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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醒悟 ...

  •   回到寺里,众人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盯着宁闲。

      宁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各位大师这般盯着在下,可是因为在下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明了小沙弥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拖长声音道:“虽算不上十恶不赦,但宁施主未事先告知便离寺,且留宿寺外,饮酒食荤,也是破了寺里多条戒律,还请宁施主去住持那里好生解释一下罢。”

      宁闲手指发痒,逮着明了的小脸蛋又是一顿揉搓,然后便大摇大摆找住持去了。

      屋里点着熏香,一人独坐灯下口诵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听说你找我?”宁闲从门口探出头,眨眨眼。

      灵光寺住持觉空大师是个七旬左右的老人,胡子花白,但还算精神,他慢悠悠道:“宁施主,请坐。”

      宁闲老老实实地蹭了过去,盘腿而坐,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宁施主来灵光寺已有五年时间了,转眼池施主也将年满十六,今后可有打算?”觉空的语气很温和,并没有责备宁闲的意思。

      宁闲从他的话里觉察到了别的深意:“大师是认为,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此事还得宁施主自己决定,”觉空手中的佛珠随着烛光散发柔和的光泽,“池施主身上所中冥河引,这些年经过诵经念佛虽然得以延缓,可并非长久之计,它潜伏于池施主的体内终有一日会爆发,届时只怕神佛难救。”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宁闲叹息,“虽然这些年我暗中遍访八方,却始终一无所获,冥河引为世间至毒,至今无人能解。”

      “此乃池施主自己的业障,还须他自己化解。”觉空双目微阖。

      宁闲明白了。

      觉空又道:“那么宁施主的业障又要作何解?”

      “这也是我想问大师的,”宁闲看着香炉上袅袅萦绕的青烟,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有一人辱我叛我夺我性命,而现在这件事还没发生,我是要先下手为强除之而后快呢,还是只图自保躲得远远的。”

      “此乃施主的因果,悟达国师与人面疮的故事,施主可曾听过?”觉空温声说道,“放下过去的仇怨,也是为了将自己从枷锁中解救出来。”

      “……”宁闲沉默半响,“若是这样,我或许还是宁愿做追讨十世的晁错,轻易原谅他人对我犯下的罪孽,就是在抹杀过去的我自己。抱歉,大师,我做不到,若这是前世的因果循环,那我不介意让这轮回无休止地延续下去。”

      觉空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悯:“既然施主心中已有答案,贫僧也不好多做劝解,施主但随本心便是。”

      等宁闲与觉空大师交谈完,已是入夜,回到屋中,池连昼向来遵循寺内作息,此时早已经睡下。

      宁闲看到桌上还摆着一白瓷碗的素面,上面搁了几片香菇和绿油油的菜叶做点缀,旁边摆着汤匙和木筷,他摸了摸碗边缘,还温热着。

      “没油没肉,谁爱吃这个……”宁闲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觑视榻上一眼,知道池连昼没被他吵醒,这才轻手轻脚地坐下,将那碗素面一扫而光。

      洗漱完毕,他爬上了床榻,池连昼的呼吸均匀,长而卷曲的睫毛在下眼睑的位置投下淡淡的黑影,池连昼的五官综合了花溪和池遣川的优点,俊秀而不失英气,走在路上,就算穿着最简单朴素的衣裳,也会惹得少女脸红,路人频频回首观瞻。

      宁闲见他睡得安稳,便起了坏心思,捏住了池连昼高挺的鼻尖,直到他眉头轻轻皱起,才松开。

      八年前他与池连昼相遇,在野外度过的第一个晚上,池连昼睡得并不像现在这样安稳,时常会突然间哭着醒过来,宁闲便只好抱着他,轻轻地拍打他的背,然后这孩子才又勉强睡一会儿。

      如此反复折腾到第二天,宁闲的眼下一片乌青。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宁闲有点崩溃。幼年时的他被花溪和池遣川捧在手心,被娇养得不知人间艰辛,及至入了折月宗,凡事有师尊和师兄弟们照应,他也只需要躲在后面偷懒,无需自己动手。

      等到自己养一个孩子,才知道那些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情是如何地麻烦和累人。

      头三年,为了躲避魔门和其他宗门的搜查,宁闲不能回折月宗,也无法动用他的私产,沧溟戒内虽有无数法器金银珠玉古董字画,他却一个都不敢拿去典当,唯恐一不小心就引来魔门的爪牙。
      为此,他只能带着池连昼装扮得灰头土脸,流转在偏远的小镇子上卖艺勉强维持生活。

      原本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下子沦落到这般贫苦的境地,年幼的池连昼并没有如何抱怨,甚至很快学会了生火做饭,相较之下反而是宁闲拖了后腿。

      当时的宁闲情绪不稳,时常突然毫无道理地大发脾气,然后便开始打砸东西,等爆发过后,又静静地坐着发呆。

      池连昼则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他平复下来,然后开始收拾一地狼藉。

      宁闲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但是他无法控制。

      他总是将眼前的现状与前世的记忆混淆,眼前的景象会变成他前世被剖开心脏取出妖丹的画面,那个令他恨不能生啖其肉的人就站在那里,他只想一剑捅过去,结束那漫长的噩梦。

      最后一次,他的手在劈柴的时候被砸伤了,流了许多血,因此这一次他疯得特别严重,拿剑指着池连昼让他滚,否则就杀了他。

      其时,他眼中的池连昼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仅存的微弱的理智让他将池连昼赶走,不然他就真的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地上,那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而破旧的木屋外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宁闲连伞都没有撑便冲出了门,跌跌撞撞地在暴雨之中寻找池连昼的身影,两只鞋跑丢了都没有发现。

      他真的后悔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重活这一世,明明是为了改变一切,是为了救想救的人,是为了让背叛他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然而至今为止他的行为只是将自己困在了前世的噩梦之中,亲者痛仇者快,被伤害的是他想保护的人!

      最后,宁闲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池连昼,眼前所看到的一幕令他震怒不已。

      池连昼被人用麻绳捆了起来,嘴里塞着布条,他被装上了马车,车里还不止他一个孩子,都被吓得一脸惊恐。

      两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将帘子拉上,开着不堪入耳的玩笑。

      随后他们便注意到了巷口的那个少年,顺着他的手向下望去,便看到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剑。

      那一天,宁闲第一次动手杀了人,两个凡人。

      抱着池连昼回去小木屋的路上,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池连昼就像第一次遇到宁闲的那晚一样,静静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孩童的身体总是很脆弱的。回去后,池连昼发起了高烧,一烧就是三日,宁闲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三日,直到池连昼恢复了清醒,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宁闲熬了三天的夜后眼神发直几乎魂飞九天的憔悴模样。

      从那以后宁闲便再也没发过疯。

      窗外的蝉鸣将宁闲从记忆中拉了回来,他回过神,池连昼依然安安稳稳地睡在身侧,他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房中的灯熄灭,没多时,宁闲便昏昏睡去。

      等到房中的呼吸声变得轻浅而均匀,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池连昼侧过脸看着身边沉眠之人,提起被褥轻轻地盖住了那人露在外面的手臂,然后将身子往那人的身边又挪近一些,这才闭上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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