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花不语w

2、凤将行（下）

　　阿启常常给我写信，但是很少写情话，每封信反反复复都是写的日常琐碎，就连午膳吃的什么都要写的仔仔细细，事无巨细。 我呢，阿启写一封，便回一封，我的信总是写的很长很长，但是佩儿总是笑话我，说我信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想你了，快点回来。
　　我可不想看他今天吃了什么呀，我瘪了瘪嘴，十分不满，想了想，还是把信一封封叠好，整齐的放在红漆木盒子里。然后认真给他回信：
　　夏月盛暑，食瓜可解暑，但卿昨日食者众矣，此谓身不好，昨日父皇赐我一翡翠为之西瓜劈，甚好看，余甚爱，明日我托人带去与汝，何时归去来兮，你再不来，共种花之则死，吾甚思汝，卿早归来。
　　……
　　好想阿启，我写的有些累了，趴在案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大抵是我的抗议起了作用，后来阿启的回信，在每日琐碎之外，总要加上一两句表达相思的诗，或者一句简简单单的：吾甚思汝。
　　总算有些进步。
　　阿启开始给我带些小玩意，有时是一枝花，有时是一盘点心，有时是一只纸鸢，随信送来。可是花送来的时候都蔫了，点心也不能吃了，京城也早已过了放纸鸢的季节。这个笨蛋，我这样想着，给他附了一幅丹青。是我给他画的小像，我从小文不成武不就，画画也是一窍不通，但是这幅小像，是我请教了阿弟的夫子，认真画了好几天才画成的，已勉强看得出五官。
　　阿启果然回信了，言意简骇：阿楚画的是我吗？没想到我在阿楚心里这么不堪入目，或者是阿楚的画功太不拘小节了吗？
　　好生气，我提笔回信：我画画栩栩如生，实在是你太不堪入目罢了。

　　母后生日那天，父皇大摆宴席，还宴请了邻国的使者，阿启也被暂时召回京陪我。我开心极了，立刻便想腻到苏启身边，和他说话，可又碍于皇家礼仪，只好规规矩矩的坐着。
　　“儿臣祝母后凤临天下，泽被万世。”我和苏启向母后敬酒。准备落坐时，邻国太子站了起来，向父皇母后敬酒，“这位便是大渊的嫡长公主？果然倾国倾城，举世无双！”我不大喜欢他看我的眼神，于是礼貌的颔首示意。
　　“陛下，不知是否有幸能见识到贵国公主殿下的表演呢？”“这…恐怕不妥。”父皇深知我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地方，想要回绝。
　　“贵国使者出使我国，我国公主也曾献舞一曲，大渊陛下这是何意？”
　　“太子殿下多虑了，阿楚这便为殿下献上一曲。”
　　我接过玉箫，吹了一首《关山曲》，《关山曲》是阿启写的词，我命人谱了曲练习了好久，正想找机会吹给阿启听。
　　我有些得意的看着阿启，可是他坐在后面一点的地方，似乎没有注意到。
　　阿启，不高兴吗…
　　我的预感是对的，穆尔丹果然不怀好意，想要我去寒国和亲。父皇婉言谢绝了他的提议，说我已有未婚夫婿。穆尔丹不屑的看着阿启，“本宫是太子，阿楚公主会是我国未来的皇后，难道不比区区将军之子更厉害吗？大渊陛下难道不希望你我两国结成联姻之亲吗？”
　　“两国交好何必非要和亲，我与苏启两情相悦，太子殿下何必强人所难，拆散我们呢？”我忍不住反驳。
　　阿启眼神晦暗不明，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宴会结束。
　　这并不是一场欢乐的宴会。我牵着苏启，带他去看我亲手种的桃花。
　　“阿启，你什么时候离开？”
　　“明早就得启程。”阿启摸着我的头，轻轻叹了口气。
　　“不能留下来吗？”
　　“会留下来的，但不是现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让我看不真切。但是我很高兴他有办法留下来，哪怕晚一点也没关系。
　　“那拉勾。”
　　“拉勾。”

　　我的霞帔做好了，父皇说，是在我出生那年就开始做的，请了大渊最好的绣娘，做了十六年，他想让我穿上让他看看，骄傲的说我是大渊最美的姑娘，我假装一点都不喜欢的样子让佩儿收起来，于是父皇又哄了我好久，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嫁衣也喜欢的不得了，但是我今天要做一件不能让父皇发现的事情，我要去找苏启。
　　我命人补好了那只步摇，现在它比从前更华丽。我贴心收好了那只步摇，准备偷偷摸摸去陇南，佩儿替我打点好了一切，所以我们去陇南的路上简直顺利的不像话。
　　我们一路直奔苏启的府邸，又偷偷摸摸潜进他的书房，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我得意得和佩儿解释，我们躲在檐上，等苏启进来就跳下去吓他一跳，佩儿一脸不赞成的看着我，把我往里边挪了挪。
　　那些穿着铠甲的人进来之后，我就有种不好的感觉，然后，我们就听见了不得了的东西。苏启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想要谋逆！我气的几乎哭出来，“佩儿我们得回去，我要告诉父皇让他小心，佩…啊！”我一时气急了跌了下去，立时便有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别伤害公主！”佩儿跳下来想要护着我，可是她哪里打的过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呢。
　　“苏启”我快哭出来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只是觉得我任性不想和我成婚对不对，苏启我不和你…”苏启温柔的打断我，笑着说道：“阿楚，迟了。”
　　我们被软禁了。苏启每天都来看我，但是我半个字都不想和他说。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是我好想好想回家。
　　后来终于打仗了，苏启带着我去攻打我的父皇，我每天都能听到外面的战况，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苏启很顺利的到达京城，准备和他父亲里应外合，逼宫。
　　那天晚上我喝了好多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最后一次。我拉着苏启一起喝，一边喝一边骂他，后来两个人都醉醺醺了，他想把我抱回房间，结果摔在地上，我哈哈大笑，腻在他身上，笨拙的亲他，他回应着我的吻，呼吸声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撕扯着我的衣服，那是我此生最痛苦最耻辱的一夜。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爱我，是吗，可是我半个字都不信。
　　我偷了他的虎符。和佩儿一起偷偷溜进了京城。我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降低他的警惕。
　　龙虎大将军早已将皇宫重重包围，我本想趁夜色偷偷潜进去，可是戒备森严，还是被发现了，我强装镇定，拿出虎符：“虎符在此，尔等岂敢放肆”。他们面面相觑，接过虎符，“虎符是假的，上！”佩儿挡在我前面，将我推开“公主快走。”我狼狈的逃跑，回头的最后一眼，是一把刀刺穿了佩儿的胸膛。
　　苏启，原来你一直防着我！
　　父皇病倒了，死撑着一口气等我回来，见我回来，他在我耳边反反复复的重复一句话，“崇政殿里有一条暗道，通往燕北，你和你母亲弟弟一起走，走…”母后护着我们去暗道，想让我们先走，可是我不能走，“母后，苏启为人精明，我们一起，谁都走不了的 …”我努力笑着催他们走：“苏启喜欢我他不会伤害我的，我会好好的…”
　　我看着那只步摇，做了一个决定。

　　霞帔真好看，父皇没有骗我。我把自己梳洗干净，换上了那件嫁衣，想了想，又把步摇也簪了上去。镜子里的我真好看，眼眸弯弯，笑的灿烂，当之无愧大渊的凤凰。
　　我优雅从容，一步一步走上了城墙。天亮了啊…有乌云呢，太阳不会升起来了。
　　“阿启，早上好”
　　“阿楚…阿楚，下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苏启眉眼间满是疲惫，暴怒又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这是我的嫁衣，你没见过吧？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你下来，我今天就娶你”
　　“苏启，那天晚上你真的喝醉了吗？”
　　“我千杯不醉。”
　　“阿启，佩儿呢？”
　　“…”
　　他没有再说话。我看了看天色，母后大概已经逃出去了吧。
　　“阿启”我摩挲着那只步摇，“阿启，你看，我把它补好了，你看它是不是比从前还要好看？”我把它扔下去，“苏启，还给你。”
　　步摇还给你，你把我的爱还给我，好不好。我多后悔曾经对你付出的一切，我自以为是的爱情，最终杀死了我的亲人。是不是我从前的任性，让你恨我了，还是你也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原本有一个爱人。苏启，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我往前走了一步，“苏楚，你给我下来，我不会杀你，我会娶你，你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们会白头到老。”“苏启，你杀我族人，夺我江山，拿什么来和我白头到老。”我恶毒的笑着：“我苏楚，生来尊贵，绝不下嫁贼子。”
　　我俯视着他，骄傲又恶毒，“尔等逆贼，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不忠不孝，不得好死！”
　　我是大渊的凤凰，输也要输的漂亮。
　　“我苏楚，大渊的嫡长公主，以身…殉国！”
　　原来，坠落的感觉是这样吗…
　　“不！”

　　孝元皇后死后的第十四年，这位坐了十二年皇位的南庆帝，崩逝。
　　我从小就知道，情绪要伪装，更不能付出感情，却栽在了一个小娃娃手上。“哥哥，你可以帮我拿一下上面的糕点吗？”看见我，她仿佛看见了救星，“呐，给你。”她吃的好开心啊，“我帮了你，你要拿什么谢我呀”小娃娃想了想，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娘亲说，对很亲近的人才用这种谢谢。”好可爱的小娃娃！
　　“你是谁呀？”“我是一个小宫女呀！”
　　十岁那年，我心里种下了一个偷吃点心的小宫女。
　　后来在宴会上看到了她，原来她是公主啊，还是那么可爱，于是我欣然同意了父亲的提议。他的驸马，只能是我。
　　明知道最后会伤害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向她靠近。
　　“这是娘的首饰？”我看着那只品相绝佳的步摇，真衬她啊，“那么，给我吧，我拿去献给公主，她最近对我颇有不满。”
　　我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女子，把她带在身边的第一天起，我就把真正的虎符藏到了安全的地方。那天晚上我也没有喝醉，可是她喝醉的样子真美啊，我忍不住吃掉了她。罢了，放她离开吧，我知道皇宫内有一条密道，她或许会从那里离开，一生平安喜乐，与我再无交集。
　　她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原本我也有机会让她穿上凤冠霞帔，从此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以为，只要我把她看好，就可以和她回到最初。我以为，只要放她离开，便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以为，只要我得到了天下，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和她并肩。
　　可我忘了，她本是九天翱翔的凤凰呀，我怎么敢奢求她为我褪下羽衣。是我忘了，她那么骄傲，怎么甘心我的背叛，是我忘了…
　　阿楚，我错了，我错了，你下来好不好。阿楚，我知道错了，只要你肯，我把一切都还给你好不好，阿楚，我的阿楚啊…
　　阿楚，你真好看，你跳下城墙的时候，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一样，那么决绝 ，那么浓烈，那么好看…
　　阿楚，你的脸怎么那么白，阿楚，别睡了，快醒醒，我来娶你了，阿楚，阿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