映烨的头上了。

　　想起最近，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颇有点山雨欲来的诡异局势，光是打理生意就够让他焦头烂额，现在又加上这笔巨债，苏映烨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心底突然萌生出不惜用尽一切手段力量，高额悬赏追杀“兄长”的念头，不仅可以泄愤，还可一劳永逸，天下太平……

　　良久，苏映烨才长出一口气，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被气死只能让他心爱的银两散得更快。

　　想了一会儿，拿起笔墨飞快地写了一份东西，然后似笑非笑地冲重诺招招手，重诺走到近前一看，赫然是一份卖身契。

　　“……苏兄这是何意？”

　　“保障。这么大笔债务，没有担保人怎行？”苏映烨皮笑肉不笑。想把这事推个一干二净，在我苏爷头上拔毛，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还有，这债款从令堂与郁清粼立约那天之前算起，之后的债款你必须自己负责。——重兄，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

　　苏映烨一举堵死了债款增长的任何可能。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郁清粼还算有点良心写上了日期，不然可就真的欲哭无泪天地不应。

　　“这个……没有问题。”看到苏映烨可怕的表情，重诺忙点头答应，只是——“这卖身契……”

　　“怎么？委屈重兄了吗？”苏映烨刚缓和些的脸色，又沉下来，分明在说：不答应最好，反正没有担保，休想在我这里拿走半枚铜钱！

　　令他失望的是，重诺微微一笑，笑得真挚坦诚，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末了还仔细端详了半晌，似是怕哪里还有遗漏，最后满意地放在苏映烨面前，好像那不是把自己卖出去的证明，而是张名家字帖。

　　“这下苏兄可放心？”

　　苏映烨看着卖身契，兀自气苦：你倒是签的痛快！

　　“银两没了，谈何放心？”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重诺，不放过一丝细节，犹如人贩子在品评一件商品。可眼前的青年除了那身破败的衣服，充满男子气概的英俊相貌之外，再无其他可取之处。可惜啊可惜——

　　“……不能卖，卖也不值几个钱……”

　　“苏兄？”

　　“没什么没什么！现在把账单给我看看。”

　　重诺从容不迫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小本子，一本正经地道：“这是账本。”

　　天和五年。

　　春风和气，四海升平，既无外患，也无近忧……

　　“对了，按这上面的日期，早上你踢碎的紫檀床，云罗坊的纱帐被褥一套，还有我房间的大门要整个换新……”苏映烨连算盘也不用，心中默默一算，“看在熟人介绍的份上，算你一千六百两好了。——哦，忘记告诉你了，我说的是黄金。”

　　“……”

　　重诺，背负了二十七年的巨额债款卸下的时间尚不到月余，再次肩负重担，还钱的日子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