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知岁》秋雨不知岁

4、夜市

　　从学校里跑出来之后，我们一行人去了天街的夜市。
　　这里每到晚上一向很热闹，姚斯辰拉着我们三个在一个大排档坐下，他看起来和老板认识的样子，点了东西之后就去别桌帮忙上菜收拾桌子什么的。
　　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中年夫妻，看他帮忙也没什么异议，只笑着问了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过来了。
　　恍惚间我竟能在他们之间看出亲人般的亲昵。
　　老板娘看我们这桌有两个女生还让老板送了两个垫子过来，说是天气凉，女孩子多注意些，我和薛嘉禾接过垫子道了声谢。
　　看姚斯辰收拾别桌客人的碗盘，眼看着就要端不住了，我起身过去接了一把。姚斯辰的眼神好像带着一丝惊喜，我帮他把东西端到了洗碗池那边，老板夫妻俩一个在洗菜串食材，一个在烤串，老板时不时往老板娘这边看看，提醒着小心点别伤着手。
　　我看着这两个人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发现姚斯辰在看我。
　　我：“嗯？”
　　姚斯辰没说什么，带我到了老板娘这边，“这是秀姨，烤串的是林叔。”
　　我是真的挺喜欢这夫妻俩的，忙道：“秀姨、林叔好，我是宋知岁。”林叔在忙着烤串的间隙跟我打了声招呼，“小同学你好，你是小辰的朋友吧，之前还没见这小子带姑娘来过呢。”我笑着跟林叔点了点头。
　　秀姨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看我，满眼带笑，掩不住的高兴，“知岁，这名字真好，人长得也好，我们小辰眼光...”
　　我看见姚斯辰偷偷用手碰了碰秀姨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感觉自己才是更不好意思的那个，耳朵都热了，也不知道脸红成了什么样子，忙岔开话题，“秀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秀姨摆摆手，“怎么好让你干活，让这小子来，你去坐着。”
　　没等我说什么，姚斯辰就把我拉走了，他把林叔烤好的东西端了过来，“这老两口就是热心，你别不高兴。”
　　“没有，我很喜欢秀姨跟林叔。”我接过他手中一个盘子，“你跟秀姨和林叔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和姚斯辰端着东西回去，他跟我说：“你知道吧，我高中之后就没上学了，出来打工，那时候天街这边乱，小混混多，我那时候年纪小，被人欺负了也不管是不是打不过人家那么多人，撸起袖子就跟人家干，经常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是血，那个时候秀姨看我可怜，把我带回去给了我一口吃的。”
　　我：“所以你就留在这里打工啦？”
　　姚斯辰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一下，“没。”
　　秀姨正好过来给我们上菜，听见了我们在说什么，好笑道：“当时这小子抱着我给他的吃的跑了，我那么叫都不回头，我当时还担心他再给人欺负了怎么办。”
　　秀姨放下东西就走了，我把脸往下埋，姚斯辰大概是看到我在偷笑，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喂，还听不听了。”
　　我憋着笑抬起头，“听。”
　　姚斯辰往我碗里放了个鸡翅继续说，“我不是在这条街打零工嘛？但当时那家店的老板不好，看我是小孩，所以就少给我工资，我当时也不懂，捧着那么点钱还傻乐呢。”
　　“然后呢？”我吐出鸡翅的骨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姚斯辰又往我碗里堆了一堆东西。薛嘉禾莫名其妙的非要拉着林际去买糖葫芦，林际叫唤着自己还没吃饭她也不理，跟我俩打声招呼拉着人就走了。
　　“后来有一次，这事被林叔撞见了，林叔帮我跟那个人要了工钱，然后又把我带回家，秀姨看是我，听林叔说了之后气得不轻，拿着扫把就说要去找那个老板把以前欠我的钱都要回来。”姚斯辰用食指在桌上画圈，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做这个动作。
　　我：“秀姨去了吗？”
　　姚斯辰摇了摇头，“我拦着她的，他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后来，秀姨给我煮了一碗面。”
　　然后我听见姚斯辰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那天，是我生日。”
　　我猛然抬起头看着姚斯辰，心口莫名紧了一下。
　　姚斯辰很快收起了自己流露出的带着一丝落寞的眼神，“后来，他们就留我在这里打工，每天管我饭吃，工钱却给的只多不少。夫妻俩没孩子，把我当亲儿子一样，到现在我也会经常过来帮忙。”
　　我趁姚斯辰低头吃饭的时候，偷偷抹了下湿润的眼角，却抹不掉心里泛起的酸涩。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值得庆幸的是，在亲生父母那里缺失的温暖，也曾有人弥补给他。难过的是，当初仅仅一面之缘的人都能对他做到这个程度，亲生母亲却是那样的冷眼相待。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书读不下去了，唯一的梦想也不被支持，就连生日，还在夜市打工，甚至被人骗被人欺负，只有陌生人的一碗面是唯一的安慰。
　　我想起琴行那天姚斯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起他高中时学习很好，大概，是真的吧。
　　姚斯辰抬起头，正对上我的目光，他笑笑，“宋知岁，好好学习啊，我还...没见过大学是什么样子呢。”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千万，别像我一样。”
　　“可我没觉得你走的路有什么不好。”我说这话的声音很大，隔壁桌的人也往这边看。我慢慢低下了头，并不是因为其他人的目光，只是这一刻我压不住心里的苦涩。“姚斯辰，我也喜欢吉他，喜欢音乐，我知道我没有你勇敢，可我，也努力了，你这样说让我觉得，我和你，不在一条路上。”
　　姚斯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那我，就走到你的路上来，或是麻烦你，向我靠一靠。”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这句话，抬起头和他对视，这一刻，我们谁都没有追究彼此的话有没有越界。
　　吃完了饭，我和姚斯辰起来收了桌子，他拦着我没有让我动手，问我能不能过去和秀姨说说话，他告诉我秀姨很喜欢女孩儿，年轻时一直想要个女儿，但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成为遗憾，他看得出秀姨是很喜欢我的。
　　我笑着答应，过去帮秀姨择菜，秀姨一直拦着我不让我上手帮忙，说怕弄脏了手。
　　我胡乱应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秀姨，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呀，在家里我也是这样帮我妈择菜洗菜的，我不会捣乱的。”
　　秀姨笑着说了一声，“你这丫头。”然后真的就没再拦着我，我想，她听到这话该是开心的吧。
　　我和秀姨聊了不少，她嘱咐我好好学习的样子和我妈倒还真是如出一辙，临走的时候，秀姨又叮嘱我平时多注意身体，多穿些，好好吃饭，大概就是把能关心的都关心了一遍。
　　还不忘交待姚斯辰晚上送我回学校，别让我一个人走夜路。
　　姚斯辰一脸无奈，“我看起来那么不靠谱吗？”
　　秀姨拉过我的手，从包里拿出根红绳往我的手腕上戴，我转头去看姚斯辰，他对我点了点头，还撸起袖子给我看他手腕上也有一根。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真好看。”
　　秀姨把我的手放了回来，“你不嫌弃就好，你和小辰刚在那边吃饭的时候我编的红绳，还想着该怎么给你呢，你就自己过来了。”
　　我突然明白姚斯辰为什么问我能不能来和秀姨说说话了，原来秀姨的心思他都看见了。
　　我：“秀姨，我以后有空的时候可以经常来看你和林叔吗？”
　　秀姨和林叔都很高兴的样子：“当然好啊。”“以后常来啊，来了林叔请客。”
　　我：“那就这么说定啦！”
　　姚斯辰起身和林叔秀姨打了声招呼说我们走了，在这之前还偷偷把饭钱塞在切菜的案板下面，然后给我递了个眼神，“走，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沿着天街的路慢慢往前走，迎面有个男孩慌不择路的往这边跑，撞到了我身上，姚斯辰扶了我一下，所以我没什么事，那个男孩却摔在了地上。
　　我在他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想扶他起来，他有些不敢碰上来，但好歹也没很不情愿，我把他扶了起来问他疼不疼，他紧紧低着头也不回答，很久才摇了摇头，我嘱咐他下次小心点别再摔了，然后这个男孩就慌慌张张的跑了。
　　我看他这样应该是没什么事，回过头对姚斯辰说：“我们走吧。”
　　姚斯辰：“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
　　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去看刚才那个男孩离开的方向，那时候的姚斯辰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又有没有人向他伸出手扶他起来，问一句，疼不疼呢？
　　姚斯辰的声音很轻的在我耳边响起，“宋知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