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6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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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望都，城中风云变幻。
纵使宫城铜墙铁壁，如今被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春燕都飞不出去。
偌大的皇宫中，空空荡荡。楚绪舟早已遣散身边人，长醉不起。白衣将军年少起便叱咤九州，所向披靡。其名扬天下，余威尚在。更何况，即便只有他一人，依旧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城门轰然大开，一白衣男子信马游缰，不紧不慢地出来。来人一身牙白长袍，腰间挂一块墨玉。目如寒星，睥睨着乌压压的大军，嘴角扬起一丝不羁的笑意。
‘有本事的，自己来取我性命。’
他轻飘飘说这么一句，仿佛是讽刺之语。面前的将士们咬紧牙关，不敢随意上前。
他一脸张扬恣意，仰天长笑，‘我又不是不服输。’
话音刚落，胯-下骏马的眼睛被一支长尾燕羽射中。骏马抬起前蹄，发疯般地嘶鸣。楚绪舟却依然气定神闲，稳稳落在地上，半分未伤。
闻祎远在百步之外，高声道：‘若你愿降，我可留你一命。’
楚绪舟独立于桥上，恍若未闻。举枪拔剑，便要冲入闻祎军中。
军中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白衣飘落，瞬间染了红。
……
《大成史》曰：乾令元年，楚绪舟遣散亲兵，独守皇城，终为成王所困。楚拒不降成，万箭穿心而亡。成王惜之，哀之而去。”
确认上传。
电脑页面跳转，吴昉看向泛着微光的屏幕，目光放空。
厚实的双窗帘遮住窗外的光，叫人分不清现在是白昼还是黑夜。桌面上堆叠着乱七八糟的书籍，无数张白纸散落在台面上，铺得到处都是。
吴昉把白纸一张张放好，这才显出被纸张遮掩住的马克杯。马克杯里还剩着一半的咖啡，早就凉了，杯壁内侧留了一道颜色很深的咖啡渍印迹。他不做多想，抬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都喝完了。
把杯子泡在水池里，走到阳台，看见脏衣篓里又满了。吴昉一股脑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倒了消毒液和洗衣液，转身进了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热水器开始工作起来。热气从洗手池里向上蒸腾，镜子蒙了一层细密的白色水雾，吴昉伸手擦了擦镜子，露出一块清晰的映像。
镜子里的人看着非常陌生，头发很短，只有几厘米，皮肤苍白，眼窝微有些凹陷，衬得五官更加立体，整个人透出病态的羸弱。
一年前，吴昉听取了医生的建议，对脑部肿瘤进行了切除。手术还算成功，但是仍有转移和复发的危险，因此术后的辅助化疗是必须的。可几次下来，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看起来精神也不大好。
上一回去医院复诊，碰见正在实习的老同学，老同学见了他，险些没认出来。
吴昉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人都是希望的奴隶，总以为路前面有个什么可以救赎自己，就像在面前吊了根胡萝卜的蠢驴。
吴昉的胡萝卜，是那本还没完结的小说。
他和阿照说过，他一定要写完那本小说，虽然不是一个正式的承诺，但他不想食言。
自从手术后，他每天睡眠时间很少，胃口也不好。但仿佛是身体里被植入了某种特定的程序，每天一到时候，他就会按时坐在电脑面前，然后一呆就是一下午，晚饭时糊弄几口，一直写到天明。
这样的作息持续了很久，大概有几个月。吴昉也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但是他很恐惧深夜时一个人躺在卧室里，因为他会成天成夜地失眠。
他最终还是拨打了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
和阿照在一起之后，他遵从医嘱，慢慢减少了药的剂量，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症状。阿照走后的几个月，各种事情需要处理，工作上突然繁忙，全身心投入小说，再加上自己的手术，他根本无暇去理会心理健康。他就像给自己上了发条，奔波在各种场合，却把最悲恸的伤痕压抑在心底，直至海底火山再度爆发。
这一年多来，他定期去心理咨询中心，按时拿药。只不过，拿回来的药基本都被他屯着。他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但潜意识知道，有一件事，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微信弹窗跳出，群聊“我们家”显示有新消息。
吴爸：“家里钱都买了理财了，你弟弟下半年要结婚，你也得出点吧。”
吴昉死死捏着手机，简直要把屏幕折断。上次那回，他不想给弟弟擦屁股，后来是弟弟自己承认错误，承诺找到工作后一定会还钱，他才做了冤大头。这一回，他不想再当老好人了。更何况，父亲所谓的理财，不过是P2P旁氏骗局，他解释劝说了一百回都没有用。
吴爸见他一直不回复，忍不住又艾特了吴昉一遍，“学会装死了现在？”
吴昉看着聊天记录最上面的群聊名称，“我们家”，不禁觉得讽刺。
在他毕业的时候，在他差点租不到房子的时候，在他得癌症住院的时候，他的家在哪呢？
没必要和他们浪费时间了，吴昉毫不犹豫地退了群，又把人拉进了黑名单。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今天正好是去医院复诊的日子。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想了想，把几分钟前刚拉开的窗帘又拉回去。
室内重回黑暗，厨房间水龙头有些漏水，水滴的声音有规律地间隔着响起。他躺在沙发上，竟有一种轻松感油然而生。
吴昉不记得是在哪里见到过一句话，自-杀的人，是没有来生的，他们都要下地狱。
可是，难道自-杀就只有杀死自己肉-体这一种方法吗？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身不由己地活着，被逼迫，被奴隶，被剥削，他们不也是正在被慢慢杀-死？凭什么那些选择自我结束的人，就一定要低人一等？
这些念头像春天的泉水一样疯狂涌出来，就连吴昉自己都忘了，刚才是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学了这么多年医药科学，算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些无稽之谈？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的生活，就已经是在地狱里了，还能差到哪儿去呢？
他看向摆在茶几上的瓶瓶罐罐。
抗抑郁药物的瓶瓶罐罐里，有一种是凭借医生处方才能拿到的安眠药，量很少，所以他不得不积攒很久。
窗外的麻雀依然在叽叽喳喳，现在或许快到饭点了，老小区的楼道里有油烟的香味，然而这些都和他无关。
吴昉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厨房里的水龙头还在发出声响，滴滴答答，仿佛是秒针在走，意味着某种倒计时。
药瓶子晃晃荡荡地响，每响一次，声音就更清脆些，宛如早春鸟鸣。一杯温水空了，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吴昉两臂交叉着伏在沙发扶手上，头埋在臂弯里。药效顺着胃攀上来，头脑昏昏沉沉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景象连成一片，像起了一阵大雾。这感觉，和得了癌症还没做手术那时有点像，却又不一样。
大脑变成一个搅碎机，所有的语言、图片、符号都乱成一团，纷纷被撕成碎片，叫人无法连贯地思考。
不过吴昉还是直觉地知道，他的身体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拯救早已死亡的精神，浑身各处都疼痛起来，实在是难以忍受。过了很久，疼痛像潮水一样退去，他感觉自己的肌肉、骨骼都缓缓抽离了。
一种迷离梦幻的感觉将他包围，他如风一般，自由而从容地飘荡。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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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滴答。
“阿妨哥哥，你醒啦！”梳着垂髫的小孩兴奋地跳起来，冲着屋外大喊，“族长，族长！阿妨哥哥醒啦！”
吴昉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眼前模糊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清晰。
房内陈设古色古香，木头窗户半开着。他扶着窗框坐起来，推开窗，窗外风和景明，连片的桃花如一朵朵粉云。一阵风吹过，花瓣四处飘落，有如流雪。
这是哪里？
他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抚着胡须走进来，关切地问：“好孩子，你醒啦？”
吴昉一头雾水，接过那垂髫小孩给自己递来的温水，却不知怎么回答。
那小孩不好意思地挠头，颇为歉疚地说：“都怪我昨天缠着阿妨哥哥陪我抓鱼，才会不小心落了水。”
吴昉听了这话，大概了解了这具身体的经历。但他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垂下眸，正好瞧见杯中水面。水面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是他自己。
他心中一惊，险些把杯子里的水泼出来。那个被称作族长的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微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吴昉心底一片迷茫，却还是沉着冷静地颔首。族长见他无事，便领着孩童离开了。
村落之中，阡陌交通。远山青青隐隐，流水穿过村庄，环住这一片桃花源。吴昉站在树下，恍惚以为自己在梦里。
路上有两三人并肩而过，高个儿的那人窃窃私语道：“南越老皇帝前几日驾崩，听说那宫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另一人提醒地拍了他一下，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皱眉道：“你忘了正元师兄的事么，族中不可谈论俗事。”
一片花瓣悄悄落在吴昉肩头，惊醒梦中人。他不敢置信地跑回住处，胡乱翻看书柜里摆着的典籍，心头一震。
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自己写的小说里。
窗外，山谷间流水潺潺，叮咚作响。柔软的泥土散发着清新湿润的青草香，野花绕着小院篱笆开得尽情。田野中有孩童牵着风筝乱跑，水上有渔人轻歌泛舟，风光如诗如画。
桃花坞，永远是春天。
这样梦一般的日子过了半年，族中人们都待他甚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吴昉也已经完全适应了巫族生活。
木门又响了，隔壁家的孩子们抱着点心和连环画挤进门来，一室热闹欢快。
小梨子小心仔细地拿起书桌上的画像，“阿妨哥哥，这是谁啊？”
吴昉凝着画像，良久不言。
他曾经以为，自己爱的只是抽象概念上的人，而不是具体真实的个体。直到后来，这样的念头被一个人改变。但那个人离开后，他又陷入了怪圈。
幸好，他可以来到亲手书写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很好，风景如画，四季如春，民风淳朴善良，仿佛是梦中的诗歌。
吴昉温和地摸了摸小梨子的脑袋，莞尔一笑。
南越五十八年的冬天即将到来，他离开桃花坞，策马赶往雍州，想要改变曾经书写下的残缺和遗憾。
上天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如果可以，他希望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这一次，他想过好这一生。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6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