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38、第 38 章

　　因为已过饭点，陆飞羽叫了外卖，两人在房间里解决了午饭。
　　这两天脑力消耗过度，韩星辰吃完饭就开始犯困，本想在二米八的大圆床上补个觉，结果陆飞羽非拉着他说要去西湖看什么“断桥残雪”。
　　韩星辰抵死不从，警告陆飞羽再逼逼就动他的手。
　　但他低估了陆飞羽的顽强，软硬皆施、威逼利诱均未果，且惨遭一顿毒打之后，那逼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换了个路数，开始跟他玩尬的。
　　从唐诗宋词到现代诗歌，但凡赞美西湖的诗句，陆飞羽都给他背诵了一遍，反反复复，直到他的精神土崩瓦解。

　　“老子来杭州是来比赛的！”韩星辰随手抓了个枕头丢过去，“不是他妈来看西湖的！”
　　“欲把西湖比西子，”陆飞羽一偏头，躲开飞过来的明器，“淡妆浓抹总相宜。”
　　韩星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最后怒吼一声：“崽种啊——！”

　　最终败给文艺少年套路的韩星辰，被陆飞羽一路架着拖行至大堂，迎面碰到周书佑提着一袋东西从外面回来，他连忙从陆飞羽的胳膊弯里挣脱开：“出去买东西了啊？”
　　“嗯，”周书佑掂了掂袋子，“买了几瓶饮料。”
　　韩星辰扫了一眼，发现周书佑似乎只喝这一种饮料，是一款口味清淡、微酸甜的茶饮。
　　“去西湖吗？”他发出邀请，“我们打算去西湖逛逛。”
　　“不了，你们去吧，我下午想补个觉。”周书佑婉拒，“先回了啊。”
　　“……我也想补觉啊。”韩星辰生无可恋地叹气。

　　“那个……韩星辰，”周书佑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过头问了一句，“你晚上回来住吗？”
　　“回啊。”韩星辰说。
　　“不回。”陆飞羽说。
　　两人异口同声。
　　“你闭嘴。”韩星辰啧了一声。
　　陆飞羽望向一边，不说话了。
　　“算了，”周书佑笑笑，“你回不回都发个信儿吧。”
　　“我肯定回，”韩星辰说，“你放心，不会太晚的，不会影响你休息。”
　　“好。”周书佑又笑，转身走了。

　　出了酒店，网约车刚好到，两人先后坐进后座，陆飞羽小声嘀咕：“还加了微信呢。”
　　“啊，对，”韩星辰点头，“毕竟一个战壕的嘛，我们领队就拉了一个群，然后好多人又单独加我了。”
　　陆飞羽哼了一声，扭头望着窗外。

　　杭州这几天一直是阴天，但气温都在零度以上，并没有下雪。
　　于是到了西湖，两人非但没有看到残雪，还很悲催地发现，断桥也他妈是假的，人压根就没断过。
　　“满意了吗，陆大爷？”韩星辰半张脸缩在围巾里，面无表情地问。
　　陆飞羽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来一个字：“操……”

　　说真的，这个不尴不尬的季节，西湖实在没什么好逛的。
　　除了人多，就吹了一脑门儿风。
　　不过灵峰的梅花都开了，一阵阵馨香被风送了过来，还挺好闻的。

　　“陆飞飞，如果你是许仙，知道白娘子是条蛇之后，还会跟她在一起吗？”下桥的时候，韩星辰打趣问了一句。
　　“废话，当然会啊。”陆飞羽回答得很快。
　　“为什么？”韩星辰问。
　　“因为喜欢啊，”陆飞羽说，“那还能为什么？”
　　“你不是最怕蛇吗？”韩星辰不信。

　　小学忘记几年级的时候，陆飞羽跟着他老爸回老家，被田坎里窜出来的小菜花吓得尿洒当场，之后别说是蛇了，连他老爸的蛇皮皮带都全被他给烧了。
　　陆叔当时气得把陆飞羽狠狠抽了一顿，屁股蛋子都抽开花了。

　　“那没办法啊，再怕也不能分了啊，”陆飞羽斩钉截铁地说，“喜欢就要在一起，喜欢最大！”
　　可以，逻辑满分。
　　韩星辰竖起大拇指，给陆仙点了个赞。

　　沿湖逛了小半圈，陆飞羽提议去划船，韩星辰果断拒绝，还顺带赏了一句“傻逼”。
　　俩爷们儿划哪门子船呢，那画面光脑补，就美得让人胃酸泛滥。
　　还不回去补瞌睡呢。
　　俩人站在湖边，迎着风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个世纪，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陆飞羽给了个折中的提议，就近找家网吧玩游戏。

　　也行。
　　韩星辰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点了根烟叼着，打开了游戏界面。
　　至少网吧里暖和。
　　两人组队玩了三局DOTA2，正准备开第四局的时候，韩星辰接到了老爸的电话。

　　“星星，考完了吗？”老爸在电话那头问。
　　“考完了。”韩星辰说，不等老爸再问，自己先汇报了战况，“考得还行，我觉得。”
　　一般他说还行，且没有加“吧”，那就是不错、挺好的意思。

　　确实挺好的，除了最后那道压轴的几何难度高点，其他几道都在能力范围内，但巧的是，几何偏偏是他的强项，所以最难的题，对他来说也就没那么难了。
　　综合下来，这次比赛他很有信心摘金。

　　“是么，那就好。”老爸当然是懂他的，讲话声调都扬了起来，听得出来挺高兴的，“跟爸爸讲讲，都考了哪些题型？”
　　韩星辰简单讲了一下，重点放在了最后的几何题，父子俩在电话里讨论了起来。
　　陆飞羽一开始还在旁边等着他聊完继续开游戏，一看这架势，二话不说自己单排去了。

　　聊完比赛，老爸又说自己元旦有三天假，想过来接上他一起回苏州老家给奶奶扫墓，再去看看外婆。
　　“去前年扫墓你没去，正好杭州离苏州近，我也有假，”老爸说，“而且你也好多年没回去看看外婆了。”
　　韩星辰握着手机，陷在沙发里，沉默了好一阵。

　　爷爷奶奶还有外公都走得早，外公甚至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家里的老一辈就只剩外婆了。
　　可韩星辰并不是很想去看她，外婆多半也不怎么想见到他。
　　前几年，每次跟老爸老妈回去，外婆几乎都不怎么搭理她，偶尔跟他讲两句话，眼神和语气都难掩冷漠和厌嫌。
　　韩星辰不懂，但那种连半大小孩儿都能明确感知到的排斥，足以说明外婆并不喜欢自己。
　　一开始他还会难过，但并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久而久之，他也就渐渐淡漠了。
　　这种生活中不可逆的惯性，他总能适应得很快。
　　得不到，那不去期待就好了。

　　“星星？”老爸放轻了声音，“你在听吗？你是不是不想回去？如果你不想……”
　　“没，没不想，”韩星辰小声说，“我去。”
　　“那好，”老爸似乎松了一口气，“后天下午我去酒店接你，到了给你打电话。”
　　“嗯，”韩星辰应着，看了陆飞羽一眼，“爸，陆飞羽跟我在一块儿呢，他来杭州找我玩。”
　　“小鹿子也在啊，那就叫上他一起吧，你问问他。”老爸说。

　　韩星辰捂住听筒，往陆飞羽小腿上踢了一脚。
　　“我操！”陆飞羽吓了一跳，掀了半边耳机，扭头瞪着他，“干什么玩意儿！”
　　“苏州去不去？”韩星辰说，“陪我回趟老家。”
　　“行。”陆飞羽一口应下了，扣上耳机继续玩游戏。

　　约定好时间和行程，韩星辰跟老爸又闲扯了几句就挂了，陆飞羽那边战况喜人，一路高歌猛进，已经推到对面中二塔了。
　　“我这儿快完了，”陆飞羽一边疯狂点塔，一边飞快扭头说了一句，“五分钟。”
　　“我不想玩了。”韩星辰说。
　　“嗯？”陆飞羽愣了愣，手上操作却没停，贝恩霍勒跟条疯狗似的到处乱扑，一气儿拿了个trible kill。

　　“这局打完了回吧，太困了。”韩星辰拖着沙发转了半圈，往下滑溜了一段半躺着，两条腿抬起来搁到陆飞羽的大腿上，晃了晃脚尖，“好不好啊，陆大爷？”
　　“好，”陆飞羽应着，往他小腿上甩了一巴掌，“蹄子挪走！”
　　“我不。”韩星辰说。
　　“……你他妈才是在爷头上拉屎还跟爷要纸，”陆飞羽嘴上骂骂咧咧，但也懒得管了，“爷就是太惯着你了，操！”
　　韩星辰乐了，脑袋一歪，枕在沙发扶手上，笑了好半天。

　　随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Dire Victoey”的红色英文，陆飞羽结束了他的远古遗迹之旅。
　　出租车快到酒店的时候，韩星辰忽然饿了。
　　一旦胃里感到空虚，之前因为困顿而空乏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说起来，人类三大欲——食欲、睡欲、ooxx欲，共生于一个大脑，却又呈现一种有你没我、势不三立的状态。
　　还挺神奇的。
　　正当他打算运用数学原理，分析一波这三者之间如何此消彼长，又相互制衡的时候，陆飞羽提前让司机师傅靠边停了车，然后拉着他拐进了旁边一家涮羊肉馆。

　　韩星辰被一阵浓郁的香气给扇醒了。
　　啊咧？
　　他转头看着陆飞羽：“这就是传说中的知父莫如子么？”
　　“什么？”陆飞羽探着头左顾右盼，压根没听清，在前面带路找了空位坐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边翻页边说，“爷饿了，胃里一阵空虚寂寞冷。你再困也别闹，先陪爷吃饱，爷再陪你回去睡觉。”

　　这话乍一听就不对劲，再一细品，全他妈的是坑。
　　韩星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余光瞥见旁边努力憋笑的店员姐姐，恨不能一口铜锅扣陆飞羽头上。
　　“对了，”陆飞羽从菜单中抬起头，“把你那个同屋叫来一起吧，周那什么的，地址发他。”
　　“陆飞飞……”韩星辰狐疑地看着他，但还是摸出手机给周书佑发了条信息过去，“如果明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我会很困扰的。”
　　陆飞羽哼了一声，把菜单扔给他：“废什么话，他来不来？”
　　“不知道，还没回我，”韩星辰拿起手机瞅了一眼，正好一条信息咻了进来，“哦，他回了，来。”

　　酒店离这儿很近，步行过来也就五六分钟。
　　周书佑踏进店的时候，师傅刚把热气腾腾的铜锅给端上来。
　　“这边！”韩星辰冲他招手。
　　周书佑快步走过来，先朝陆飞羽淡淡点了一下头，然后选择了韩星辰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本想说明天中午找你吃个饭的，”韩星辰拎起茶壶，往周书佑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大麦茶，“今儿赶巧陆飞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咱就提前把这饭给吃了。”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还挺喜欢周书佑的。
　　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依照陆大爷的文艺路线，大约会吟上一句“谓贤者之交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

　　服务员很快推着小车把他们点的菜给布上了，一眼望去，羊肉、肥牛、大五花，羊肚、羊排、羊蝎子……红红白白的，全是动物蛋白。
　　淡定如周书佑，都没能成功掩饰住脸上的惊愕。
　　“我跟星儿打小就馋肉，”陆飞羽笑笑，“尤其是星儿。”
　　“让您见笑了，”韩星辰把菜单递给周书佑，“要加什么菜就自己点啊，千万别客气。”
　　“嗯，”周书佑弯了下嘴角，“我不客气。”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悦，席间，韩星辰跟周书佑一直在聊国家队选拔的事。
　　据周书佑透露，这次比赛根据分数线取前50名进入国家集训队，之后再从中挑出6名参加今年的IMO。
　　“也不是那么硬性，只按分数线，”周书佑往锅里丢了几根茼蒿杆子，“某些资质不错、有培养潜力的选手，也有可能被破格录取。当然，不排除进了大名单却自己放弃的，说不准。”

　　“还可以弃权的？”韩星辰有些惊讶。
　　“肯定啊，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嘛，”周书佑笑了笑，“有些人利用竞赛作为跳板，但目的或许并不是那份荣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之前有个人因为进了国家队保送去了B大数院，结果入校第二年就转了汉语言文学专业。”
　　周书佑都这么说了，韩星辰肯定是相信的，毕竟这人看着就很靠谱，况且人类基因组合多达2的十万次方种排列方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人也不是非得走摆在面前的那一条路，毕竟脚长在自己身上，想往哪儿走，就能往哪儿走，”周书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虽然别的路走得或许会辛苦些，最终也不过是殊途同归，但过程不一样，这就够了。”

　　韩星辰觉得周书佑这人挺神奇的，能把一些听似平平无奇的话，讲出一种橡胶火箭炮冲击思想的力量，让人听完之后会情不自禁地感慨一句“啊，原来如此！”。
　　难道是因为喜欢尼采？

　　陆飞羽坐在对面一直很安静，安静地涮肉，安静地喝可乐，等到两人的谈话暂告一段落，才笑着问了一句：“二位，聊完了？”
　　“你想作甚？”韩星辰眼神警惕地看着他，陆飞羽这个笑容略显诡异，总感觉憋着一嘴幺蛾子，就等放飞了。
　　“不作甚，”陆飞羽清了清嗓子，冲周书佑举起手里的可乐罐，“书佑哥哥，初次见面，我以可乐代酒敬你一杯，感谢你这几天对我们家星儿的照顾。”
　　韩星辰一口可乐喷了出来。
　　在不要脸和恶心人方面，陆飞羽悄无声息地对周书佑实施了降维打击，简直绝了。

　　“韩星辰算是我后辈，前辈照顾后辈是应该的。”周书佑也端起茶杯，往陆飞羽的可乐罐上轻轻一磕，“客气了，飞羽弟弟，”
　　“……不是，”韩星辰扯了张纸巾擦嘴，边擦边问周书佑，“你这就接招了？跟他兄弟相称？”
　　“不行吗？”周书佑微诧。
　　“……也不是不行，”他指了指陆飞羽，“不过我俩的关系，你可能有所不知，就……我可是他爸爸。”
　　周书佑一扬眉毛，转头看向陆飞羽，陆飞羽笑眯眯地冲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也要叫爸爸么，”韩星辰非常愉快地笑了起来，“前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