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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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就像裁判手里的神圣之枪，叮叮叮的响，原本偷偷摸摸往书包里塞课本的学生们动作蹭的一下快了起来，悉悉嗦嗦的声音此起彼伏。
“明天早上默写第三单元单词。” 有多年教学经验的班主任听着寥寥无几的回应声，干脆利落地合上了教案，“下课。”
某些归心似箭的学生已经提起书包冲了出去，江烟认真地记下最后一条板书，翻看了下记事本，才开始清理桌面。
江烟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即使比同桌兼好友齐苒苒晚收拾了片刻，也和她同时背起了书包。
“烟烟，明天你的数学作业借我对一下可以吗？”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齐苒苒提前预定了江烟的数学作业归属权。
江烟高一下学期插班进了二中四班，齐苒苒性格好，活泼又开朗，班主任便把她安排在了新来的转校生旁，希望能让江烟迅速地融入班级。
江烟刚转来时成绩处于中下游，最初齐苒苒的父母还担心她拖累了齐苒苒。没想到一个学期加一个暑假，江烟的成绩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冲，反超了同桌不算完，考试排名的冲劲大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齐苒苒本人倒是对自家爸妈的想法颇为无语，成绩从来不是少年少女评判一个人是否能成为朋友的标准。
“好。” 江烟点点头，伸手拉了一下齐苒苒的袖子，“小心，地上有水。”
少女声音轻柔，她长了一双好看的柳叶眼，眼尾细长微挑，内眼角稍稍下勾，秀气婉约。皮肤白，人也漂亮，哪怕穿着面口袋一样的校服，也挡不住那种文静赢弱的气息。
她说话时，看起来是极好接近的。
齐苒苒跳过水坑，盯着她看了几秒。
江烟绕过水坑，“怎么了？”
齐苒苒捏了捏自己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圆脸，嘿嘿一笑：“烟烟你知道吗？你刚转来的时候，好多女生都不敢和你说话。”
“诶？为什么？” 江烟有些惊讶。
齐苒苒拉着江烟往前走，“因为你一下课就坐在座位上学习，认真的不得了，感觉……” 她偏过头想了想，“有点高冷。谁知道你其实是个特别好相处的人。”
江烟腼腆地笑了下。
江烟转来二中前，好多事让她的心思没法放在学习上，凭着好用的小脑瓜，勉强混迹在中游。事情解决后，她跟着母亲搬来宁城。母亲找了份工作，她进了二中。
二中是重点学校，学习进度快，好在高一内容还不是很深奥，给了江烟恶补基础的机会 ，这才一点点追上了进度。
她们的生活也随着上升的成绩慢慢走回了正轨。
在岔路口和齐苒苒分开后，江烟继续在老街中穿梭。
二中建校时间长，前几年在发展迅速的宁东建立了新校区，不过高中部还留在如今的宁西老校区。
宁东高楼林立，现代感十足，宁西则老房子居多，烟火气重。
江烟家就在宁西的老房子堆里。
房租便宜，离学校又近，就算房子有不少小毛病，江烟还是挺满意的。
进了小区门口，几个吃完饭的大爷大妈坐在树下闲聊。
“烟子，回来啦！”
说话的那大妈穿着富贵大牡丹印花的宽大裙子，头上还卷着好几个卷发棒，朝江烟直招呼。
她说话带着不知道哪来的口音，“烟”字念的和“燕”一样。
燕子飞向为她们提供了巢穴的房东。
江烟乖巧地向每个人打招呼后，回道：“赵姨，我回来了。您怎么换成了大卷？”
“嗨呀，还不是因为和我一起去跳广场舞的老姐们……” 赵姨滔滔不绝地说起广场舞团里的血雨腥风，周围的大妈们时不时插一嘴。
江烟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偶尔附和一下，大大满足了她们的诉说欲。
心满意足的赵姨递给江烟一角西瓜：“对了，你家楼下住人了。明天我叫人再来修修你家的水管，省得到时候再漏到楼下去，麻烦得很。”
江烟接过西瓜，满足长辈的投喂欲也很重要，而且她确实饿了。咬下最甜的瓜心，她问：“赵姨，搬来的什么人呀？”
说到这，赵姨拍了下大腿，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同情和隐约的好奇：“好可怜的一个男娃！年纪轻轻就坐在轮椅上，走也不能走，身边也没个大人照顾，真是遭罪了哦……”
等她说的差不多了，江烟看了看天色：“赵姨，我回去做饭了。”
“快去吧，快去吧。别忘了把修水管的事和你妈说。”
江烟揣着新鲜的瓜，往小区里走。
赵姨打着扇子，视线追随着江烟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弯处：“多好的一个女娃娃，乖巧又懂事，也是个命不好的。咋不是我孙女呢！”
旁边的大妈笑着推她：“你想要，我还想要嘞！”
十月初，快要进深秋了，天黑的越来越早。
江烟琢磨着晚上要做的菜色，不紧不慢地走，从她身后传来了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江烟立刻想到了搬来的新邻居，她对新邻居有些好奇，并且暗自希望他是个不太吵闹的人。
老房子缺点之一就是隔音不好。
她放慢了脚步。
轮子轱辘声越来越近，在到达顶峰后，一直目不斜视的江烟才偏过目光，自下而上打量轮椅上的少年。
简单的黑色长裤，干净的白衬衫，这样的衣服放在十月有些单薄了，细白的手指滚动着轮椅，背挺得笔直。
至少是个注重个人卫生的男孩子，江烟随意地想着，直到看到他苍白冰冷的侧脸。
思维戛然而止。
她记得这张侧脸。
铺天盖地的回忆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夺走了江烟的思考能力，她站在原地，呆楞地看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
藏在记忆中的精致眉目将她拉回两年前。
那一年里，几乎每一天都是灰色的。
江烟不记得有多少咸酸眼泪悄无声息地流进了枕头里，她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抱着枕头蜷缩在角落，生怕一个没能咽下的抽泣惹来那个人更多的关注。
她曾以为灰暗的日子望不到尽头。
直到她的英雄从天而降。
刺眼的车灯撕开了模糊的阴影，尖锐的叫骂声被刹车声盖过。
那是辆她连车标都没见过的车。
少年降下车窗，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眼，从车上走下来。
额头饱满，鼻梁挺拔，眉眼冷淡。
明明是与记忆中一样完美的侧脸，可有什么不一样了。
少年身上那种锋利的锐气消失了，只余下想让人退避三舍的阴冷。
江烟从没想过他们会再次相见。
以如此荒谬的形式。
铁门开合的吱呀声划开夜幕，沉闷的嘭声是终止符。
江烟骤然清醒，她迈开步子，踉踉跄跄地跑到楼道门前，使劲拽着发凉的门把手。
门已经锁上了，纹丝不动。
江烟扯下书包，不顾尘土扔在地上，蹲下翻找着门禁卡。
她放东西一向很有条理，拉开书包最外层的小口袋，一张水滴形的小蓝片躺在里面。
可能是因为情绪不稳定所以手抖，口袋里明明没放几样杂物，她却始终拿不出来。
等她拿住了门禁卡，刷开铁门冲入楼道时，整栋楼唯一一部电梯刚刚升到3楼。
江烟跑向另一侧的楼梯，跌跌撞撞地绕开众多杂物，校服裤子不知勾到了什么，划出了小口子，她顾不得这些，冲到了三楼。
楼道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的背影朦朦胧胧的，怎么也看不清，消失在门扉后。
江烟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断，她靠着墙，抬手捂着脸。
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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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亦然用筷子轻轻敲了下江烟的碗边，“一直发呆，估计饭是什么味你都没尝出来。”
江烟回过神，碗里的米饭下去了大半，桌上的菜却还没怎么动。
江亦然从菜里翻出块肉，夹到她碗里：“最近没考试吧，还是和同学闹矛盾了？”
江烟调整了下情绪，吃掉了肉：“没有，今天有点累。妈，你多吃点，别给我夹了。”
江亦然之前是全职主妇，与社会脱节数年，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工作。薪水不高，加班还多，最是耗神。
江烟心疼她，把菜里大半的肉都挑到江亦然碗里，然后才夹起青菜吃起来。
紧接着，她脸色微微一变。
江亦然笑着给她倒水：“终于反应过来了？”
江烟尴尬地扒拉了一大口米饭。
刚才她做饭和吃饭都心不在焉，没尝出味。
好家伙，她怕不是放了小半袋盐，齁咸。
“妈，赵姨说明天有人来家里修水管。”
江亦然叮嘱道：“那你记得把手机和钱带身上。”
江亦然总要加班，怕女儿独自一人在家出事联系不上她，咬咬牙给江烟买了个最便宜的智能手机。
江烟“嗯”了一声，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江亦然提少年的事，就听她说到：“咱家楼下搬进来的那个男孩子，你听说了吧。”
江烟筷子停了下，又 “嗯”了一声。
对方是个和自己女儿一边大的少年，江亦然难免心软：“以后对方有什么难处，能顺手帮一把就帮帮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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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七点半上早自习，江烟喜欢七点就到学校学习，因此她起的比江亦然还要早一点。
一碟煎馒头片，一锅稀稀的小米粥，配上咸菜辣椒酱，就是两人的早餐标配。
等江亦然收拾完出来，江烟已经快吃完了。
“怎么不煎两个蛋？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钱还够吗？”
“够用。妈，我不爱吃煎蛋。” 江烟含糊过去，拿了瓶小罐牛奶就出门了。
大清早没什么人坐电梯，不像中午，等半天等不到电梯门开，往常江烟都是坐电梯下楼。
但今天她走的楼梯，路过三楼的时候停了一下。
他就住在302。
江烟家离二中不远，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她到的早，整个校园里空荡荡的，清晨的雾气还没散。
照例坐在座位上自习，看了半天，那些英文单词却像蚂蚁似的在纸上爬来爬去，就是不往她的脑子里爬。
江烟有点烦躁，转着笔。
好在昨天晚上背过了，复习不进去也不太影响。
就是平白浪费了一个早自习。
渐渐有同学到班了，一个身影跨坐在江烟前面的椅子上，敲了敲她的桌子，“早上好啊，学霸。”
江烟抬眼，说：“早上好。”
董元飞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作业借我抄抄呗。”
江烟拿出作业递了过去，“今天数学作业不外借，你要看，就用手机拍一下吧。”
董元飞摸出手机咔咔拍，江烟时不时提醒他哪道题是不能照抄的。
她温声细语，董元飞脸红了下。
江烟刚转来的时候，每天就安安静静地学习，很少和同学们交流，她的存在感却不低，男生们或多或少地讨论过她。
毕竟她长得十分漂亮，纤瘦素净像画里的兰花，秀气文静的举止和学习的劲头更是讨老师喜欢，总是被拿出来当作先进榜样。
之后有了齐苒苒的宣传，大家都知道了，江烟不仅脸好看，脾气也好。
无论是男是女，成绩是好是坏，她很少拒绝别人的请求，对谁都一视同仁。
董元飞拍完卷子，还想说点什么，手里的卷子就被齐苒苒抽走了。
“你挪开点，影响我对答案了。”
董元飞被迫离开，齐苒苒和江烟打完招呼，就开始一项项对答案。
她数学不太行，作业错太多，要被叫去办公室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面子薄，不能接受被老师单独拎出去。
等齐苒苒对了大半，江烟犹豫了下，趁班主任还没进班，戳了戳她，小声问：“苒苒，我记得前段时间你和我说过外校的一件事，似乎是关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生。”
齐苒苒笔一停，圆圆的眼睛里带着新奇，看江烟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你怎么问这个？”
她的同桌不是一向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江烟压下心里那一丝紧张，说：“我刚知道有个远方堂哥摔断了腿，一时联想到他，就想问问。”
齐苒苒噢了声：“你堂哥没事吧？” 虽然齐苒苒不认识江烟的堂哥，但不妨碍她关切一下。
“不严重。” 江烟撒谎面不改色。
“那养几个月应该就好了。” 齐苒苒凑了过来，“外校的瓜我吃的不多，只知道那个男生是从别的私立学校转到十一中的。听说是残疾后被原校的学生们排挤孤立到不得不转学。不过听我弟说，那个男生几乎不在十一中里露面，只挂了个名字。”
齐苒苒联想到她最近看的小说：“你说他能上私立学校，家境应该挺不错的。与其来公立学校，还不如直接请家教在家上课呢。”
江烟又想到了那辆车，低低应道：“是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