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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丞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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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赵珺陪太后用过午膳,正在寿安宫偏殿小憩,明达轻声回禀“皇上,丞相大人求见,此刻已在御书房门口等候。”
赵珺立马起身,丞相进宫必有要事,辞过太后,御撵飞快地抬到了御书房门口,除了面无表情的琼枝,身后的侍卫宫女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达一路小跑,脚不沾地赶了上来,尖着嗓子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在里面闲坐饮茶的丞相张牧延立马起身,在门口下跪请安,赵珺三两步上前将他扶起,“丞相身子不好,以后见了朕不必行此大礼。”
这可是殊荣啊,张牧延闻听此言并无多余的表情,一阵冷风吹来,他掩着袖子咳了几声,呛红着脸道“多谢皇上大恩,只是礼不可废。”
张牧延患有咳疾,每年秋天都会复发,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看着这个身体佝偻,年迈的老人为国家大事来回奔波,她却睡得酣畅,赵珺心里居然生出浓烈的愧疚之情。
而张牧延看着赵珺浮肿微红的眼睛和眼底的乌青,也觉得身为臣子,没有为君分忧,难免愧对皇上,愧对先皇,遂道“圣上连日操劳,千万保重龙体。”
赵珺轻叹一声“唯有兢兢业业,才对得起祖宗基业。”
丞相眉目温和,低头应“是”。
“明达,给丞相上茶。”明达泡茶的手艺在宫里堪称一绝,丞相也是爱茶之人,若非明达身份特殊,只怕丞相早就开口要人了。
所以丞相每次进宫,赵珺便让明达泡一壶他最爱的茶。
君臣二人在门口寒暄片刻,便进了御书房各自落座。
“丞相这个时候进宫,可有要事?”丞相是在午膳时候进宫的,赵珺也不再浪费时间,只奔主题。
张牧延喝了口热茶压了压干痒的喉咙,回道“微臣昨日得到消息,北周派了一名皇子过来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现已在路上。”
邻国派使臣参加新皇的登基大典是很寻常的事,周边的几个小国家早就打发了使臣来,已在使馆下榻多日。只是北周派一名皇子过来,有些不太寻常。
赵珺挑眉,“可是那名皇子有何不妥?”
张牧延拱了拱手,“皇上圣明,来者是北周的十二皇子宇文寒,生母灵贵妃,微臣早些年出使北周,有幸在宫宴上见过贵妃一面,当真倾国倾城,宠冠六宫。听闻十二皇上遗传了其母的美貌,小小年纪甚是风流多情,北周皇帝派此子前来,不得不让人深思。”
尽管说得委婉,赵珺还是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传说中的美男计吗,真当她是年幼无知的小丫头不成?
赵珺冷笑一声,“北周皇帝未免太心急了些,朕尚未登基,他便想着来分一杯羹。还用如此手段,当真不耻。”
张牧延赞赏的看了一眼赵珺,女帝果然聪慧,其实他火急火燎的进宫,是怕女帝年幼,见了那样惊艳绝伦的男人,被他的花言巧语迷住了,忘了自己身负的责任。
不过很显然,他多虑了。
“圣上既已明白了他的企图,多加防范即可,只是北周皇帝若打的是两国联姻的算盘,圣上倒不好拒绝。”
“既是两国联姻,联姻的对象倒不重要了。没有朕,还有瑶瑶,没有瑶瑶,多的是宗室姐妹。再者,朕瞧北周一行人只是来探听虚实罢了,听说宇文寒极受宠,来日入主东宫也并非不可能,可见北周皇帝不会舍他联姻的。”
张牧延双眼一亮,连声称是。
“北周皇子身份高贵,朕想让丞相大人的长子代朕接待,略尽地主之谊。”赵珺的话让丞相惊了一下,他的长子玉泽是元和十四年的进士,已在翰林院当了十年编修。作为父亲而言,出色的长子在小小的翰林院确实屈才了,可作为丞相,他已是位极人臣,为免帝王猜忌,他的后世子孙注定只能挂个闲职,以保全家族门楣。
顺帝在位后期,几次想要擢用玉泽,因着御史弹劾,便不了了之。如今女帝此举,是真心信任还是做事大胆,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圣上恩泽犬子,微臣感激涕零,只是此事不妥。”
张牧延准备了长篇大论,可刚起了个头就被赵珺打断了。只听她轻笑一声,“丞相多虑了,如今新朝将立,正是用人之际,丞相大人的长子当年可是探花郎出身,才华出众朕岂不知。古人也说举贤不避亲,只要有真才实学,又肯为国效力,何须在乎他的身份呢。”
张牧延的双手有些发颤,万万没想到女帝的心胸如此开阔,倒显得他有些畏畏缩缩。
历经两朝,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的丞相头一次觉得十分汗颜,他连忙站起身准备跪下谢恩,明达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他却执意下跪,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口中说着“多谢皇上大恩。”
赵珺绕过案桌把他扶起来,眉眼之间一片郑重,“朕早有心起用张大人,只是苦于没有名头,如今正好,朕会下旨封他为礼部侍郎,让他负责接待北周使团。”
看着张牧延惊疑不定的眼神,赵珺了然的笑了,“丞相猜的不错,礼部尚书已经上了好几道折子请求告老还乡,朕没准。张大人还需几年历练,等到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朕便放那个老头子回家含饴弄孙。”
短短的震惊之后,张牧延眼眶微红,又要再次下跪。赵珺连忙扶住他,将他按回椅子上。“朕知道丞相想说什么,可朕不想听,只管做给朕看。”
张牧延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着说“微臣与犬子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圣上大恩。”长子这些年的郁郁不得志他都看在眼里,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逐渐愁眉不展,他做父亲的如何不心痛。原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小小的翰林院了,没想到还有如此转机。
他果然没有选错人,假以时日,女帝必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如果赵珺知道丞相心中所想恐怕会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提拔张玉泽说到底还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她知道丞相心中所忧,便如他所愿。
世家大族经过多年的经营与联姻,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张家在世家大族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她打乱了表面的平衡,京城的风云变化谁都难以预料。
不得不说父皇比她深谙制衡之术,如此凶险的一步棋,但愿不要让她失望。
“还有件事要禀告皇上,吴国境内发生了百姓骚乱,传出什么“牝鸡司晨,女帝亡国。”的大不敬言论,声势浩大,且有蔓延的趋势。虽没有证据表明是吴王的手笔,但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圣上将立,若用雷霆手段压制,难免落个苛待宗室百姓之名,若放任不管,实在有损圣上威严。”
吴王赵萧是顺帝的三皇兄,亦是她的亲皇叔。顺帝并非嫡出,当年立为太子,吴王有襄助之功,所以顺帝登基之后,封他为吴王,并将棣州、泗州、海州划为吴王的领地,称吴国。
相对于其他封地只有一个州,吴国着实强大了些,自端清太子薨逝后,吴王极力上书劝诫顺帝,让他过继自己的幼子继承大统。
顺帝派人申饬了他,吴王并不死心,暗中联络大臣共同抵制立赵珺为皇太女的旨意,最终还是富有盛名的清徽大师出面,说赵珺是天选之女,登基为帝亦是天命所归。又有丞相和太傅在旁扶持,朝臣才算消停。
顺帝驾崩之前,曾与她说过,吴国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吴王又起了叛心,一场内乱怕是在所难免。让她千万记得不要因为所谓的皇家亲情而优柔寡断,坐江山者,最忌讳一个情字。
赵珺长叹一声,心下有些寂寥,为了父皇的临终所托,孤家寡人她也认了。
“皇叔当真要与朕决裂了吗?朕记得小时候,皇叔待朕与瑶瑶犹如亲女,每年总是打发人送来几车吴国新奇之物,几位堂哥也时常写信,惦念朕与瑶瑶。”赵珺似是心有不忍。
张牧延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痛心与孤独,只是他们再无别的路可以走。“吴王近些年来动作频频,先皇在时他还有些顾忌,如今便是肆无忌惮了。吴国境内的百姓骚乱,何尝不是吴王用来试探圣上虚实的手段。”
“皇叔既已出手,朕自然奉陪。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找出领头闹事的人,他们的性命不用留了,算是朕给皇叔的警告。”
张牧延被她的冷静决绝惊了一下,遂凛然道“臣遵旨,臣即刻去办。”
赵珺命人抬了软轿送丞相出宫,又在御书房批了会儿奏折,才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问明达“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申时了。”明达熟练地上前替她捏肩膀。
赵珺还没有受用一会儿,便听门外的小苓子禀告“宜王求见圣上。”
“宜王叔不是在清心观修道吗,怎么竟下山来了?”赵珺眉头轻皱,分外疑惑,宜王赵宴是顺帝的二皇兄,自小痴迷道法,求了恩旨,不赴封地,在京城外的清心观里修道。王妃多年来操持王府,身心郁郁,前几年过身了,如今膝下只有一个怀瑈郡主。
不怪赵珺疑惑,这位皇叔是真正的看破红尘,最近的一次露面,还是四年前她册为皇太女的大宴上,她向宜王敬酒,宜王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她头疼的回头看她父皇,顺帝无奈一笑,沉声叫了声“二哥”,宜王才醒过神来,见她端着酒杯站在面前,慌张道“珺珺,我失礼了,自罚三杯谢罪。”说罢不及她阻止,宜王三杯烈酒下肚摇摇晃晃栽倒了。
顺帝自端清太子薨逝已许久不曾笑过,见了此情景倒是大笑不止,冲左右说“二哥这酒量,多年来未见长进啊。”
宴上众人皆陪笑,只怀瑈郡主,羞恼尴尬之下红了脸。
思及往事,赵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冲明达挑眉“快请皇叔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