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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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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铭在看到那枚暴露的跟踪器时,他脸上惯有的冷静出现了一丝裂痕,但那并非是被戳穿谎言的慌乱,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计划被打乱的沉郁。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邱铭的回答和他预想中一样。
“安全?”许藉清扯了扯嘴角。“是怕我这条不听话的狗,给你丢人……还是怕我跑丢了,你找不到另一个‘完美’的替代品了?”
替代品三个字,他咬的很重,带着血淋淋的自嘲。
邱铭的眉头紧紧锁起,许藉清话语里的指控,终于触动了他坚冰般的外壳。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目光锐利地看向许藉清:
“你以为我做这些,是因为闲得无聊,喜欢玩什么替身游戏?”他的声音低沉。“许藉清,用你的脑子想想!我邱铭如果想要一个听话的玩物,有的是人前仆后继,何必找你这么一个麻烦不断的小鬼!”
这话毫不留情,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扭转话题的引导。
许藉清愣住了,被他的气势所慑,但毫不退缩,咬牙切齿地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父亲许砚的死,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是一场谋杀。”
“……什么?”
“有人不想让许家好过,甚至不想让许家留下任何活口。我把你带回来,放在眼皮底下,你以为是为了满足我那可笑的怀念?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他指着许藉清手中那枚该死的袖扣:
“跟踪器?如果不是为了确保你不会像你父亲一样,在某一天突然‘意外’消失,我何必用这种手段?你以为商场上的对手,都只是像谭朋那种小打小闹?他们是真的会要你的命!”
“轰——”仿佛又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许藉清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父母死于车祸,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从未想过这背后竟藏着如此可怕的真相。
但下一秒,更大的怒火席卷而来。
“所以你早就知道?!”许藉清像被点燃的炸药,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邱铭的衣领。
“你早就知道我爸妈是被人害死的?!”他的声音撕裂般沙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愤怒和巨大的委屈,“你却一直瞒着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
他用力摇晃着邱铭,尽管对方的身体纹丝不动。
“你用跟踪器监视我,让我连自己为什么被监视都不能知道?!这就是你的保护?!让我像个白痴一样被蒙在鼓里?!”
邱铭任他揪着自己的衣领,没有挣脱,只是沉声说:“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危险。”
“去你妈的危险!”许藉清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是我爸妈!我有权利知道是谁害死了他们!”
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讽刺:“保护?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被24小时监控的累赘?让我在你的眼皮底下不清不楚的活着!”
邱铭看着这样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他看到少年眼中的绝望,那比任何愤怒都刺痛人心。
“许藉清,你需要冷静一下。”他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但许藉清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抬起泪眼,一字一句地说:
“我会查出真相。不管是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还是你不敢让我知道的。”
这话里的决绝,让邱铭的眉头再次蹙紧。他看着少年眼中燃烧的、混合着痛苦与倔强的火焰,那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心头一紧。
“真相?”邱铭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就凭你?许藉清,别太高估自己。连我都需要步步为营的调查,你以为靠着你那点冲动和自以为是的正义感,能做什么?除了打草惊蛇,你什么也做不到!”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许藉清的脸色更加苍白,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梁,尽管那背影看起来依旧单薄。
他不再看邱铭,转身走进别墅,那枚带着跟踪器的袖扣,被他死死攥在手里。
邱铭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许藉清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他是那样的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这让他感到无比棘手,却又无法真正狠下心肠。
而此刻的许藉清冲回房间。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邱铭站在门外,听着房间里压抑的哽咽,心脏像被细线勒住。良久,他抬手敲响房门。
敲门声后,是短暂的沉默。然后,邱铭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许藉清,把门打开。”
“……”
“我不是来教训你的。”
门内压抑的哭声停了,但依旧没有动静。
邱铭在门外叹了口气:“跟踪器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用错了方式。”
门内传来细微的动静。
“但我没有骗你。车祸的事,我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水比想象中深,牵扯的人,可能离我们很近。我承认,我害怕。怕这件事重蹈覆辙。”
“开门,许藉清。”邱铭的语气是近乎妥协的请求,“我们谈谈。”
许藉清没有立刻开门。他靠着门板,能感觉到门外那个高大身影的存在。愤怒的潮水稍稍退去,只留下混乱的茫然。
就在邱铭以为他不会回应时,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拉开一条缝隙。许藉清站在门后,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却倔强地别开脸,不让他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邱铭没有立刻进去,只是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盒子,从门缝里递了过去。
“给你的。”他的声音有些硬邦邦的。
许藉清瞥了一眼,那是一个最新款的手机。他没有接。
“新的监视器?”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邱铭的手顿在半空,薄唇微抿。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里面有加密通讯程序,能联系我和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安保人员。位置共享功能……是双向的。你也可以随时看到我在哪里。”
许藉清愣住,有些错愕的转过头看着他。
邱铭走上前,语气深沉的给出他所能做出的最大退步:“从明天开始,你可以进入我的书房。”
“那里有我这几年查到的,所有关于车祸的资料。你可以看,可以问。但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所有你看到的,听到的,未经我允许,不准对任何人提起,无论关系多好。”
“第二,在你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之前,不要擅自行动,不准去打草惊蛇。”
许藉清沉默几秒,最终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
“知道了,我不会再犯浑。”他低声说。
邱铭点头,没再多说,走了两步又停下:“哭够了就出来吃饭,饿坏了没力气查真相。”
许藉清没应声,却看着他的背影,攥盒子的手慢慢握紧了。
餐厅里,灯光温暖。邱铭已经坐在主位,正看着平板上的新闻,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了看许藉清,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他坐下。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管家前去应门,片刻后,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是柏展尘和他的母亲。
柏母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了许多,虽然衣着依旧朴素,但眉宇间那股常年化不开的愁苦和恐惧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希望的平静。柏展尘跟在她身后,脸上也有了少年人应有的光彩,不再总是畏畏缩缩。
看到餐厅里的邱铭和许藉清,柏母立刻拉着儿子,对着邱铭就要鞠躬。
“邱先生!”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是喜悦的,“真的谢谢您!我们明天一早的火车,就要离开这里了,走之前,说什么也要亲自来跟您道声谢!”
邱铭放下餐具,微微颔首:“不必客气,以后好好生活。”
柏母连连点头,抹了抹眼角,又看向许藉清,目光更加慈和:“也谢谢藉清,一直照顾展尘,要不是你,我们娘俩可能……”
她的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柏展尘也红着脸,递过来一个包装仔细的方形纸盒,“藉清哥,这个送给你。”
许藉清接过,入手有些沉。“是什么?”
“是我之前参加物理竞赛的笔记和整理的重点。”柏展尘小声说:“希望这个可以帮到你。还有,这个。”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巧的、穿着红绳的玉质平安扣,手工不算特别精细,却打磨得光滑温润。“是我前几天去庙里求的。送给你和邱先生,…保平安。”
他用力握了握平安扣,光滑触感抵着掌心。
“谢谢。”他声音有些哑,将平安扣小心地收进口袋,然后看着柏展尘,“到了那边,好好的。”
柏展尘又转向邱铭,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邱先生。”
许藉清看着眼前这对母子的焕然重生,是切实发生在眼前的、由邱铭亲手缔造的“拯救”,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送走柏展尘母子,餐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进餐时,许藉清默默地将其中一个那枚被自己捂热的平安扣推到邱铭手边。
邱铭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落在那枚突然出现的平安扣上,红色的丝绳在深色桌布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抬起眼,看向依旧别着脸的许藉清。
少年紧抿着唇,侧脸线条还带着点未散尽的倔强和委屈,但那个推过平安扣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笨拙的和解意愿。
邱铭什么也没问。
他放下平板,拈起那枚平安扣,红色的丝线缠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他端详片刻,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柔和一瞬。
然后,在许藉清用余光偷偷的注视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这枚寓意“报平安”的玉扣,妥帖地放进了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他没有轻视这份心意。
许藉清心情缓和了些,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站起身。
“我吃好了。”他声音依旧有些闷,但不再带着刺。
邱铭“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平板上,仿佛随口吩咐:“明天早上,来书房。”
许藉清低低回了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