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昭然》澄尔

2、216集结

　　教室里很快就被一波又一波的家长和学生挤满，昭然她们来得早，在教室里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了。奔走一波后爸爸满头大汗，拿着门口刚接的培训班招生广告小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着风，昭然也卷起了自己的长袖到手肘上。
　　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有点年轻的中年男人搬着一摞文件疾步走了进来，他把资料往讲台上一放便利落地拿起了粉笔，在讲台上转身洋洋洒洒地写下——欢迎新同学。班主任：秦长风。洗得发白的正装衬衫后背透出汗渍，随后又转身平稳了他稍喘的气息，“各位家长好，我是三班的班主任秦长风。”
　　昭然下意识地伸了手准备鼓掌，轻轻拍了一声后发现周围并没有人有和她一样的条件反射式觉悟，那几乎微不可闻的拍掌声就瞬间有些尴尬，她不敢抬头看，两掌合着佯装无事发生地互相擦着手心的汗，没看到老师朝她这边笑了笑。
　　幸好他又很快接道，“麻烦各位家长和学生就按照现在的座位排队依次上来填一下报名信息，有要办理住校的同学顺便领一下住校单。”
　　小小的教室就又躁动了起来。排队实在是有点无聊的事情，家长们的健谈总能快速地打破尴尬，自来熟的昭然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前面的叔叔攀谈起来，“哟那你们从D县来可不近呢。”还不厚道地瞄了眼人家手上拿着的中考成绩单。
　　这位叔叔看起来淳朴敦厚，操着和本市不同口音的普通话，“可不是嘛，不过还好啊我们家孩子争气，中考考得好才被五中抢着要招到这个班来的。”满满的自豪。旁边的女同学没穿校服，穿着简单的浅黄T恤，被自己爸爸夸得有些害羞，拉了拉他的袖角。
　　“这是这个年级最好的班吧？”爸爸小声凑近了问。
　　“那当然，招生的老师说了，只要我们过来读肯定就安排在最好的班，这个班啊叫农村班，很多像我们家在下面县城的因为成绩优秀才特招过来的，后来不是领导说不许搞特殊嘛，才明面上不这么叫的。”爸爸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位叔叔接着说，“你别看这个秦老师白白胖胖的还挺年轻，看着没什么资历的样子，人家可是XX师范的研究生毕业，去年就他刚刚带出来的高考毕业班是这个学校本科率最高的。”
　　昭然爸爸这突然接收到的情报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连这都摸清楚啦？”
　　“害哪用我摸啊，招生的老师非要我们家孩子来这读书，那肯定什么情况早就告诉我们了呀，你们都不知道呀？”昭然和爸爸和谐地同频摇头。
　　这位情报叔叔的小得意被老师递过来的报名信息表打断，他看着表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那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他的女儿迅速接过了表，趴在讲台上拿着笔填写起来，在姓名那栏里工整地写下了“范煜”。昭然跟在她后面倒是不小心清楚地看到了她的那份中考成绩单，是比自己还低了几分的分数。她抬头看了看爸爸，他居高临下地似乎也看到了，有些疑惑之后又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又挺了挺脊背。昭然有点无语，轻轻拉了拉他，接过他手上一直拿着的自己的报名资料，反向抱在自己怀里。
　　范煜父女拿着住校单去了宿舍楼，终于轮到了自己，昭然也安静地接过笔填写自己的个人信息，然后在班级的花名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很好找就在第二个。
　　“秦老师，我们家孩子以后能考个好大学吗？”或许是刚刚范煜爸爸哪里刺激到了他，爸爸把昭然的中考成绩单递过去，语气小心虔诚地像是在问算命先生。
　　秦老师压根没看一眼那张成绩单，“您放心吧，她只要在我们这里跟着上课，轻轻松松上一本。”爸爸听完立刻喜笑颜开。昭然松掉因为紧张而咬住的小嘴唇内侧的肉，抬头看了眼这个不靠谱的算命先生，接下他刚刚签好的住校单，跟爸爸一起去了宿舍楼。
　　班主任金口一开，爸爸十分受用。“看吧，你可是一本的苗子。咱们就不要多拼命，只要跟上了就能上一本，那要是再拼一拼搏一搏，那就是重本呀。”越说越高兴，干脆接下女儿的书包，单手就甩在自己背上。昭然对一本重本的难度没什么概念，却也被爸爸的好心情传染，有些雀跃地快步走去宿舍楼。
　　去宿舍楼的路上要经过早上昭然看到过的荷花池，涮拖把的学生已经不在那里，池上雅致地建了座小石桥，侧身刻着“状元桥”。学校很人性化，宿舍楼旁边就紧挨着食堂。他们在一楼宿管老师那里办完登记，拿着宿舍钥匙就直奔二楼了。
　　宿舍门已经被人打开，原来是刚刚前面碰到过的范煜她们，叔叔正在上铺上给自己的女儿铺床。两位爸爸对这样的缘分显得比两位新舍友还要激动，昭然显然不太擅长这样的交际场合，倒是范煜热情地主动破冰，“你叫杨昭然吗？那我叫你昭然好了，昭然。”
　　昭然礼貌地笑笑，她没有这么被人叫过，正在努力适应。
　　“这是你的床，我们是邻铺呢。”范煜又拉着她的胳臂走到她的床位跟前，她看到床沿边上贴着的小字条上面工整地印着自己的名字。宿舍是敞亮的四人间，上床下桌，在J市算是条件比较好的校园住宿环境了。爸爸又去楼下车里给自己拿从家里带过来的被褥，范煜的爸爸看着好像收拾得差不多说要赶回县城的班车提前走了，叔叔挥挥手走的时候昭然看到范煜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直觉人都不想被陌生的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所以干脆假装没看到四顾一周去看了对面床位的姓名条。
　　彭文霞。李倩倩。默默念了几遍记了下来。
　　爸爸被成团的被褥挡住了视线，艰难地转身挤了进来。昭然早就脱了鞋站在床板上等着上货。其实自己家住得也不是很远，大概就是十五分钟的车程，就是不巧沿线没有公交车，她并不想麻烦爸妈接送，就干脆决定住校。她的床和范煜的床紧挨着，是两种不一样的风格。她认床，换了新地方就睡不着觉，所以带了个“皮卡丘”来陪自己。范煜真的很热情，她自己收拾好后一直在帮昭然收拾些琐碎的生活用品。
　　眼看着收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也就到了中午，爸爸和昭然就在学校食堂简单吃了午饭，对面床铺的两位舍友还没有来，怕范煜落单昭然想叫她跟她们一起的，范煜拒绝了，说自己早上还带了点午饭，就在宿舍吃就可以了，她就没好再邀请。
　　爸爸一边嚼着饭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范煜好像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啊。”她当然能感觉到，“嗯嗯。”
　　“你们是舍友嘛，平时多互相照顾，别嘴快的时候伤了人家自尊心，我们农村出来的人都很要强的。”爸爸老家也是农村的，他是参加工作之后才定在城里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太爽快的事情，才小心叮嘱昭然。吃过午饭，爸爸把昭然的手机给了她，就赶紧开车回去上班了。
　　昭然重新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没进去就感受到了里面的热闹，果然另外两位同学都来了。她礼貌地先跟两位长辈问了好，“这是陈伊人。”范煜在旁边有点尴尬却善意地提醒。
　　这个床位……不是彭文霞吗？
　　她想再看一眼床沿边上贴着的姓名条，小姑娘也顺着她看过去，带着点气愤地把那个名字撕下来，随手团了团就丢进垃圾桶。阿姨对她的举动有些不满，语气严肃地小声叫了一声“伊人”。
　　她看向妈妈，有点委屈又生气，又看向昭然，“我是陈伊人，本来在隔壁的，跟原来的人换了一下。”她似乎都不情愿说彭文霞的名字。那边也一直在低头收拾东西的女孩也停了下来，“我是李倩倩。”昭然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叫杨昭然。”
　　昭然回来得晚，没看到这场换寝室的小风波。原来五中为了让从周边县城招过来的孩子提前适应城里的教育生活，在开学之前就提前把有条件有意愿的孩子们聚集在学校给他们设了个预招班给补了些课，隔壁的四个学生恰巧都是预招班的学生。她们提前认识又都是老乡，没想到分寝室的时候这么不巧彭文霞就被分开了，还加了一个不认识的陈伊人进来。彭文霞不太高兴，不愿意搬宿舍。陈伊人刚进去隔壁宿舍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床沿上的名字被人撕掉了，她妈妈也发现了不对劲，好声询问彭文霞同学是不是住错了宿舍，这个彭文霞小小年纪却语气不善，“我们本来就是这样住着的，是今天学校分宿舍的时候分错了，你们就是在隔壁的。”另外三个同学在旁边应和着，显然不是很欢迎她这个外来客，陈伊人这边还就有些被动起来。
　　“同学，你们看是不是误会了？我们还是要遵守学校的安排的，这个床位确实是写的我们家伊人的名字呢。”阿姨好脾气地解释道。
　　“我们先到先得，这边我们已经住惯了。隔壁还有位子，你们就去隔壁吧。”这个小姑娘叉手抱胸，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学校安排失误，一会她们先到先得的，当学校是菜市场占摊位呢，陈伊人本来就白眼翻上天，这会子看着她们对自己妈妈说话的态度更是忍无可忍。
　　她虽看着白白嫩嫩却是个一点就炸的爆竹性子，你们冲我可以，冲我妈妈算什么？我妈妈好歹算是长辈，这群人怎么说话的呢？
　　她把刚刚放下的行李箱又拿起来，“你们以为我愿意跟你们这群乡下土鸡一起住？”说完就拉上行李箱咣得甩上了门。
　　“你开学第一天，有话好好说别跟同学起争执。”伊人妈妈追到隔壁宿舍，女儿这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的脾气和嘴臭最像她爸爸。
　　“你看到了，是她们先合起伙欺负我们的。”她又放下行李箱，想想那位同学和妈妈说话的语气就火蹭到脑壳子，这群舍友真要住一起了才可怕。
　　隔壁的彭文霞像是被门震得蒙了反应过来之后追了上来，走到门口冲陈伊人骂道，“你是城里人你就高尚，你就优越，你就能排挤我们了吗？”骂着骂着还隐隐带了哭腔，说完像是再也忍不住会自己窝里哭去了，她其中一位同伙还狠狠回了陈伊人一个白眼，转身去安慰彭文霞了。
　　她无语，这都谁排挤谁呀？
　　咣得一声又把自己的宿舍门砸上。
　　接连两声pangpang的砸门声还真是把范煜震得一愣一愣的，，陈伊人和妈妈也才发现对面高高的床上躺了个人，正支着上半身愣愣地看着她们母女。伊人妈妈率先反应过来，抱歉地笑笑，“同学，不好意思啊，我们闹了点小矛盾，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有没有，我也没睡，就是闲着躺躺。”一边立即下来，整理好头发站好跟阿姨打招呼，“阿姨好，我是范煜。”
　　这才是正常人嘛，隔壁是什么牛鬼蛇神。
　　伊人觉得还真是搬对了，“我叫陈伊人，你别介意，我其实脾气很好的。”不复刚才的泼辣，她温和地展颜笑笑。陈伊人遗传了妈妈的精致脸蛋，连衣的牛仔短裙搭着马尾辫显得格外娇俏动人，母女俩站在一起画面实在好看。或许是因为伊人的明艳，或许是因为刚刚听到的吵架的那些话，范煜失去了面对昭然时的熟络大方，有点不自在地绞着衣角。好在陈伊人自我介绍完也不再管她，自顾自地和妈妈一起整理自己的东西。
　　没过多久，最后一位舍友李倩倩也到了，她们也互相打了招呼，李倩倩个子不高，一米五几的个头带着个粉色发箍显得格外软萌，她可能有些慢热，话也并不多。等到昭然也回来了，216宿舍在此刻就真正的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