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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技能封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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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萧萧,窗户外不太结实的深色顶帘时不时向左偏斜,在风停的片刻中艰难回缩。
江烟只当没听到时临的冷哼,端端正正地坐到客厅饭桌前。
“外面好冷啊……”
时临不接话,她摸了摸被风吹的微红的鼻尖,继续说:“时临,你放了我四次鸽子。上周六一次,周一一次,周三一次,今天早上——”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闭口禅破了两次,功力大跌,没等她翻完旧账就忍无可忍道:“边上有饮水机。”
这是通过回应她的上上句话,来跳过当前话题的战术。
江烟对时临的对话策略了如指掌,她打开饮水机下的柜子。
没有一次性纸杯,只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玻璃杯。
杯子很好看,玻璃里好似凝着一片朦胧雾气,别样的雅致。
和红得有些俗气的饮水机格格不入。
“我可以用左边的杯子吗?”
“嗯。”
“你要喝吗?”
“管好你自己就行。”
江烟正要接水,姨妈前的习惯让她脑子一抽,问:“我能用一下你家厨房吗?这么冷的晚上喝姜水最好了!”
时临还没从没来由的烦躁中平静下来,虽然他的期许达成了,他却依旧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能把那些难听又伤人的话当成耳旁风,一而再再而三与他心平气和地说话。
他拧着眉,随口答道:“随便。”
没被拒绝让江烟有点高兴,她走进厨房,想要趁机发挥厨艺大干一场,利用现有食材,走“抓人先抓胃”的路线。
然而她的满腔热血在看到连塑料膜都没拆的灶台时立刻冷却。
时临大概请钟点工来打扫过,厨房崭新得能反光,该有的配件一样没有,和客厅一样,毫无生活气息。
江烟甚至没能找到一把菜刀,连厨具都没有,就更别提葱姜蒜了。
整个家给人的感觉像外面的深夜一样,寒冷而阴郁。
江烟回到客厅,没再提姜水:“要喝奶茶吗?”
时临后知后觉地想起厨房里空无一物的境况。
她会不会以为他故意刁难她?
“……不喝。”
少年还是拒绝,语气却微妙地软化了。
江烟今天有点迟钝,拿着奶茶回厨房,过一会儿端着两杯热好的奶茶出来。
她把一杯推到时临面前:“一个人喝好无聊,你不喝就暖手吧。”
时临:……又是可食用暖宝宝。
热乎乎的奶茶下肚,驱散了胃里的寒凉,江烟盯着杯子折射的迷幻光斑,温吞吞地说:“我期中英语考了103分,这是我第一次上100分,老师表扬我了。你不知道,我们英语老师可严格了,之前她从来没鼓励过我。”
“你说要是我下次考砸了,她会不会批评我呀?没有你帮我补习,下次英语考试还不知道会考成什么样子呢……”
她的语调有些拖长,像是染了奶茶飘散的袅袅白烟,叫人不由自主落入她的节奏中。
“时临,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你又帮我补习,又收留我,你帮我这么多,我还没帮你什么呢……”
不是吵架,吵架是两方有来有回。
这是他单方面地撕毁协议,单方面地冷战。
可女孩后面的话又让时临觉得震动。
他已经无法再去恶意揣测她是不是觉得他有价值才一次次靠近。
即使有,她的付出也不与收获成正比。
荒谬的,他感觉自己被人依靠着,被人需要着。
少年又不说话,江烟有些挫败。
“时临,好不好嘛?”
她没发觉自己对时临用出了对付江亦然的撒娇手段,她的种种细腻心思在亲近的人面前崩塌的飞快。
时临觉得自己有病。
要不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点头。
就像半小时前鬼使神差地下楼接她上来。
江烟没想到他会答应,还以为要用水磨工夫磨好久,这下她连眉梢都染上笑意,欢喜那样的明显。
看到时临似乎有点懊恼的神色,她连忙道:“不许反悔了,说话不算话是小狗。”
“……幼稚。”
少年别扭地侧过脸,衣衫下紧绷的身体却慢慢放松了。
“什么时候回家?”
没有你这颗生气不理人的石头幼稚。
江烟暗自吐槽一句,接着不大好意思:“十二点左右,会不会太晚了?”
时临先是一怔,随机高高挑起眉梢,满脸的难以置信。
马上成年的少年想到的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是他不带她回来,她要在风里吹到十二点吗???
他看傻子的真诚眼神让江烟耳朵有些发热。
人、人总有点感性的时候!
她局促地问:“影响你休息?”
“……爱呆多久呆多久。” 时临推着轮椅准备回房间。
江烟摸出了他的一点脾气,面对雕像少年这种话少的人,就得趁热打铁努力顺竿子爬。
“时临,你没要睡的话,我们一起聊聊天或者玩点什么好不好?这还是我第一次到朋友家玩呢!”
第一次到朋友家做客?
一瞬间,某种微妙的欢喜冒了上来。
可时临是不信的,他不觉得其他人能和他一样数次回绝江烟的邀请,说出口的话又变了个样:“有时间玩不如多学习。”
江烟:“……” 为什么又是学习?
上高中以后周围所有人都是叫她多休息,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唯独时临总催她学习。
江烟对话的积极性一下子衰退,但时临把她先前装可怜的话听了进去,反倒上了心:“期中卷子拿出来。”
“周五晚上不可以学习的……”
转天不用上课,再转天也不用上学,多么特殊而神圣的时间点啊!
营造出时间富裕的假象,放松心情的最佳娱乐时段。
精英教育的佼佼者不听某位英语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学渣的歪理。
在时临冷酷的视线下,江烟不情不愿地拿出一小摞卷子。
她自我安慰:看在你被人欺负的份上,迁就你一下。
时临随便抽出一张卷子一目十行,江烟其他科的成绩勉强达到了这位严苛老师的及格线,等看到英语卷子,他的眉又拧了起来。
江烟宝贵的周五夜晚在时临冷淡又优雅的读音中过去了半小时。
一直以来的习惯被打破,江烟有点坐不住,等他讲完一道错题,她突然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这不是她第一次要他的联系方式了。
时临:“你要号码干吗?”
江烟有现成的理由:“下次我又被关在门外没地方去,才能叫你来救我。”
“记得带家门钥匙很难吗?” 时临嗤笑。
带钥匙不难,找他很难!
江烟今天晚上心情一直不太顺畅,起起伏伏的,不稳定的激素水平导致她的小情绪不知道怎么就久违地爆发了,见时临可能还要毒舌,她有些不管不顾的。
“时临,我们是朋友,你不可以总凶我!”
她突然的强硬让时临愣了下,他没说话,脸色不是很好。
话音刚落,江烟就后悔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看一个人好不好,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这句话放在脾气古怪的毒舌少年身上十分适用,所以她很快就能以平常心对待他的冷嘲热讽。
她去二中快一年了,从没用那样的语气和别人说话过,结果第一次发脾气竟然是冲着他。
可见她确实因为即将到来的生理期变得暴躁不冷静。
江烟忐忑地看着时临冷着张好看的脸,一言不发地回屋,她又有点委屈。
他少刺她两句也不会怎么样……
江烟闷闷地用笔戳了戳卷子,决定让不太正常的情绪发酵一会儿,再去挽回刚修复又岌岌可危的友情。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注意到少年去而复返。
一张小纸条被推到试卷上,刚好盖住了她看着的题。
上面是一串数字。
“拿去。” 时临的语气很生硬,像紧绷的钢丝。
他顿了下,又补了一句:“没事不许打。”
江烟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容易被讨好的人,郁闷的小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她拿出手机,当着时临的面拨出来之不易的电话号码。
单调的铃声响起,时临看也不看就挂断。
江烟按着键盘,把号码录入通讯录,欢快地问:“你不存一下我的号码吗?”
时临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愉快:“不需要。”
“那你不会把我的电话和骚扰电话弄混吗?”
“你有企鹅号吗?”
“其他社交软件呢?”
她越说越轻快,微微上扬的尾音像根线,提着少年沉寂的心,从里面抖出一点微小的期待。
时临冷不丁问:“你经常玩手机?”
“啊?” 江烟要为勤奋的自己正名,“我平时不玩手机的!你看,它没这个功能。”
她向时临展示了一下价值八百块的超低配智能机。
除了必要的应用,多余的软件一个没下。
原因无他,内存不够。
而且这还是个二手手机,什么都不干就卡得不行。
操作上限也就够玩个贪吃蛇。
还得会预判。
时临看江烟操作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了卷子,意义不言而喻。
江烟现在心情好,收起手机,耐着性子听他讲。
让她更加雀跃的是,她突发的小脾气似乎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时临讲卷子的时候竟然真的没再毒舌,能看出来他挺不习惯的,好几次嘲讽的话都已经开了头,他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像卡带的机器人,毒舌技能被封印后,他明显有些运转失调。
在少年又一次试图止住话头而险些咬到舌头时,江烟忍不住笑了出来。
时临面色铁青,眼神极为不善。
江烟怕把他气走了,赶忙止住笑,强行压下嘴角:“我刚才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
眼见要面子的猫猫怒火要达到顶点,她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笑的。我想为之前的发言补充点条款可以吗?”
江烟滑跪的速度太快,让时临有火发不出,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说。”
江烟清了清嗓子:“咳。你平时不要总凶我就好,偶尔可以凶。讲题的时候可以随便凶。”
时临没说话,斜睨了她一眼。
江烟从他隐含怒火的眼神中看出“你怎么这么难搞?”几个大字。
“是这样的。你讲卷子凶人的时候很像我英语老师,能大幅提高我听课的效率。严师出高徒。”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偏偏演技极好,表情严肃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什么怪毛病?
时临的恼怒被江烟的一通胡扯搅得粉碎,不知作何反应的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声道:“闭嘴,看题。”
成功把人忽悠过去的江烟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不得不为自己的话买单,在接下来的学习时间承担大量的毒舌攻击。
她怀疑时临在报复她刚才的笑,并且她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