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53、第 53 章

　　今天刘教有事不在道馆，临时代班的是少儿新班的徐教。
　　都是三十多岁的叔，徐教的风格却跟刘教南辕北辙，安排的训练内容非常温和不说，指导他们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冒一两句“好棒！非常棒！你们是最棒哒！”。
　　大概平时面对的都是祖国的花骨朵们，徐教已经养成了职业习惯。
　　听着虽然别扭，但总好过刘教不当人的身心摧残。
　　韩星辰多听几次，胃里也没什么感觉了。

　　上午的课结束，道馆的财务小琴姐找到了他，询问他接下来续不续课的事儿。
　　韩星辰这才想起该缴费了。
　　特训班因为都是有基础的学员，有时会帮道馆打比赛，所以费用相对普通成人班要低一些，但半年一缴也得小一千块。
　　他让小琴姐等一等，自己先下楼找了台ATM机，拿出严崛给的那张卡查了一下余额。
　　然后就僵住了。
　　机器上显示的是一个足以震撼他一百年的数字，他于是瞪着显示屏僵了大概能有一分钟。
　　随之而来的情绪是屈辱，再就是愤怒，整个人被踩进了泥里的感觉。

　　严崛当时说这笔钱足以支撑到他大学毕业，好一个“支撑”，韩星辰忽然笑了一下，屏幕上映照出一抹扭曲到有些狰狞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现实的残酷。
　　某些人轻描淡写甩出的天文数字，是绝大部分人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天顶。
　　韩星辰默默取了用来续课的钱，然后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了这笔数目。
　　从今往后，他的日常又多了一项——记账。

　　回到道馆缴完费，韩星辰正准备换衣服走人，刘教回来了，又把他给留下来开了节小课。
　　主题是一对N时的技巧和注意事项。

　　“叔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韩星辰十分费解，“我不混江湖的，也不想扬名立万，一打N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那我问你，如果有一群人在校门口堵你，你是跟人硬刚，还是翻墙跑路？”刘教问。
　　“翻墙。”韩星辰想都没想地回答。
　　“那第二天还堵你呢？”刘教又问。
　　“翻墙。”韩星辰面不改色。
　　“天天堵你呢？”刘教再问。
　　“……不是，”韩星辰简直无语，瞪了他好一阵之后苦着脸叹了口气，“我造了什么孽要被人天天堵啊！”
　　“你也需不着造什么孽，”刘教嘿嘿一笑，“就你这张脸就挺拉仇恨的。”
　　“……您这算人身攻击吧。”韩星辰说。

　　刘教又是一通笑，笑了一会儿跟川剧变脸似的把脸一垮：“你小子，我是一眼就给看得透透的了，就你那个脾气，没你自个儿显摆的那么能忍，跟人动手什么的，据我所知都已经两回了吧。”
　　“……据我自己所知，也就只有两回。”韩星辰说。
　　副词一换，整句话都窜味儿了。
　　说得他活像个成天光会寻衅滋事的刺头儿一样。

　　“行了，甭跟我辩，”刘教不跟他废话，拎着他的后领往场地中间拽，“总之你就是压不住脾气跟人动手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N，难保哪天没留神惹了什么事儿被人群殴。”
　　“……我脾气真挺好的。”韩星辰苍白地辩解着。
　　“让你学你就学，”刘教把他往地上一撂，“我也是为了你好。”
　　韩星辰叹了口气，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裤腿，然后鞠了个躬：“我谢谢您！”

　　下午的动员大会在R大附中一间会议室里举行，一行人包括各位领导、老师，以及七位入选的学生，围着长型会议桌坐了一圈。
　　韩星辰到的时候，周书佑旁边正好空了一个座位，他理所当然地坐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是给你留的位？”周书佑问。
　　“不然呢？”韩星辰笑了。
　　周书佑也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问：“也就一个月没见吧，怎么瘦了这么多？”
　　“瘦了么？”韩星辰皱眉。
　　“挺明显的。”周书佑点点头。
　　“哦。”韩星辰说。
　　“请大家安静。”一位老师拍了拍话筒。
　　两人闭嘴了。

　　动员大会如他所料，基本就是各位领导大大们发表一些鼓劲激励的话。
　　煽情，意义却不大。
　　于是韩星辰空出半边脑子，细细思考了一些有关陆飞羽的问题。
　　陆飞羽说出“不谈恋爱”四个字，比他宣布戒饭还要令人匪夷所思。
　　毕竟据他跟陆大爷从小玩蛋十五年的基情，那崽种绝逼是个纯“不谈恋爱会死星人”。
　　薛薇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能把曾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陆飞羽折腾至此。
　　斯给！

　　中立而中肯地评估印象中的薛薇，在陆大爷众多前女友中，薛薇是最漂亮的，但同时也是别扭闹得最多的。
　　他一条成天被杀的狗子，都从中充当和事老不知多少回了，更别提那些他压根来不及知道，就已经被俩人自行消化掉的矛盾。
　　所以，陆大爷本质上……
　　其实是个m？

　　胳膊被碰了一下，韩星辰扭头，看到周书佑推过来一支笔和一张纸，他垂眸一扫，纸上是一道数独题，下面空白处写了一行字——
　　“别想了，来，换换脑子。”
　　韩星辰差点儿笑出声，看了一眼正在讲话的领导，拿起笔在下面回了一句——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然后推了回去。
　　周书佑跟着又写——
　　“不知道，但看你的样子，一时半会怕是想不出来，继续勉强下去再把脑子给想废了，不如先帮我把题解了。”
　　韩星辰一斜眼，正好撞上周书佑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撇了一下嘴，用口型表示：多损哪！

　　周书佑给的是一道在标准数独上增加了条件的变形数独，要求每组的计算结果和要求的数字相等，且每组不能存在相同的数字，俗称杀手数独。
　　韩星辰没有深入钻研过数独，不算在行，不过这道题难度适中，正好可以转换一下自己因为陆抖m而略感焦虑的脑子。
　　解完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已经忘记陆大爷姓甚名谁了。

　　领导们讲完话，轮到七位选手依次分享心得、发表感言，简言之就是立军令状，势要为赛区争光，拼尽全力成为五十分之六，继而征战IMO，为国争光云云。
　　轮到韩星辰发言的时候，他刚好把那道数独题解完。

　　昨天老郑把他叫去办公室，特别强调了禁用“还行”、“尽量”、“吧”一类他惯用的忽悠词组，郝老师还在老郑的诚挚拜托下给他草拟了一份800字的感言稿。
　　老郑就坐在斜对面，正两眼放光看着他，韩星辰努力回想了一下，将800字精炼成了短短十六个字——“感谢领导及老师们的信任，我会努力的。”

　　会议室里短暂静默了两秒。
　　随后，某位领导率先带头鼓掌，其余人立刻跟进，大概因为韩星辰年纪最小，大家都默契地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宽容。
　　会场一片和乐融融。

　　沈旭坐在篮球场边的椅子上，从包里找出毛巾，一边擦汗一边盯着场上的战况。
　　十中跟附中约的这场篮球赛，说是友谊赛，结果搞得还挺正式的，不仅看台上坐满了观众，开场前还有啦啦队助兴，场边还有人拉着助威横幅，以及专门举着炮筒跟拍的。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呐喊助威啦啦队……全是冲着附中的。
　　但凡附中的队员拿到了球，还没过半场就全场欢呼雷动，活像附中已经冲出世界拿下了奥运金牌。
　　主场气势。
　　牛逼。

　　不过十中好歹算是强队，尽管场外因素如此恶劣，一个个抱着联赛落马的深仇大怨，越打越鸡血。
　　目前比分20比2，十中20，附中2。
　　附中这两分还是十中的中锋禁区打手，送的。
　　沈旭觉得去年附中这帮子人都该请去做个尿检，要不就是十中的人当时脑子集体进水。

　　队长大人应该也意识到了两队悬殊的差距，比赛打了一节多就把他换下去了，上了正式比赛鲜少上场的替补，大概是想让人感受一下重压之下虐菜的愉悦氛围。
　　伸手往旁边箱子里拿水的时候，一瓶矿泉水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沈旭抬眸，接过来掂了掂：“谢了。”
　　“不客气。”曲小玲笑着说。

　　来之前信誓旦旦递水擦汗举风扇的郝亮，此刻正蹲旁边旁边帮曲小玲撕果冻包装纸，这逼看到曲小玲的第一眼，眼珠子就没挪开过，势要往人脸上盯出俩窟窿的阵仗。
　　儿大不中留啊。
　　啧啧。

　　沈旭拧开水，颇为感慨地喝了一口。
　　耳边一阵阵加油呼喊声中，不时夹杂着相机拍照的咔嚓声，不用正眼看，余光里已经有好几个拿着手机对准他的女生了。
　　他往下滑了一截半摊着，然后扯下脖子上的毛巾往脸上一盖，闭上了眼睛。

　　动员大会一结束，韩星辰被老郑拉到教学楼附近一棵树下，教育了足足十分钟。
　　等到老郑心满意足地走了，周书佑靠了过来：“我刚才好像听到某人要进不了六人名单，脑袋就得被拧下来当马桶使。”
　　“啊，他经常这么威胁我，”韩星辰按住后脖子活动了一下，刚才一直低着头听老郑训话，脖子都酸了，“不过我从来没给过他这个机会。”
　　“小心久走夜路。”周书佑笑着说。
　　“必不可能。”韩星辰也笑了。

　　两人一起往校门口走，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周书佑忽然开口：“去不去我宿舍待会儿，晚点儿一起吃个饭？”
　　“不了，”韩星辰有些犯困，想回去补个觉，“下次吧，来日方长。”
　　“行。”周书佑也没强求。
　　“哦，对了，”韩星辰从兜里拿出一张折成小三角的纸，“喏，解完了，拿走。”
　　周书佑接过来打开，是他给的那道数独题。
　　“……不愧是你。”他安静地看了好一阵，语带感叹。
　　“中间有一阵我脑抽了，”韩星辰皱眉，对自己有些不满，“卡了好久。”
　　“这儿？”周书佑指着一个地方。
　　韩星辰扫了一眼，点头：“对。”
　　“我也是，”周书佑说，“之前也一直卡在这儿，你怎么过的？”
　　“我一开始先满足行，再满足列，结果就一直卡着……笔，”韩星辰接过周书佑递来的笔，倾身靠过去，在纸上边划边说，“后来我换了个思路，从组开始，再解宫，喏，这里……”

　　“哎呀！”耳边忽然传来曲小玲的一声惊呼。
　　紧接着是郝亮狗腿至极的声音：“咋了，小玲儿？”
　　片刻后，沈旭又听到曲小玲说了一句：“我的人间理想……和人间不敢想！”
　　曲小玲说前半句的时候，他稍稍抬了下眼皮，等她讲完后半句，沈旭已经扯下毛巾坐了起来。
　　他转过头，顺着曲小玲的视线望去。
　　篮球场外，隔着十几米的一棵树下，韩星辰正跟之前合照里的那个男生讲话。
　　两人挨得很近，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男生手里摊着一张纸，韩星辰正拿笔在纸上指指划划，时不时抬头跟男生说些什么，男生偶尔点点头，间或指着纸也说几句。

　　沈旭慢慢站了起来，内心有些震撼。
　　这是他第一次真实地从韩星辰身上感受到学霸的气场——韩星辰从头到脚，到每根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和天上地下舍我其谁的自信。
　　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都聚集到了韩星辰的身上，整个人熠熠生辉，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却也同时……离得那么远。

　　“哎哎，”郝亮拿胳膊肘撞了撞他，“那你学霸朋友吧？”
　　沈旭回过神，看了他一眼。
　　“九哥，”曲小玲在旁边问，“你认识我男神？”
　　沈旭咳了一声：“嗯。”
　　“真的假的？”曲小玲笑了起来，眼珠一转，沈旭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双手拢在嘴上，朝那边大喊一声，“韩星辰——！”

　　这一声嚎虽然威力巨大……沈旭一时不知该揉一揉耳膜受创的耳朵，还是该揉一揉被满头黑线戳到的眼睛……但依旧被周围鼎沸的人声给盖住了。
　　他又朝韩星辰那边望过去，讨论似乎已经结束了，那个男生把纸折起来揣进兜里，两人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一起并肩顺着道往前走了。

　　“韩星辰——！”曲小玲又扯着喉咙喊，依旧没喊答应。
　　沈旭看着都替她的嗓子揪心，都准备拿出手机帮她拨号了。
　　“等着！”曲小玲一跺脚，跑了。
　　沈旭手机摸了一半，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曲小玲火速跑到了韩星辰身边，沈旭远远看到她拽住韩星辰的胳膊说了什么，然后韩星辰迅速转身望了过来，下巴微微昂着，视线在人群里扫了几圈，最后落到了他身上。
　　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回眸一笑……
　　……
　　去他妈的不记得了。
　　但辰哥弯起嘴角微微一笑的样子，真尼玛好看！

　　“你怎么在这儿？”韩星辰一脸玩味地打量着沈旭，“不错哦，都混到校蓝了啊。”
　　“没，编外人员，”沈旭笑笑，“来凑数的。”
　　“怎么没上场？”韩星辰往四周看了看，看到比分牌上的分数，又问，“哪边29，哪边5？”
　　“你猜。”沈旭说。
　　“十中29？”韩星辰问。
　　“嗯。”沈旭点头。
　　韩星辰竖了竖拇指，扭头朝旁边的周书佑掀了下嘴皮：“附中不行啊，居然连十中的零头都赶不上。”
　　“你这一脸嘚瑟的样子，”周书佑说，“我差点儿都以为你也是十中的人了。”
　　韩星辰笑了笑。

　　从看到沈旭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笑。
　　意外，惊喜，兴奋……
　　各种情绪将心情交绘成一幅上扬的曲线图，在沈旭冲他笑的一瞬间达到峰值，然后就没下来过。

　　沈旭穿篮球服的样子真他妈帅，胳膊和小腿的肌肉线条漂亮得他眼泪差点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尤其那张720度契合他审美的浓颜系帅逼脸，茶色眼睛在阳光下更亮了，变成了浅淡的琥珀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旭的头发长长了，不再是之前短得锋芒毕露的圆寸，细碎的额发挡住了曾经无差别攻击的刺儿，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温柔，非常和蔼可亲。

　　“原来你们真认识啊？”曲小玲的视线在几人身上兴奋地来回扫射。
　　韩星辰回过神，连忙让出身位，给周书佑和沈旭介绍彼此：“沈旭，这我朋友周书佑，周书佑，这是沈旭……”
　　看到旁边一个身材瘦小，长着一张乖巧娃娃脸的男生时，他愣了愣，很快记起就是上次起头叫沈旭“九爷”的那个瘦猴儿。

　　“我来！这种时候就需要我人间八卦中转站曲小玲了！”曲小玲往中间一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挨个儿介绍，“我的人间理想，周书佑；人间幻想，沈旭；人间不敢想，韩星辰；以及，人间……随便想，郝亮！over！”
　　四脸懵逼。

　　“理想幻想都好说，”韩星辰皱眉，“人间不敢想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很厉害的意思。”沈旭弯下腰，从箱子里拿了瓶水拧开递给他。
　　“是么，”韩星辰接过来喝了一口，“听着像在骂人。”

　　“不是，小玲儿，”郝亮苦着一张脸，“我怎么就是‘随便想’了呢？”
　　“那你觉得你应该是啥？”曲小玲歪着脑袋问他。
　　“那必须得是，”郝亮抬起手，在下巴下比了个“八”，“‘一直想’啊！”

　　韩星辰一口山泉喷了出来。
　　周书佑原地闪开二米远，郝亮个子比韩星辰矮大半个头，又站周书佑旁边，压根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被喷了一脸，当即大喊一声：“哎哟喂——！”
　　沈旭赶紧从包里抽了条干净毛巾，郝亮伸手过去正要接，却眼睁睁地看着毛巾被塞进了韩星辰手里。

　　“抱歉抱歉！”韩星辰一边咳一边拿毛巾擦着下巴和脖子上的水，“不好意思啊，随便想，我没控制住……”
　　“不是，”郝亮抹了把脸，瞥了瞥笑得生不如死的曲小玲，心里一万个委屈，“你喷我一脸水就算了，怎么还乱叫人家名字呢！”
　　“啊，抱歉，”韩星辰竭力回想，“郝……”
　　“人家明明是，”郝亮捂住脸，跟筛糠似的扭动着身子，“‘一直想’啊~~~！”

　　韩星辰目瞪口呆。
　　周书佑没忍住笑了一声，曲小玲已经笑得蹲在了地上。
　　“我想打人，”韩星辰转头看着沈旭，“我可以动手么？”
　　沈旭摁着眉心叹了口气。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