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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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明宗六年贵太妃朝城现出真身，这世道的神仙妖魔距离凡人百姓便不再遥远，宗门氏族在那几年雨后春笋般冒得遍地都是，现如今没有哪个大家族里不养几个散装的术士。
可小术士易得，高手总是难寻。连司善这般很是有模有样、素有名望的开窍期炼气士都是瞧不上凡人家族区区客卿——纵是韦家历经三皇，掌三关，拥兵五十万，当得上权倾朝野。
三娘深吸口气，挥手将围做一圈的管事退下，道：“他们可有发来消息？”
“‘传信鱼’没收到回音。”
韦护领着她一路去了书房，台上摆着三盏衔珠青铜鱼灯，一盏熄了，但还有两盏亮着。
衔珠青铜鱼灯是术士传信的法门仙器，配对的鱼灯只要点着，即便相隔万万里只要一方燃了斑斓竹纸做的信笺，另一盏的火光就会浮现这信笺的全貌，直到被人用灵力打散。
这三盏鱼灯就是朝城韦家联接京都韦家的凭借，如今都没个讯息。
三娘看着三盏鱼灯，道：“该备的东西备好。你再去将羡先生找来。”
韦护应声退下。
三娘在身后书架子中取来斑斓竹纸——这理州年产上贡不过十斤，在这大都督府书架子上却是不加盒成摞成摞堆着。
她提气写道：
“阿爷，儿三亲笔，已至朝城，不日归。”
想了想，又补了句：
“万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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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铮鸣声声不绝，将秦晏玖闹得不得安宁。她鲜少入睡，但一睡便总是昏昏沉沉，恍然醒来时不知人在何方，只觉得耳边有千百个声音，他们从远方来，听起来并不真切，但个个声音都在重复着同一个谣：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1】
也不知他们唱得什么，可就是不停，反反复复在唱，唱得她心头突突。
她抬手在面前挥了挥，发现自己真是坐在马车内，愣了愣。
她怎么在车里？
她不是应该在……
应该在哪里呢，她怎么又想不起来了？
这又是哪里？
她睡前在做什么？
秦晏玖摸摸身上灵光流动的薄薄法衣，撑起身子，弓腰走了出去，未绾起的墨帘长发贴着腰脊垂下，发梢掉落在地。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没穿鞋子，脚底细细密密的沙石刮着脚底，很不舒服。
马车停在街上。
这街又暗又静，两头长长延伸去，却空无一物。头顶赤红浑圆的涂月高挂，也没照亮这街道。旁边那扇钉满黄铜钉的朱红大门打开时，终于传来了一丝歌谣以外的“咿呀”声。
朱红大门后站了个儒袍布冠的人，他莫名让她觉得眼熟，却看不真切。
那人踏前一步，朝着她道：“秦晏玖！”
他是在叫谁？
她环顾一圈，周围确实空无一人。
他又喊：“秦晏玖！”
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在叫我么？”
他还喊：“秦晏玖！”
这人好生奇怪，怎么问他话也不答，就是一直对着人喊。
她兀自奇怪，却听他也唱道：“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1】”
他的声音和那千百个声音叠在一起，引得她脑门一阵鸣，整个人就飘飘然起来。
秦晏玖觉得她在林间月下乘风而行，举手投足都有金光曳曳。
忽见一白影从树梢掠过，她便乘风追去，倏地变作一只流金莹莹的鸟雀，盘旋在他头顶。
那白影伸出右手去拂她，她就化爪作钩，钳住他的手指稳稳停住。白影一片渺渺茫茫，如果有身有形，此刻的牵动该是转头回眸吧。
她用尖喙轻轻啄了下他的虎口，那白影似乎受了重创，从树梢直挺挺坠下，压断一片枝桠，惊得雪花漫天飘摇。
雪花落地时，她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细细听去，又是那千百个声音在吟唱：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人有所极，同心赋些。酎饮尽欢，乐先故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1】”
金雀便应声碎成一片金光。
秦晏玖甫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那空无一人的幽暗街道。方才一切仿似环境。
她喘了喘，惊魂未定，朱红大门处的儒袍布冠书生已走至她面前，身后跟着十六个分别端着犀带、华盏、竹篝、丝缕、绵络、玉钩、兰膏等一干招具的姑姑，姑姑们细看之下都是面容模糊无悲无喜。而那书生身前数张白纸漂浮一圈在她面前高低摆开，缓缓化作了黑木金边的牌位，无一例外都是秦姓人名。
秦晏玖只觉得自己无端惊得汗毛倒数。
书生喝道：“祠内姓甚名谁！”
她讷讷道：“我不是秦晏玖吗？”
那人舒了口气，缓声道：“秦氏女！昨日已死兮，今日生。青骊结驷兮，齐千乘。目极千里兮，入我门。魂兮归来，得新生。【1】”说着，他额上缓缓睁开一只灰白无瞳的竖目，周身聚了一团气息，卷着她涌动，一番风旋，猛地涌回那只竖目中。
秦晏玖看着那只竖目，漂浮的思绪被揪回人间，终于落到地面。
这人，白日里也用这样一只竖目瞧过她。那时她骤然转醒，还在被乌青烟雾钻进脑门的刺痛搅得心惊，乍一看这前日对着白菀殷切颔首的书生这样看她，她差点惊叫出声。他只对她轻轻柔柔地笑，她又昏昏欲睡起来。
可她怎么会来到这街道，这人……不对！
羡致平用着比白菀还腻歪的眼神瞧着她，笑了笑，然后转身朝着朱红大门摆手，道：“请。”
秦晏玖就见这街道逐渐明朗起来，大门两侧原来竖着灯树，各悬十六只灯笼，光影绰约处只见朱红大门内站了个梳高髻、画蛾眉、着红底百子衣的锦绣妇人，数个管事陪列两旁。
那十六个姑姑们也有了五官，各自慈蔼。此时她们列队上前，先后为她绑上犀角腰带，披上红鬃斗篷……
韦护见三娘隐约泪糊了双眼，正感慨终到云开月明时，又见她突然瞪大眼睛，他往外看，正见秦晏玖身周浮出一串流动的金光铭文，照出她脸庞的秀美脱尘。
韦三娘飞身向前。
羡致平回头看去。
越旋越急的铭文已卷吞了秦晏玖整个人，倏地消失一空。
那刚给她披上斗篷的姑姑被吓得瘫坐在地，面庞抽了抽。
“这！”三娘对着那空地抓了抓，“我儿！我儿！”她又转而去看羡致平，“羡先生！这怎么回事！”
羡致平的竖目还未合上，他盯向那瘫在地上的姑姑，他眼中血肉与白骨的区别只是一刹之间。
韦护上前去抬起她的面庞，道：“她不是府中下人……”
话未说完，那人突兀爆开，只留下一团血色的浓雾。
羡致平道：“那斗篷有问题！”
三娘厉声道：“朝城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了？”
韦护应道：“羡先生已是‘元丹’真人，这世上哪有几个人物逃得过羡先生眼目，三娘子先稍安。”
羡致平哪还能不懂，这主仆二人是将他架了起来在要交代。
他从怀中掏出一沓白纸，言语苦涩说道：“说不准是人物，还是昨夜的邪祟呢。那绪郎君境界怕就不在我之下，我哪算什么人物。”他又貌似知道不妥，谦然作揖，“到底人是某眼底丢的，某难辞其咎，定鞠躬尽瘁将人找回。”说着白纸抛散，向着四面八方飘去。
三娘转身回府，韦护跟在三娘身边，听她少见的不能冷静自持：“传我拜帖，将能请的筑灵术士、元丹真人都请来。调令朝城守备军，给我挨家挨户去查！府中也查，一房一室不可放过！遇到可疑人士一律留住。”
两列管事也乌压压跟上，素日里羡先生在他们府上是人人敬仰的神仙人物，此刻却谁也没再看羡致平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