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暗》尼斯库罗斯

45、扭曲

　　“僭主让我给你们引路。”苏虞干巴巴地说。
　　越琮一顿，问，“地狱对亡魂的刑罚，对我们也有效。你要引路？”
　　听她似乎是为自己着想，苏虞反倒恼了，闷闷道，“僭主给了我权杖护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越琮不再多言，借九仞之力站起。九仞扯着她的手顿了顿，越琮感觉到了。
　　“是不是在想夜和言。”
　　她们回到净界山，苏格拉底才能知晓一切，因此她们没有跟来候判所，也不知道自己和九仞临时做的决定。先不论直接杀到地心去的凶险，中途的波动会否影响净界山的人也是未知数，而左夜她们对此没有准备。
　　九仞道，“但我相信大导师会给她们正确的指引。现在先说说地狱的结构吧。”
　　越琮点头，“渡过冥河之后到达候判所，就是我们先前在的地方，也是地狱的第一狱，幽冥，通常是灭神者和地狱其他公职人员的栖息地，再往下第二狱黑风谷才是接受不同罪的灵魂的场所。”

　　言谈间几人来到候判所的渡口，米诺斯一如既往守在那里。
　　“他就是牛头人的父亲？”
　　越琮点头，扬声唤他，“米诺斯，僭主的使者应该跟你说过了，我们要去黑风谷，能不能送我们一程？”
　　米诺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却意外的愁眉不展，“恐怕我帮不上忙了，你们得自己下去。”他说着，朝下方一直，来到跟前的几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原先黑风谷是一个幽深的地方，黑暗填满了整个狱所，狂风不停地刮，没有固定的方向，只为了将里面的人撕扯个不停，越琮自己也感受过。

　　可此刻下方的空间充斥着一种异样的红光，照亮了整个空间，气流依旧狂暴，却都循着一个方向转动，像是表界常见的龙卷风。这让黑风谷看起来犹如一个血色漩涡，漫天的人被风卷着汇入风口中。
　　“如果我直接把你们投下去，你们很快就会像他们一样被卷入旋风中。”
　　九仞与越琮对望一眼，“没关系，我们有办法下去。”
　　米诺斯道，“祝你们好运。”

　　苏虞始终阴沉着脸，“怎么下去？”
　　“也用风。”越琮说着，驱动幻力，将周遭气流凝结成一个结界，将三人裹住，“先顺着风的方向进入旋风，之后再调转方向，以幻力抵消风力，每减少一点反方向力，就能平滑地顺着旋风朝下一些，直到抵达黑风谷底部。”

　　就像走一个螺旋向下的阶梯。但是，越琮要操控三个人结界的气流并在一开始就幻力全开却不容易，九仞想到此，说，“你专心操控，我给你幻力。”
　　越琮没有立即回答。
　　“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能办到。但我们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度消耗。这点疼痛我能忍住，你觉得需要多久能下到地面？”
　　越琮朝下看了一眼，看着漫天飞舞的灵魂，“我想先找到阿喀琉斯……不过以他之能，应该能在底部找到落脚处。我们碰个运气，直接到那里，我不会让你痛很久。”
　　“好。”

　　越琮抬手设置了结界，慢慢扩大直至能包裹住三人，随后虚空挥动手势，结界球就像弹力泡泡一样滚入风中，进入风势的一刻，越琮调动了最大的幻力抵御狂暴的风速，九仞也抵着她后心，任由幻力流向她。一切都如预想，缓慢下降的过程中，越琮还有余裕确认狄多的英魂是否还在。
　　落到底部时，狂风骤停，但黑风谷原先的构造已经被毁，她们在一处残垣断壁处找到了阿喀琉斯。后者早早便看到她们造访，不等越琮开口，就先发问，“希望你的到来，是对长久以前承诺的兑现。”
　　越琮点点头，将布里塞伊斯的经历说了，又补充道，“你此前说过不愿她到地狱来受苦，如今她有自己的事业和想守护的人，但她仍托我转告你，愿你能得到永久的安宁。”
　　阿喀琉斯闻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我知道大导师想做的事，狄多就是夙愿得偿离开这里的吧。但我没想到你，冥府的使者，也会帮着他做说客。”他旋即摇头，坚定道，“虽然你满足了我的愿望，但我是不会离开黑风谷的。”
　　“可如今的黑风谷，已不是从前的模样。”越琮说。
　　“我比你更清楚，甚至比你见过更可怖的。”阿喀琉斯从残垣处起身，“随我来吧，亲眼看过你就知道了。”

　　几人来到原先是黑风谷通往第三狱冻雨谷的阶梯前，那里已经没有分明的阶梯，下方原先规整的圆圈如同一锅雪水熬煮的浓汤，阶梯的末端就像从汤锅中拉起的浓汁，不再辨得清棱角。如果说黑风谷变样后还能看得清飞舞的灵魂，第三狱则完全是一片不可探知的混沌。

　　“因果扭曲吗？”九仞低声问越琮。
　　越琮应道，“我早该想到的。”
　　阿喀琉斯说，“我不知道你们都做了什么，但如今的地狱已经成了毫无秩序的世界，所以我不会再让自己成为这种混乱根源的起源，哪怕只有我一人，我也会留在本来属于我的地方。我不愿再违抗命运。”

　　越琮点了点头。她理解阿喀琉斯，他才生下来就注定了会战死的命运，他母亲为了避免他死亡，将他塑造成不死之身，逼迫他与无法改变的命运对抗。如今，他也许是对母亲选择迟来的拒绝。
　　阿喀琉斯继续道，“虽然你我的交易已经两清，但你在异环中救了我心爱的人，所以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说着抬起脚裸，也就是他全身唯一的死穴，用手边的碎石用力扎下。可他并未受伤，碎石像碰上了坚硬的东西一般弹开了。
　　“如你所见，死穴也可以刀枪不入，只要你调动意念，暂时借用不死神的其他部位就可以了。”
　　“怎么可以做到？”九仞追问，语气有些急切。
　　阿喀琉斯很意外，他自然看出九仞不是地狱的人，“你很担心她？”
　　九仞坦然承认，“是。”
　　可阿喀琉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只能靠她自己领悟，我也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是一种神性之悟。”他转而对越琮道，“虽然未必对你们有帮助，但祝你好运。”
　　“多谢。”

　　阿喀琉斯与几人告别，回到远处去了。
　　“他其实没有死穴。”九仞回味着阿喀琉斯的话。
　　“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越琮看到九仞眉间的忧色，安慰道，“我能找到方法的，即使不能守住死穴，我也仍然是不死身。”比起自己，九仞和苏虞才更危险。

　　下到谷底后，为了不让九仞再忍受痛苦，越琮已经撤掉了结界，此时面对下方那宛如雪水熬煮的浓汤，她犹豫起来。
　　九仞轻声道，“我没事。”
　　“我觉得可以直接下去。”越琮思索了片刻说，“下边没有风，也没有湍急的水流，我们可以维持平衡。倘若有威胁，再用幻力抵御就是。”
　　“也好。”

　　三人于是顺着那仿佛被拉起的芝士一样的阶梯下到“汤”中。
　　周围的百广越来越强烈，空气瞬间变得严寒，耳边充斥着刺耳的混沌声响。
　　这是一个充满冻雨和冰雹的空间，就跟原先的冻雨谷一样，终日降下大雨，每滴雨水都似利刃，切割着皮肤。苏虞有权杖护体，感觉不到，越琮和九仞却深有体会。
　　这个空间不再是原先的上大下小的圆锥形，向下望并不能看到通往下层的入口。当下最紧迫的事是立刻离开这冰刀削骨的环境，但是举目望去，巨大的空间延展开来，像一个望不到边的立方体，而她们无法辨认哪个是正确的方向。

　　此时，远方还传来了低沉的咆哮，庞大数量的阴影渐渐逼近，是一群怪物，在看到它们时三人都忆起了从前在表界的海怪。
　　“太多了。九仞心想，就好像……她望了越琮一眼，她以身殉阵带走了全世界的海怪，这里仿佛就是这些海怪的安置之所。
　　越琮有所感应，回望九仞，“我觉得是它们，但它们从前不在这里，我在里界没有见过它们。”

　　眼前逼近的这些怪物，与通体猩红色的海怪不同，仿佛是由冰雪和怨念凝聚而成，就如冰雪一样洁白，本应是眼睛的位置是空的，舞动着扭曲的四肢，向三人扑来。

　　越琮没有丝毫犹豫，幻力瞬间爆发，打出冰刃，将扑近的雪怪斩碎。九仞操控风向，让相邻的雪怪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将它们各自震得粉碎。苏虞在一旁冷笑，她没有两人那么强大的幻力，可她有但丁的权杖。她将权杖指向某处雪怪，后者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开来。

　　三人战斗了很久，雪怪数量依旧不减，而随着幻力的消耗，攻击的势态减缓，雪怪对三人的包围不断再缩小，再这样下去，肯定是双拳难敌四手，雪怪甚至不需要攻击她们，只要近身就足以踏平她们。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