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巧克力》禾皖皖

11、第十一章

　　许藉清返校当天，期末考试成绩早已公布，他几乎是跑着回的家。成绩单上那个足够亮眼的排名，是他能换取承诺的筹码。

　　“不错。”邱铭摩挲着成绩单，给出了与期中时如出一辙的评价，看着他的眼神多几分认可。他履行了之前的承诺：“周六下午，我空出来了。你想去哪里？”

　　“市美术馆，有一个我很想看的当代艺术展。”许藉清立刻回答，他期待这个展览很久了，更期待的，是这次像真正的家人一样，不带任何冲突色彩的“约会”。

　　邱铭点头：“好。”

　　周天下午，许藉清换上熨了三遍的衬衫，甚至学着邱铭的样子，尝试打了领带，但实在歪七扭八，最后是管家看不下去笑着帮他重新整理好。邱铭看着他略显拘谨却难掩兴奋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试图把头发梳得过于规整时，淡淡说了一句：“这样就很好。”

　　美术馆的光线很柔，落在画布上像蒙了层纱。许藉清听不懂邱铭说的“笔触张力”“色彩情绪”，却喜欢跟在他身后，听他说话时低沉的调子，看他偶尔抬手点画框时的指尖。两人并肩站在一幅画前，他的胳膊不小心碰到邱铭，对方没像往常那样躲开，只是顿了顿，轻声问：“看懂了什么？”

　　许藉清摇头，目光重新落在画布上。感受着那种平和相伴的氛围，内心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填满。

　　他偷偷希望，这场艺术展可以慢一点结束。

　　就在他们驻足于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前时，一个带着夸张笑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哟，这不是邱总吗？真是难得，能在这种地方遇见您。”

　　许藉清循声望去，那是个身材微胖、穿着花哨衬衫的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伴，那人正是与邱家素有旧怨、近年来在几个项目上争得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王总。

　　邱铭的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对方一个，只淡漠地应了一句：“王总。”

　　王总目光在邱铭和许藉清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许藉清脸上，忽然嗤笑一声，音量并未压低，足以让周围零星几个观众听清：

　　“邱总还真是……长情啊。”他拖长了语调，“这么多年了，身边带的还是‘那一位’的翻版？啧啧，这替身游戏玩得可真投入，应该花了不少心思吧？”

　　“翻版。”“那一位。”“替身游戏。”这些词在许藉清脑海轰然炸开，使他僵在原地。

　　什么意思？什么像？像谁？

　　他茫然地看向邱铭，却见对方脸色冰寒，眼中翻涌着浓烈的厌恶与震怒。邱铭上前半步，又一次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他挡在身后，目光如冰川般刺向对方：

　　“王总的品味，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低俗不堪。看来上次海外项目的教训，还没让你学会什么叫‘谨言慎行’。”

　　王总冷嗤一声，倒没再纠缠，只是笑着开口：“随口一说，邱总别当真。” 随后转身挽着女伴走了。

　　骚扰者离开了。

　　但那些话语，却像鬼魅般钻进了许藉清的脑海，疯狂滋长。

　　回去的路上，两人双双沉默。车子驶入别墅车库，引擎熄灭，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反而被放得更大了。

　　许藉清没有像往常一样等邱铭先行，他猛地推开车门，几乎是冲了出去，但没有立刻跑回房间。转过身，拦在了正要下车的邱铭面前。

　　邱铭动作一顿，抬眸看他：“干什么？”

　　“‘那一位’是谁？”许藉清质问他，周身散发出难以抑制的苦涩气息。“王总说的……我像谁？‘替身游戏’……到底是什么意思？！”

　　邱铭站在车边，与他平视，眼神里带着被冒犯的不悦。他就这样看着许藉清，仿佛在审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正在无理取闹。

　　这种沉默对许藉清而言比任何斥责都更伤人。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许藉清声音颤抖着，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你看着我，管教我，把我留在身边……是不是就因为这张脸？我到底像谁？”

　　“许藉清，别闹了。”他移开视线，绕过他，往别墅走去，“有些事情，不知道对你更好。”

　　这一刻，许藉清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所有的质问，像一记重拳砸在坚硬的墙上，除了反震得自己手臂发麻、心脏抽痛之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邱铭甚至不愿意骗他一下。

　　他沉默地跟在邱铭身后，第一次觉得这个背影如此陌生，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生气，明明…是自己寄人篱下。却更加贪婪的想要这个男人给予他更多。

　　他不了解邱铭。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为什么而费劲心神，不知道他心底藏着谁，不知道他偶尔的失神是为了什么。太多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邱铭，也从未真正向他敞开过。那些规则，那些物质，那些偶尔流露的、让他误以为是靠近的纵容……或许，真的就只是一种责任，或者更不堪的，是对另一个影子的投射。

　　这种认知像藤蔓缠紧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碰邱铭的衣袖，想再问一次，哪怕得到一个谎言也好——

　　动作太急，袖口猛地刮在邱铭西装袖子的纽扣上。

　　“啪嗒。”一声轻微的脆响，两人几乎同时停下脚步。

　　许藉清低头，看见那对邱铭送给他的、他无比珍视的蓝宝石袖扣，其中一只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滚落到邱铭脚边。

　　他心中一紧，连忙弯腰去捡。那是邱铭第一次送他的礼物，是他努力换来的“认可”的象征。

　　然而，当他拾起那枚袖扣时，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才的撞击似乎损坏了底座。精致的铂金托架有些松动，而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在那松动的底座之下，宝石的背面，并非他想象中金属的质感，而是镶嵌着一个极其微小、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芯片。

　　那结构，那精密的做工，绝不是什么装饰。那是一个微型跟踪器。

　　许藉清捏着那枚袖扣，指尖冰凉，连带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他想去公园跑步，邱铭随口就问“是不是去城西那条路”；上周晚自习晚归十分钟，邱铭的电话立刻打过来，语气里的急切，当时他以为是关心，现在想来，全是精准的掌控。

　　原来……不止是“替身”。

　　还有监视，和控制。

　　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找到了最冰冷、最确凿的印证。邱铭那看似纵容的背后，是密不透风的掌控；那偶尔流露的关切之下，是彻头彻尾的不信任。

　　他缓缓直起身，举起那枚袖扣，将底座下隐藏的跟踪器清晰地展现在邱铭面前：

　　“这，就是你给我的奖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