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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死别 ...

  •   宫中办了盛大的丧仪,太子赵深扶棺,将装着一支桃木簪的棺椁葬进了皇陵。
      赵珺辍朝三日,她亲自收拾了很多陈慕的衣物,命人送去许州给了大爷大奶奶。
      赵珺已过而立之年,又连日多忧多思,是以怀这一胎格外辛苦,五个月的时候见了红,张院判等人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敢保证能保到足月生产。
      赵珺把对陈慕的思念全转移到了腹中孩子身上,她把很多政事交给了丞相和齐修仪等人处理,她要这个孩子平安。
      清平十五年的除夕夜,九重楼上,赵珺眼神迷离地看着下面的百姓,她好像看到了陈慕,他裹着一身墨色的斗篷,远远地站在树下,赵珺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急急地往前迈了一步。
      明达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心惊胆战地说“皇上,您当心身子。”
      赵珺拽住明达的手腕,急急地说“你看那是不是陈慕?”
      明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树下并无人,他怜悯地说“皇上,您醉了。”
      赵珺却坚定的说“是他,他恨朕。”
      明达沉默半晌,捧着托盘说“皇上请撒钱吧。”
      赵珺抓了一大把却只撒下了一半,她攥紧了手心的铜钱,温柔地说“给二哥的。”
      明达等人将半醉的赵珺扶回了寝宫,竹影闪进来双手捧着密信,说“梅影让人送进来的。”
      “快,快呈上来。”赵珺看完信里的内容,突然一阵晕眩,琼枝连忙扶住她,赵珺手里的信落在地上,琼枝看到信上只有一行字,“二爷定于三日后出海游历南海诸国,归期未定。”
      赵珺喃喃自语,“他走了他不要朕了。”琼枝低声安慰她,赵珺却突然推开琼枝,高声问“太子呢,太子何在?”
      琼枝按住她,诱哄道“皇上,太子殿下回东宫了,夜深了,您安置吧。”
      赵珺愣愣地点头,突然腹中一阵剧痛,她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下身,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皇上见红了,快去请太医。”整个皇宫瞬间被紧张慌乱所笼罩。
      赵珺抓住琼枝的手,一遍遍地说“朕要这个孩子,朕要这个孩子。”
      琼枝头上冒汗,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安抚道“皇上别紧张,会母女平安的。”
      张院判摸了脉,断言是个公主,可是公主才七个月,这……
      宫里乱成一团,太后不顾自己的病体深夜赶了过来,她握着赵珺的手,语气里满是慌乱,“珺珺,你坚强点,你坚强点,肯定会平安生下孩子的。”
      赵珺脸色惨白,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太后娘娘,您去外头候着吧。”接生嬷嬷将太后请了出来,太医匆匆赶来,太后一把抓住张院判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若不能母女均安,尽早舍了公主。”
      张院判一头冷汗,他唯唯诺诺地应“是。”太医进了产房查看情况,宫女嬷嬷进进出出,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惶。
      赵深嫌轿撵太慢,一路从东宫跑了过来,他出了一身汗,往常冷肃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太后牵着赵济的小手,祖孙三人焦急不安地等待着里头的消息。
      赵珺挣扎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才生下了公主,公主早产又难产,脸憋得青紫,气息微弱,小胳膊小腿细得让人害怕。
      太后轻轻地抱起公主,怜爱地亲了亲她皱成一团的小脸,赞道“这孩子生得真好看,珺珺,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赵珺望着外头清冷的月光,虚弱地说“山之高,月初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就叫她远思吧。”
      “远思,赵远思。”太后念了两遍,喜道“真是个好名字,小思儿,你母亲生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可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啊。”
      赵远思实在太瘦弱了,赵珺不顾众人的反对亲自喂养她,太医院众人也全力救治,她自落地起就汤药不断,又几经夭折,直到半岁的时候才养得白白胖胖了些,赵珺在她身上耗尽了精力,整整半年她没有一日不是担惊受怕的。
      她和陈慕期盼了五年的女儿,她一定要护她平安。
      赵远思的一岁生辰也是清平十七年的大年初一,宫里头举办了盛大的宫宴,谁都看得出皇上有多疼爱公主,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也极宠爱妹妹。
      程楚入宫赴宴,却没有带林意锦,赵珺疑惑道“师姐怎么不把锦娘带来?”
      程楚身上尽是妇人的柔和温婉,她笑道“锦娘来年就要出嫁了,我把她关在家里养养性子,免得出嫁后婆母不喜。”
      赵珺惊讶道“锦娘定了谁家的公子?”
      “是沛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嫡幼子。”
      “谢从云?”赵珺点头,“果然是门好亲事”
      “太子哥哥抱太子哥哥抱。”赵远思穿着一身大红的袄子,头上梳着两个花苞,她摇着赵深的腿,仰着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赵深神色清冷,他一把捞起赵远思抱在怀里,心里却在想,林意锦要嫁人了。
      林意锦出嫁的那天十里红妆,赵珺和太后都赐了朱钗锦缎给她添妆,林意锦婚后第二天进宫谢恩,赵珺看着这一双璧人,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锦娘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幼时说玩笑话要把她配给赵深,如今锦娘嫁人了,而赵深过几年也要选太子妃了,岁月匆匆如流水,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她的二哥也离宫三年了。
      赵珺冲疯闹的赵远思招手,“思儿过来。”
      赵远思笑呵呵地跑过来爬上赵珺的膝盖,赵珺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林意锦含羞带怯地站在谢从云身边,她恍惚察觉到一股带着寒意的眼神,她抬头看去,太子赵深独自饮酒并未看她。
      “锦娘,怎么了?”谢从云悄悄问她。
      “没事。”林意锦冲他甜甜地笑,许是她的错觉吧。
      赵珺留林意锦和谢从云在宫里用午膳,太后忽觉身体不适,她回了寿安宫服药,赵珺晚上去请安,太后精神尚好,却没想到过了十来日病势突然沉重,竟起不来床了。
      太医院众人束手无措,面对赵珺的询问,只隐晦地说要预备后事冲喜。
      赵珺沉默许久,太后的身子一直算不上好,近几年更是勉力支撑,她已快到古稀之年,是难得的长寿了。
      赵珺把朝政交给丞相等人,自己在寿安宫侍疾。
      太后日日昏睡,脸颊迅速消瘦下去,她已经水米不进了,张院判摸了脉说就在这几天,淑华姑姑在一旁低低地哭。
      赵珺眼睛浮肿,她已经叫人快马出京去蜀地接瑶瑶和她的孩子,母后却撑不住了。
      深夜,太后幽幽醒转,见赵珺趴在床边睡觉,她干瘦的手指摸了摸赵珺的脸,唤她“珺珺。”
      赵珺突然惊醒,喜道“母后您醒了,饿不饿,炉子上温着粥呢。”
      淑华姑姑端了粥过来,太后摆了摆手,虚弱地笑“我不饿,淑华让其他人都出去吧,我要和珺珺说几句话。”
      淑华低头抹泪,殿中伺候的宫女都出去了,淑华将太后扶着坐起来,太后靠在她的身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赵珺看。
      赵珺眼睛酸涩不已,她勉强笑道“母后这么看着儿臣做什么?”
      太后哽咽,“母后寿元到了,这辈子享尽了荣华富贵,只是舍不得你们姐妹和几个小的。”
      赵珺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急急地握住太后的手,哽咽道“母后您别说这样的话,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太后摇了摇头,温柔地笑,“母后梦到你父皇和你哥哥了,他们父子来接我了。”
      赵珺哭得不能自已,太后替她擦眼泪,说“珺珺,母后有一件事要求你,济儿那孩子太可怜了些,母后求你让他活着吧。”
      赵珺点头,“他若安分守己儿臣会保他一生平安富贵的。”
      太后心事已了,她微笑着闭上眼睛,赵珺哭着说“母后您别睡,阿深和济儿,思儿都在外面陪您,还有瑶瑶和孩子,她们母子已经在路上了,您还没见过瑶瑶的孩子呢。”
      太后喃喃自语,“瑶瑶,瑶瑶。”
      “是,瑶瑶马上就回来了,您好好吃药,您还要看着瑶瑶的孩子长大成人呢。”
      太后极艰难地说“母后,母后等不了了,母后累了。”
      “母后!母后您醒醒!”赵珺扑到太后身上恸哭不已。
      淑华姑姑将太后放下来,跪在地上磕头,“皇上节哀,太后娘娘薨逝了。”
      清平十八年五月六日申时,太后薨逝于寿安宫。赵珺亲自扶棺,将太后的棺椁送去皇陵与顺帝合葬。
      赵瑶和江俊是在五月底到的京城,宫里宫外一片白色,赵瑶回京直奔寿安宫,她把寿安宫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扯着嗓子喊“母后,瑶瑶回来了。”
      青女等人拦不住她,赵珺匆匆而来,她把赵瑶抱在怀里,安抚道“瑶瑶别哭了,母后已经走了,姐姐还在。”
      赵瑶发疯般地推开她,大喊大叫,“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赵珺用力抓住她的胳膊,“瑶瑶,瑶瑶你听我说,母后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你了,你听话好不好。”
      “我不听我不听。”赵瑶双手捂住耳朵,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赵珺跪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姐妹二人痛哭出声。
      赵瑶哭得晕了过去,赵珺坐在床边守着她,江俊和赵远思牵着小手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赵珺抱起江俊放在膝上,赞道“阿俊生得真好看,跟你母亲小时候一模一样,姨母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江俊害羞地往赵珺怀里躲,赵远思嘟着嘴抱怨,“母亲偏心,只抱俊哥哥不抱我。”
      “思儿!”赵珺小声警告她,赵远思委屈巴巴地低着头。
      “母亲,儿臣,儿臣没看好弟弟妹妹。”赵济磕磕巴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赵珺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把阿俊和思儿带出去玩,别吵到你姨母。”
      “是。”赵济一手牵着一个,悄悄退了出去。
      赵瑶不肯接受太后去世的事实,整日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任由赵珺哄她劝她都无动于衷。
      江慧进宫来看她,陪着掉了半天的眼泪。
      过了几天,赵珺陪她去了皇陵祭拜太后,淑华姑姑自愿在此守陵,她见了赵瑶,也是哭得不行,直拉着赵瑶的手说“长公主,太后娘娘整日念叨您,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好好过日子。”
      赵瑶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傻傻地问“父皇和母后都在里面吗?”
      赵珺哽咽,“父皇母后去了天上,瑶瑶要是想他们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了。”
      赵瑶果然抬头看,她受了刺激不怎么爱说话,整日就抬头看天上。
      赵珺心疼不已,她花了很多时间陪伴赵瑶,赵瑶却始终沉默,九月,江恒上京接她们母子二人,赵珺牵着赵远思在城门口送别三人。
      赵瑶一直盯着皇陵的方向看,江恒揽过她的腰,劝道“瑶瑶,走吧。”
      赵瑶点了点头,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赵珺,极小声地说“珺珺,瑶瑶走了。”
      赵珺走上去抱住她,带着哭腔说“瑶瑶,保重。”
      赵珺看着远去的马车,恍惚想起当年她和太后一起送赵瑶出京就藩,不知今日一别,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清平十八年的年底,宜王在清心观薨逝,怀瑈郡主得知消息病倒了,赵珺派了礼部的人去宜王府治丧,下了恩旨让宜王陪葬皇陵。
      丞相咳疾越发重了,他上了几道折子,请求告老还乡,赵珺准了,齐修仪正式接任了他的位子,走到了位极人臣的孤寒之境。
      齐修仪年过四十,依旧孑然一身,他清冷如玉的面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也学着丞相的样子温和从容的面对众人。
      礼部尚书谢文迁也告老还乡了,张玉泽被擢升为新的礼部尚书。
      赵珺近来总想起从前的人和事,仿佛她被立为皇太女还是昨日的事,转眼就已登位十八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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