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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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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
笑声。
扇子敲人声。
“金鎏影!”紫荆衣暴怒声。
揉着疼痛不止的脑袋,金鎏影恍恍惚惚被拽了起来。
“说累了休息一会儿,就休息到天黑。我还当你醒不了了!”
“那是。”
“什么?!”
不搭话,起身到后院提了桶水,直接淋在了头上。
“睡迷糊了?”
“做了噩梦。”回屋整理衣服,环顾四周,却觉得有些陌生,“这里是……?”
“当真睡糊涂了。连自己家都不认识。”按照惯例该嘲弄一下,可这光景,却说不出口,“你无事吧?”
家?有种亲切又奇怪的感觉。家……居然会有家……?一眼就看穿几间房的地方,摆设简单的地方,家……
“啧,你做什么梦了?莫非魂被招了去?”
扶额轻叹,接下紫荆衣递来的茶,水有点凉,想必已经放了很久。一杯下肚,真实感浮了上来,方才确是做梦没错。
“我们叛离玄宗,害赭杉军入魔。百年后,我轻信他人之言又害了你。苍找上,清理了门户。再后来,墨尘音为救叶小钗,断臂、战殁。不久,赭杉也折了紫霞之涛……”又斟了杯茶,一口饮下,“只是梦罢了。”
屋外琴声止住,笑声却不止,反而有更盛之势。金鎏影探头望向前庭,果然是赭杉军和墨尘音没错,“难怪这么难听,是赭杉军在弹琴?学了几百年吹个笛子都还五音不全,多久糊弄起这个了?”
“墨尘音失了右臂以后。”
差点没被茶给噎着,金鎏影错愕得看着紫荆衣,正想发话,却被抢了先。
“再去洗一次脸,冲利落点,别再继续犯糊涂了。有的话在我面前说没关系,别在他俩面前提起。你捅我那刀,我也不跟你计较。"做出给金鎏影顺气的样子,落在背上的拳一下比一下狠,最后用扇子好好敲了下他的脑袋,紫荆衣指向后院的桶。“紫……那么这里是……”
终于忍不住,看着金鎏影的窘态,紫荆衣倒底还是笑出了声来。扇子收回,在面前轻轻摇着,掏出一个药丸,扔在紫荆衣面前。
“服下,定神。终于知道明明没干什么,你为何总喊累。成天想着想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入口较苦,含化后却带有淡淡的甘甜。
“啧,今日赭杉军有闲,过来同住,你却这模样。本说好晚些一起到镇上逛庙会,看来只能给他俩说你去不了了。”
“等等……你是说赭杉军离开玄宗了?”
“终于分清了现实和梦境?说退隐说了好阵子,好歹现在闲了下来,也该履行之前说过的话,希望他会。”
长舒了一口气,确是终于分清了。自己同金鎏影早些年便离开玄宗到了苦境居住,本是同苍有点纠葛不想在他任宗主后留下,却被墨尘音说是前往苦境布道,不辞而别也被讲成了有十足的理由。前阵子闲来无事同紫荆衣切磋不小心误伤了他。紫荆衣的伤刚一好,赭杉军又把重伤的墨尘音送了过来,理由倒是没给,只说好生照顾,调理好后不必送回玄宗也不必等他取人,待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他自然会过来。
“两位好友,天色不早了,可以的话现在便下山吧。”墨尘音不知何时到了门口,他背后,站着的是拿着古琴的赭杉军。听闻墨曲琴已经损毁,在找到合适的材料前,赭杉军从苍那里借了闲置的先用。
“他还是想自己刻?”看着琴,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你还是可以叫他把自己给刻了”忆起往事,紫荆衣掩面大笑。
下山的路上还好,到了镇里,赭杉军把墨尘音护得就差搂进怀里。墨尘音恼得拉住紫荆衣就往人堆里钻,一下便没了影。
“走不掉,玩累了自然会来找。钱大多在他俩身上,不必担心。”找个茶铺坐下,金鎏影要了些糕点,其中不乏有紫、墨二人喜爱之物,给他们备着,“你有些保护过度了。”
“他学琴的时候对苍那边很是羡慕,非要我也一起学笛,说以后可合奏。但我终没放在心上……”答非所问,金鎏影却能听懂他话外之音。
“记得,你为省钱,自己给他刻了琴,他当宝贝一样,就没再换过,还特地选了把好笛送你。你一直吹得乱七八糟,我们都当你没天分,还笑原来世上有赭杉军学不会的事情。”
“之前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尘音因我而亡。真实得可怕,醒来后不止庆幸那是梦,更发现已经放不下,不,应该是终于看透。”
“彼此,我也做了一个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的梦。”
不约而同相视,两人笑了出来。
“这不是酒吧”摇摇杯中物。
“不是。”抬头饮下。
水面上漂浮着一朵又一朵河灯,点点微弱的光,铺成了一条引领亡魂的通途。抬头望天,竟不见半点星光,连月色,也被掩入了云层。
“即使是梦,不醒便好。”
“身在此处,此处便为现实。”
品着茶的两人各怀心事,不再开口,待续到第四壶,几捆东西噼里啪啦被扔上了桌子。
金鎏影拆开其中一捆,皱了皱眉头:“我以为修了几百年身的人,不会有这么大的玩性。”赭杉军看了一眼,也接口道,“尘音,今日是中元。”
“有何不可?”
“何必拘于形式?”
两人笑着坐下,只咂了一口茶,便说不好,又到隔壁酒肆要了两坛酒,方才安静下来。待将桌上的茶点扫荡了干净,桌上的东西已全在金、赭二人的手里。
“回山上再点。”
上山的路似乎比下山的还长,无月无风的夜晚,倒也称了“中元”。阵阵酒香从坛里溢出,紫荆衣耐不住,扇子朝半山腰一处空地一挥,那三人也就去了。
“尘音,你的身子还喝不得酒。”
“无碍。”接过紫荆衣递来的坛子,小酌了一口,“我自由分寸。”
烟花被金鎏影排成了一排,火绳一点,一个接一个冲上了天。缤纷的光辉映着四人的脸,流光溢彩,似隐似现,金鎏影看着,竟有些痴了。
“上次这样,是多久以前?”
“我才入门半年的时候。”
“哈哈。赭杉军,当初你说改日再来放烟花,没想到竟拖了这么久。平常人恐怕是不知道几辈子的‘改日’了。”
“是我之过,抱歉。”
满意地点点头,紫荆衣掀开另一坛酒,拎着交给金鎏影,自己则接过剩下的烟花和火折子。
“这么久的事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们之间的事情,从不曾淡忘。”笑着看向金鎏影,手一挥,又是几个烟花接连点燃。
“我也是。”抬头望向斑斓的夜空,墨尘音的侧面,露出的是温婉笑容,“我一直相信有再聚之刻,现在,也没拆开的必要了。” 摊出,手心里是昔日紫荆衣所赠香囊,多年的摩挲,早已褪尽了颜色,那针眼边线,却从未拆过。
淡淡薄雾不知不觉间萦绕住了四人。赭杉军解下披风,系在了墨尘音身上,“夜露霜重,上山吧。”
“你何时回去?”冷不丁来了一句。
“不回了。”
“恩?”
“一切都已托付给了苍。”
“也好,让他一个人折腾。”一扇子扣在金鎏影脸上,“对这话你没意见吧。”
“已经离开,只要他不出现,我没任何意见。”
四人同时笑了起来。草草收拾好东西,还是让金鎏影跟赭杉军拿着,一前一后两排,缓缓踏上一步又一步台阶。
“赭杉军,剩下的烟火怎么办?”
“下次吧。”话出口,补了句,“这回,我们有很多的下次。”