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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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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金相面上的慈悲神色阴沉起来,“冥顽不灵!你莫不是被那所谓龙之六子蛊惑了心神!你这阵法摆出,真以为能杀我不成!”
她周身青金神光大亮,将阵法往外抵去。
阵法所激发的灵气被金光一点点抵消,没几晌,阵法已经摇摇欲坠,开始抽取布阵者的灵气。
灵气大股大股被抽出去,绪乐湛身躯一抖,他从未介入过这样的声势浩大的战斗,暴动狂卷的灵气让他由身到心十分不适。
神女的金相杀机毕露,“我看在他的面子,已经饶了你几回,你再得寸进尺,莫怪我不留情。”
青金的神光恍然大盛了几倍,倏地破开阵法,从细密的破损处渗出来,犹如破开阴翳的朝晖。
霸下被吓到,惊叫:“你这还有什么手段快些使出来,就这,如何与她相争!”
绪乐湛耐心朝着它哄道:“你今日助我留下她,我定帮你再塑身躯,万死不辞。”
霸下嗫嗫道:“这……不好吧?”它要是有这本事,怎么落得如此田地。再说留了一个分身,以后再来个本体,何至于斯……这是个什么疯子?它要是早知道,不如好好继续沉睡,等着寥寥无望的自愈也好过这般。
绪乐湛并不死心,但他不得不承认他那双狗眼看人低了,如今是要栽跟头。
他手上连续结了几个手印,手段频出,可破开阵法口子的神女如鱼入水,浮游而来,青金的光相直面他的灵文印符毫不在意地冲来。
威能不可直视的十四星令印符在她面前如同纸张,轻而易举破碎开裂,她浮到他面前,被金光抓住双足的绪乐湛避无可避,被她一根指点中眉心。
“凡人,邪法破凡,当真不怕被反噬得干净?”
她话音一落,他就觉得自己本就不凝实的、在周身漂浮的大乘境势轰然溃去,他直接跌回了成婴境界。
她低下眉目,“诉汝所求。”
她指尖漾出一串金字符文,没入他的眉心。
绪乐湛被这一句神谕剥夺了片刻的神智,将心声说了出来:
“凤凰血髓烙印锁神,涅槃魂火点做三灯,我要、我要活死人……”
“何人告知你这术法,你就笃定可行?”
“我不确定……”
凡人妄念屠神,只为那不知真假的诡术。
神女慈悲的光相染上一丝不可名状的神情,收回手指,任他跌跪于地。
“愚钝,多此一举。便是任你留下我光相,也不过是一团愿力一团神识,如何能有所谓凤血上髓,何况你口中的魔神凤凰仅有万把年前天生地养的那一个。”
她觉得这人实在是无知得匪夷所思,又不得多言——天道已笼了来,她只好转身没入高墙,大殿内金光散尽,庙墙上彩绘的飞天神女再现。
徒留一个无信无仰的人跪在原地。
绪乐湛呆若木鸡,死里逃生的欣喜他没有感受到,反而是那句“多此一举”的箴言击碎了他的思绪——原是他想错了。
巨大的空落和迷茫又拢住了他,天地偌大,他竟然无一头绪。
异象退去,城中大街小巷开始了动荡后的熙攘,本就没有什么大灾大难,百姓安定下心来就敢悍不畏死地围向朝圣庙。
芥子界碎去,绪乐湛落回现世,耳边充斥着万丈红尘的鼎沸人声,还有那不幸被红尘捕获的外来客——
“她放过你了?她放过你了!凭什么?你有什么值得?”
上古时期存留的霸下认知里只有弱肉强食,仗势欺人这种玩意儿它听都没听过,它是龙之六子,既不得重视也不得宠爱,它的自我标榜不过是给自己提气壮胆罢了。如今它似懂非懂,这几千年后的世界里,独行侠只能是更强者或仗势欺人者的标签。
因此,它咆哮着疲惫得昏昏入睡。
万一、万一一梦醒来,它肉身还在呢。
绪乐湛的灵感越过庙宇外的人群,越过高墙院落,轻易捕捉到了那大督尉府的韦氏老管家——那日甫一见面,他就从他身上捕捉到了属于韦雨金的鬼气,韦家、韦家……她守着数年火燎废墟,终于踏入故居,却是带着那样一副全非的面目,只迎来短短的一天相聚。
他低下头,瞧着袖口,那处的霸下已经昏昏沉沉不再唠叨,他张手就能让它万劫不复。
半晌,他松了松手指——或许它还有用……
大督尉府处不为人知的私兵出了又回,对爱女下落一无所知的韦护不知得了什么消息,迎着幽微晨光,三两作步冲出了府邸。
日光从湛蓝无云的天际来,这个慌乱了一夜的边陲之城却仿佛陷入了暴、乱后的诡异安宁。街面的水洼被深一脚浅一脚踩得破碎,隆冬的天时已被不属于这里的厚重灵气打乱,枯干老树竟都抽了团嫩芽。
大都尉府前所未有的热闹,百来号仆役聚在一起,随韦护一道迎久违的主人入府,这样大的做礼阵仗惊住了从深山里出来的几个孤女。
那些个一夜未睡却精神抖擞的管事姑姑从卫军处将人迎来,便迫不及待将三娘团团围住,她们穿得比她还衣衫锦绣,却没将她气势压下去半分。
年纪大些的姑姑看着这离家十几载的娘子,话未喊出先泪湿了眼。
三娘也柔了眉眼,轻声道:“姑姑们这是做什么?我不好好在这儿?”
“三娘子,您可回来了。上次见您还是送嫁那会儿,您还那么年轻,恍地十几年过了,这些年您也没个信儿……可别再走了。三娘子可别再出远门了,家里都惦记着您。”
姑姑们一时间顾不得礼数,左右三娘子从来都不是重礼的人,于是都挤上来瞧她。
“您总这样,都两回了,回回离家几年十几年……这回又是去了哪里修仙……”
“回来就好,平安无事就好。三娘子是要做神仙的人,真真是不一样……”
说着,老姑姑们抱着哭作一团。
女儿在穷乡僻壤、以匪为生的地方是比烂了的拭脚布更下贱的东西,这些孤女们受着庵堂师傅们的恩泽,难得吃饱穿暖,还时常回想着病重时被扔在寒天地里的风雪,点着自己不敢行将踏错。哪里见过家人对女郎如此殷切的场景。
如今踏入这深宅大院,这些个孤女才觉得真到了人间,在前有举止柔婉和气的姑姑领着她们去了另一道回廊。
“姑姑,我们不跟着三娘了吗?”
一瘦弱的小姑娘看着三娘在韦护和一些管事姑姑的簇拥下进了正堂,身形被青乌的墙柱挡了一半,她不忍再走一步,怕转头就见不着三娘了。
姑姑轻笑,道:“叫我红萼姑姑罢,你叫什么?”
“阿冀。”她回得很快,又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女孩,“这是阿盼,这是阿愿,我们都是三娘起的名。”
“好阿冀,都是好孩子。以后要叫三娘子。”红萼朝着几个女孩招手,“你们先跟我来,既然住了三娘子家里,以后啊三娘子天天都见着,还是跟以前一样。但在此之前,你们得先去住下,领了牌子才能算我们韦家的人。你们是三娘子看着长大的,定然是好孩子,三娘子不是一般人,好孩子可不许折腾给三娘子找事。”
说罢,她引着路往前去。
啊冀揪住自己的衣角跟上红萼姑姑的脚步,一步三回头瞧了一眼墙柱后三娘的裙角,她还是穿着和她们一样的暗色皮麻料子,被一群鲜怒的锦罗绸缎的管事簇拥着,眉眼间的意气却是比天高。那是和青铜灯下缝粗麻衣的三娘截然不同的样子。
三娘将手中信件看罢,捏皱了笺,道:“十四叔,家里腊月的东西还没送来,是哪里出了差错?”
韦护回道:“回三娘子,已经派了三十几号人去往回寻了,五天了,都没回来。”他想了想又说:“近来家里形势不同了,前两年大郎君还在这边任大都督,家里送东西来名正言顺。大郎君被召回了祥城后,朝里弹劾了几回,家里便将线路改了从贺莲山南段绕过来。那段路是得从榆西出关,跨过贺莲山西的大荒原,从朝城西边过来。去年西洙诸国涝灾窜出一群亡命匪徒,在豊县还劫过两回我们的车马,都被打跑了。”
贺莲山走势南北,是大祁朝的天堑,南端设的榆西关,北边设的朝城关,都是大祁朝西北的边关。但贺莲山西边可就不是祁朝的地界了,那片大荒原是个没有国家认领的地界,荒芜人烟,只得大荒原北部临近朝城二十里地的山沟里还有个叫豊县的小城镇。豊县也是个乱城,亡命的商人最爱在那里接洽西洙诸国的贼头,倒卖些西边的玩意。
三娘又问:“大都尉府的筑灵术士呢?”
“也跟着去了。”
三娘微蹙起眉头,“那府里不是只剩羡先生?”
韦护道:“是,府里的修仙人只剩得羡先生一个‘元丹’修士。先生奉贵太妃娘娘之命来,已在府中月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