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春》眠寒

61、第61章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吴昉的小说已经开始在网站上连载，然而点击量门可罗雀。不过，他不太在乎这些，毕竟他的初衷只是写下这个故事而已。

　　对于小说主角的名字，他纠结了很久。直到某个阳光晴好的午后，他和楚绪舟在家整理清扫的时候，看到一把熟悉的雨伞。

　　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一天，傍晚时分突然下了很大的雨。他躲在站台的棚下，男人穿过雨幕，给他送伞。

　　他说不清自己当时的想法，总觉得像是在梦里，一切都不真切，一切都在预期之外。就连对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也不在他的意料范围。很巧的是，他的回答正好契合当时的情景。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应该会是一个好名字。

　　很快，楚绪舟的生日将近。吴昉提前预定了餐厅，准备为他庆生。

　　餐厅名为春秋，为了彰显融合风味，还有一个十分洋气的英文名字，Déjà vu。这家店最大的特色，在于随机化，任何一个顾客都无法预测到，今天的气氛音乐和特色菜品是什么样的。一切都充满未知，就和生活一样。

　　春秋的入口非常隐蔽，推开门，冷气很足，却不会叫人觉得冷。大厅里幽暗，各个角落都点着香薰蜡烛，气味好闻且让人沉醉。每一桌之间都有幕布间隔，隐蔽性很好，装修风格优雅而贵气。座位基本已经满了，但是餐厅里并不吵闹，只有不高不低的说话声，还有乐池的钢琴声。

　　楚绪舟下了班，直奔此地。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并没有迟到。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也准备就绪了。

　　临近座位时，他看到熟悉的安静伏在座位上的身影，移不开目光。吴昉两臂撑在桌子边缘，后背的蝴蝶骨微微拱起，在浅色的衬衫上显出痕迹，就像翅膀一样。

　　这个背影，他见过无数次。有时候，他想立刻跑过去，把那个人紧紧搂在怀里。有时候，他却迈不动步子，仿佛不敢轻易上前打扰似的，只想走得慢些再慢些，譬如现在。

　　楚绪舟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放慢了脚步，而是本能地扯平衣角的褶皱，又扒拉了两下不算长的头发。

　　吴昉正盯着桌上的鲜花出神，这花应该是新换的，花瓣摸起来还有些湿润。他这么想着，心灵感应般地回了头，正瞧见男人挺拔地站在他身后几步。

　　“来啦，”他招了招手，笑意粲然，“今天下班很准时嘛。”

　　“嗯，”楚绪舟坐下，正好瞧见桌角花瓶里的洋桔梗。

　　吴昉耐心听男人说起上班时遇到的趣事，趁着聊天的间隙，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顺着光滑的木质桌面推过来，“你的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吧。”

　　楚绪舟打开象牙白色的小盒子，墨黑绒布中间摆着一只深色手表，石英机芯，陶瓷表带，蝴蝶按扣，精致而漂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刚想开口说什么，吴昉已经出声：“你救我那次，手表落在实验室里了。后来我捡回来，找了全城有名的钟表师傅修过，可惜时间始终不准，所以就想着，趁这机会，送你块新的。”

　　桌面上一声轻响，吴昉把那块包在手帕里的旧表拿出来，放在楚绪舟面前，“旧物现在也物归原主。”

　　楚绪舟用指腹摩挲着布满划痕的表面，然后连着手帕一道塞进口袋。他拿起新手表，十分爱惜地戴在手腕上，深黑表面光滑干净，几乎能够倒映他的侧脸。白色秒针有规律地走着，正合着一下一下的心跳。

　　吴昉凝视着垂眸浅笑的男人，香薰烛光映在他深色的瞳孔里，轻轻摆动，流光溢彩。

　　楚绪舟指腹拂过蝴蝶按扣，下颌线紧绷。他早就已经忘了手表弄丢这件事，没想到吴昉竟还为此花了这么一番心思。他嗓音低沉，“谢谢你。”

　　这一刻，他们还不知道，有一只蝴蝶，正在另一个时空苏醒，开始学会扇动翅膀。而宿命的莫比乌斯环，已经转动了无数个春秋。

　　\"其实你不用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楚绪舟抿了抿唇，\"你记得我的生日，放在心上，我就很知足了。\"

　　吴昉一愣，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骄傲沉稳的人，此时此刻，似乎有几分患得患失。烛光一闪，他立刻将这个无由来的感觉抛出大脑。他一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楚绪舟问：\"真的吗？\"

　　楚绪舟点头，有些迟疑地开口，似乎要提些不可理喻的要求似的。然而，他只是说：\"明年过生日的时候，想吃你亲手给我做的手擀长寿面，可以吗？\"

　　吴昉承诺地点头，\"好啊。\"

　　平时家里都是楚绪舟下厨，他在厨艺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是为了这个人，他都可以学。只是，他今天总有一种直觉，觉得楚绪舟有点不太自然，却说不出原因。

　　菜品精致而别致，每一道名字都别出心裁。虽然是主厨随机定制的，但都很合两人口味。

　　音乐声从黑白色钢琴琴键中流淌出来，原先抒情温柔的曲调变成了莫扎特风格的欢畅轻快。

　　弹钢琴的女生一身深黑修身长裙，变戏法似的从三角钢琴中间端出一个蛋糕。楚绪舟感觉在哪见过她，一时半会却想不出来。

　　吴昉接过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十分仔细地将写有年龄的蜡烛嵌入蛋糕。划开火柴，微光在手心的阴影里亮起，点亮烛光。

　　他的目光澄澈干净，\"阿照，生日快乐。\"

　　楚绪舟两手合十捂着鼻子，聆听身边人声音温柔地轻唱生日快乐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吴昉用目光示意蜡烛，又看向一脸笑意的男人，“许个愿，吹蜡烛吧。”

　　楚绪舟两手交叠，十指相扣着握拳。这才想起，刚才那个女生，正是吴昉去的心理咨询中心的实习医生小谢。他认真地盯着坐在对面的人，似乎要把那人的一切都刻在心上，然后闭上眼，默默许愿。

　　我希望吴昉万事如意。

　　短短的一句话，他在心里反复默念了三回。男人的侧影一动不动，有如一座雕塑，生怕自己稍有微动这心愿就会不灵似的。

　　他其实很想把这句话告诉吴昉，但人们常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是以他不动声色地睁开眼，随即吹灭蜡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楚绪舟一手按在口袋的某处，眉间微蹙，嘴角紧抿。他踌躇着开口，却被忽然响起的钢琴声打乱了思绪。

　　这一天应该是个良辰吉日，钢琴又换了曲子，缠绵浪漫。

　　乐池前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单膝下跪，手里举着一大束红玫瑰，含情脉脉地看向座位上的女人。

　　周围的食客一眼便看出这是个什么情况，纷纷高呼鼓掌。那女人单手捂着嘴，颇有些惊讶的样子，另一手捏着裙角，一言不发。

　　男人又从怀里掏出红丝绒的小盒子，打开盒子，一颗钻石闪闪发亮。他捏着钻戒，深情表白：“亲爱的，嫁给我好不好？”

　　周围众人都在拍手起哄，吴昉别过眼，随手用汤勺在碗里搅动。

　　楚绪舟见他兴致不高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吴昉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楚绪舟瞥了一眼正在求婚的男人，若有所思，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很反感在公共场合这样？”

　　吴昉一怔，手中的金属汤勺和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没说话，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大抵上是反感的，不过，主要还是看人。

　　楚绪舟“嗯”了一声，原本想说的话堵在胸口，两手不自然地在裤面上蹭了蹭。

　　已经是七月份了，天气闷热起来。

　　两人走出餐厅，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晚风并不凉爽，吹得人醉醺醺的。

　　吴昉走在桥上，发现之前那个算命的已经不在了。他想起什么，侧过头问：“之前你想和我说什么？”

　　楚绪舟摸了摸鼻子，耸起单边肩膀，“没什么。”

　　吴昉忽然牵住他浮着薄汗的左手，声音冷静，“我有种感觉，你今天很紧张。”

　　“是吗？”楚绪舟惊讶于吴昉百发百中的直觉，不得不强装镇定，“我怎么没觉得？”

　　吴昉并不知道他为何紧张，但听这话音，也知道楚绪舟并不想说出来。他善解人意地点头，放过对方，径自向前走。

　　“阿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路灯下那一道身影，逆着灯光缓缓朝他走来。那人下定了决心似的，眼眸深不见底，“明天一起去城西踏青吗？”

　　已经是盛夏了，天气炎热，并不是踏青的好时节，但吴昉依然从善如流地颔首，“好啊。”

　　夏夜里，蝉鸣不已，不知道疲倦似的。桥上的横风吹来，终于带了几分凉意。机动车道时不时有汽车呼啸而过，人行道上偶尔有路人走过。

　　他们两个，一步步走在路上，醉了酒一般。你追我赶，时快时慢，像两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

　　城市里来来往往，有人忙着赶回公司加班，有人奔赴夜晚的约会，也有人牵着爱人的手，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