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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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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藉清被邱铭半揽着肩膀,几乎是带着往前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的冰冷,以及邱铭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信息素余威。
一路无话。
直到坐进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音也彻底隔绝,形成一个密闭的、压抑的空间。
许藉清靠在真皮沙发上,肾上腺素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知后觉的虚脱感和恐惧。他闯祸了。他毁了邱铭的商业合作。他当众泼酒、骂人,把场面弄得一团糟。
许藉清下意识紧贴着车门,尽可能远离身旁的男人。车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流转的光影偶尔掠过,勾勒出邱铭冷硬如石塑的侧脸。
这种沉默比暴怒更让人恐惧。许藉清宁愿他厉声斥责,甚至像之前那样用冰冷的语言分析他的“愚蠢”和“低级”,也好过这种无形的、未知的审判。他感觉自己像被架在文火上慢烤,每一秒都是煎熬。
车子终于平稳驶入别墅车库。
邱铭率先下车,没有等他。许藉清深吸一口气,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步伐沉重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客厅。
“砰。”
书房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那声音像最终的审判锤,砸得许藉清浑身一颤。
他独自站在空旷得有些冰冷的客厅中央,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明亮却毫无温度的光,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老长。时间仿佛停止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这种等待未知惩罚的过程,几乎要将他逼疯。
终于,在他手脚都有些发麻时,书房的门再次打开。
邱铭走了出来。他已脱去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衬,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随意地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腕骨。他径直走向角落的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一杯,冰块落入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背对着许藉清,仰头喝了一大口,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然后,他转过身,背靠着酒柜,目光终于落在了许藉清身上。
“现在。”邱铭喉结滚动,嗓音低沉,带着一丝被酒精浸润后的沙哑,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语气里带着愠怒。“告诉我,许藉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藉清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疼,只能艰难地发声。“柏展尘的爸爸……他家暴。打柏展尘,也打他妈妈,很严重……”他试图让自己的叙述听起来有力,可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哽咽,“那种人渣……跟他合作能有什么好处?他根本不配!”
邱铭沉默地听着,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着杯壁。
“所以,”良久,邱铭才缓缓开口。“你认为,在那种场合,用泼酒、辱骂的方式,就能解决问题?”
他向前走了两步,逼近许藉清,强大的压迫感让许藉清只想后退。
“你知不知道,柏成只是对方公司一个无足轻重、靠着溜须拍马才混进今晚饭局的项目经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你知不知道,你当着对方老总的面,让他如此难堪,他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权威,回去之后,会把这份羞辱和怒火,加倍发泄在谁身上?”
“我当然知道!”许藉清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就是知道那个畜生会把火撒在他们身上!所以我才会提前把他们安置在酒店,我花光了我所有的钱,选了最不起眼的地方!我做了我能想到的一切。”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因为激动和委屈而迅速泛红。
邱铭闻言,几乎是嗤笑出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浓浓的荒谬感。
“安置在酒店?”他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里尽数讽刺挖苦。“然后呢?许大善人,你告诉我,然后呢?难道你要用你那点可怜的零花钱,资助他们在酒店里躲一辈子?等柏成反应过来,动用点关系查到酒店,找上门去,你觉得到时候,是你能拦住他,还是酒店保安能拦住一个合法的‘丈夫’和‘父亲’?”
“我本来没想闹事的……我想等你谈完合作,再想办法求你…求你帮帮他们。
“可是……可是。”他的声音骤然拔高,那双湿润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之前在包厢里的怒火,“他怎么能……用他那么脏的手碰你!他打老婆孩子,他骨子里就烂透了!可他居然还敢把那些污糟的念头动到你身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无力的哽咽,向邱铭靠近两步。
“我搞砸了你的合作,如果你没消气的话……”他咬牙,带着最后一丝破碎的勇气“就打我吧,只要…你肯帮他们。”
许藉清仰着头,倔强地不让更多的眼泪掉下来,通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邱铭,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邱铭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着少年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看着他眼中那份笨拙却灼热的维护之心。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曾用这样纯粹到不计后果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的脸庞在这一刻渐渐重叠。
他向前一步,距离近得许藉清能看清他眼底深沉的墨色。邱铭抬起手,许藉清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睫毛不安地颤抖着,等待着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他只觉得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带着一丝威士忌的醇香和邱铭本身的气息,极其短暂地、算得上是轻柔地,拂过了他湿漉漉的眼角,揩去了一滴即将掉落的泪。
他猛地睁开眼,对上邱铭近在咫尺的目光。那里面依旧深沉似海,翻涌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先前那骇人的冰冷与怒火,似乎被某种琢磨不透的情绪取代。
“打你?”邱铭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然后呢?让你觉得挨了打,就算两清了?”
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随即“嗒”一声将空杯重重放在台面上。
“许藉清,”他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少年苍白脆弱的脸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带你回来,教你规则,不是为了有一天能让你‘还清’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几乎令人心慌的失望。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搞砸了合作。”他终于撕开了之前冷静的伪装,声音里压抑着后怕的余烬。“是因为你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如果刚才我没来得及拦住,那一巴掌落在你脸上,怎么办?如果他手边恰巧有别的什么东西,怎么办?!”
这几个问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厉色与失态。
许藉清彻底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原来他震怒的根源,在这里。
邱铭看着他茫然又震惊的表情,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他转过身,走到酒柜前,动作有些粗暴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现在,冷静下来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冷意,“告诉我,酒店地址,房间号。把你知道的,关于柏成家暴的所有细节,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许藉清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着。他不再犹豫,也不再害怕,快速而清晰地说出了酒店信息,以及他所知道的一切。
听完,邱铭沉默片刻,然后走到书桌旁,按下了内部通讯键。
“是我。准备车。另外,立刻联系张律师和林助理,让他们半小时内到我的书房。”
放下通讯器,他看向许藉清。
“这件事,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